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隔壁铁树的床,断断续续地响了好几天。床噗嗵噗嗵地撞击我的墙壁,弄得我极不舒服,因为那几天我要画画,用碳笔在画布上构好了造型,正准备往里面填色彩。正好这几天,铁树的床像塞满了欲望的船只,制造出大量的像大海浪花翻卷的声音,撞击我的墙壁。铁树的床,本属假冒伪劣产品。床里面的弹簧,嘎吱嘎吱地叫。我从这声音里感到铁树可能有了爱情,如果没有爱情,铁树的床的响声,不可能持续好几天而不散。
大约三天过去了,我去敲院子的铁门,我喊:“铁树,你丫床响了好几天了,没坏吧,赶紧换一张啊。”铁树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出来开门,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说:“干吗呀。”
“声音太响了,”我说。
“这是最悦耳的音乐了。”随后铁树把门关上,步履蹒跚地回屋去了。
莫非铁树不吃不喝不睡不拉?我不相信。
慢慢地,我所想象的这位能让铁树如痴如醉的女孩开始出现在我们院子前的这条胡同里。她叫康娜。她每次见到我就显得特别的警惕,并且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时常嘴角挂着不易觉察的微笑,令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我想,铁树平时大概是这么教育她的,说隔壁的章郎郎如何的色情,如何的流氓,要她防止我侵犯她云云,所以康娜的眼睛像显微镜一样看到了我这个社会的毒菌。我在她眼中被放大了好几千倍。
这样,事情便微妙起来了,铁树时常与康娜散步,一见我便躲躲闪闪的,弄得大家很尴尬难堪。除了一副固执的表情,康娜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纯洁的未谙人世的少女。她爱穿那种带裤兜的宽松的牛仔裤,脚上经常穿休闲的胶鞋,有绿色的,也有蓝色的。她的头发高高地盘起,上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发簪。我有一次去隔壁与铁树闲聊,发现他的房间不再像猪窝了,所有的东西都有条不紊地摆放着,显得极有秩序。铁树看到我,便不吱声,很沉默,好像我上门来拉关系的。这样一来,我的感觉便糟糕起来。为了友谊万岁,我决心把好久未联系的芷芷叫上,再拉上铁树与康娜在离西园不远的“麻辣鸡”四川餐馆啜一顿。
铁树接受了我的建议,但他说他想邀请贾卫。我赶紧说:“你不是很讨厌顾芳芳吗?贾卫和顾芳芳正处于蜜月期,形影不离的,叫贾卫的话顾芳芳也会出现的。”
铁树矜持片刻说:“管她呢,其实知识分子挺脆弱的,嘴皮子厉害,勾心斗角厉害,整人也厉害,别的就不行了。”铁树一向把知识分子与艺术家的界限分得很清楚,他认为前者迂腐、保守、势利,立场也往往随着意识形态的东西走,而后者却体现了某种精神品质,是创造型的,具有体验性质。
至于贾卫与顾芳芳时好时坏的复杂关系,我和铁树用两个词来形容:“蜜月期”与“危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