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脚朝天

硬币扔下后国徽的一面朝上,所以芷芷让我送。

我和芷芷走在漆黑的胡同,迎面走来一个骂骂咧咧的人。我一看是我房东的表妹。她是个精神病人,成天在西园一带的胡同和街上东游西荡,嘴里自始至终唠唠叨叨的。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我的房东说她是个白痴。但我一直觉得她像一个梦游者。芷芷很害怕,大大咧咧的性格突然不见了,女人天性中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你好像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女孩。”我说。

“我看这个人骂骂咧咧的,是不是那种攻击性的精神病人啊?”

“不会的,我天天遇见她,她只会骂骂咧咧,从没有攻击过别人。”

“那她骂些什么?”

“说的全是地球要毁灭,人是牲口之类的话。说她的父亲是牲口,我想她父亲一定虐待过她。要不然,她就说自己要把西园夷为平地,她父亲是个混蛋,他妈的她家要起火了之类的语无伦次的话,我也听不太懂。”我说。

我吊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着我房东表妹的话,逗得芷芷不亦乐乎。“不过,”

我说,“她的最后一句特别关键。”我是给芷芷造悬念。

芷芷没想到我使坏,下意识地问:“最后一句是什么?”

“最后说的是‘我爱你’。”我说。我一边走一边看芷芷的反应。

“我爱你?”芷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呃,很好,我得考虑考虑,就看你的表现了。”

芷芷反应过来,在我背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你这个人挺坏的。”就这样,随着胡同里房东表妹骂骂咧咧声音的远去,我与芷芷也走到厕所门口。芷芷嫌厕所脏,挑剔地问:“有没有干净一点的?”我一口否定了。“你就忍着一点吧,别挑三拣四的,有地方解决就不错了,这年头,别有太多的要求,就忍着上我们贫下中农的厕所吧。”芷芷大概想埋怨几句,又觉得毫无道理,便莫名其妙地说:“你是个艺术民工。”

我被芷芷弄得一头雾水,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她进去后,我守在外面怀疑她是否真的想上厕所。等她从那座残垣断壁,破旧不堪的厕所出来的时候我反复问她:“什么时候我成了艺术民工了?莫非你有阶级歧视?”“艺术民工和艺术贵族只有一步之遥,你该高兴才对。”芷芷说。她的解释自然不能令我满意,而她却觉得这是对我的尊称。她说:“你想做艺术贵族啊,中国哪来的艺术贵族,全是艺术暴发户。艺术贵族多滥情啊!你嘴上总说‘这年头,那年头’的,证明你心态不平衡,老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当然,也证明了现实很残酷。在这种残酷的现实之下哪有艺术贵族啊!所以尊称你是艺术民工是对你的尊敬啊。”

“你别这么说,即使我是艺术民工,但这并不代表我骨子里不想做艺术贵族啊!”

“嘿!你真是说出大部分人的心态。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真实的人。”芷芷说得兴起,居然肆无忌惮地靠近我,并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躲开了。在黑暗中她的手扑空了。我说:“别动手动脚的,你要性骚扰我可不喜欢。”我说这句话,算是对她先前说我对她性骚扰的一种回应。“怎么?”芷芷说,“难道我不能动手动脚吗?”我调侃说:“你别把主次关系弄乱了,还是我对你动手动脚显得正常一些。”

芷芷说:“听起来你这个人精神有毛病。”我说:“有毛病才正常呢。”

“好,就算你有道理,”芷芷说。

我和芷芷一前一后的往回走,半路又遇见骂骂咧咧的房东表妹。她这一回可不是只顾自己走路,而是朝我们骂了一句:“呆B.”我回敬了一句:“你他妈的才呆B呢。”她回答道:“骂得好,骂得鬼子哇哇叫。”我房东的表妹,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头上还扎了两根冲天小辫,看上去很怪异。我房东也姓章,和我同姓。她说她家没钱送表妹进福利医院,只能看着她像一条母狗似的到处乱窜,想管都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