十二-四脚朝天

十二

康娜走后,铁树责备我说:“你也不拦一下。”

“去你的,你这傻逼,你抽了人家还指望她留下。”面对铁树,我开始无所顾忌地大声喝叱。“你也真怪,女人有什么好打的。”

“我也挺难受的,很奇怪自己怎么就动手了。她也挺猛的,反过来抓了我的脸。”

“就是啊,你俩脾气都挺好的,怎么闹得这么凶?”

“有点失控了。”

铁树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色,看来恢复正常尚需一段时间。他身子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把一支烟点燃,然后吸了几口再递给铁树。他手指挟着烟,一脸无辜地望着我,目光迷惘。“我怎么控制不住自己呢?”铁树自言自语。

据铁树回忆,他是第一次打女人。他以前正经地谈过恋爱,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失控过。他说自己也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但这一次他却动手了。于是,逻辑是:铁树瞧不起自己。不过,铁树为了找一种平衡,便指着脸上的血痕给我看。我想这是铁树为了说明康娜也是够狠的。

在我们这个时代,够狠的男人与够狠的女人呆在一起,情感生活便变得很残酷。

残酷的意思就是让对方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过,我还是怀疑这种记忆的。

闹了半天,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铁树不让走。他泡了一杯茶,要和我聊天,说我走了他挺失落的。我知道他心里挺郁闷的,就留下来陪他。他说他在北京混得真鸡巴累,艺术圈这个大染缸已把他染得什么都不是了。九年前,铁树抱着一个艺术青年的全部憧憬与情怀来北京画画,学习知识,热爱文学。几年后,又发现以前的情怀挺傻逼,挺幼稚的。到现在为止,他又觉得自己没有情怀是一个十足的混蛋。

在北京,铁树再也不想读书了,再也不想做知识分子了。他只想做艺术家。艺术家是主流社会淘汰下来的“残渣余孽”。艺术家只有一种,就是骨头硬。只有骨头硬,社会这大机器折磨他,他还能扛一扛,不轻易屈膝臣服。

刚到北京的时候,铁树骨头硬,品质也不坏。现在,铁树的骨头软了,但品质和以前一模一样,并不坏。坏的是铁树因生存改变了他的观念。混呗!人嘛!还能干啥吗?铁树仿佛把一切看透,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毫无意义。一个人真得能这么轻易地看透红尘吗?但是,红尘万丈,又何须看透。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