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个残忍的月份
她坍塌在河堤上的杂货店里,飘摇的油灯,把一张失去血色的脸照耀得凄婉而迷人。这些日子,大屋基乡村忙了起来,乡民不分白昼地劳累,往河边的玉米地里送粪、锄草,侍候长在心坎儿上的庄稼。她的心里充满酸楚,不安和惶恐。尽管她不承认自己年老色衰,可事实上,本该在农忙时节流进她的口袋的叮当着响的钱币却逐渐少了。
白衣女人冗二的戏演完了,她被乡村残忍的四月忽略掉了,被来她的店里寻欢着乐的男人遗忘掉了。白衣女人曾是稻城食秀斋镜花班的角儿,现在她没戏唱,她是太平河边杂货铺的女老板。不过四月以前,她既是老板,又是泊在河边可供男人搭乘的渡船。乡民从白衣女人的身上既可看见大屋基乡村迷津般的过去,也可发现,她和病男人许仙、女子碧莲之间具有神秘的关联。这时,白衣女人冗二一抬肥硕的屁股,猫一样串上红漆斑驳的柜台。一只干笋的手夹着一枝哈德门烟,铺子无人光顾,冗二掌柜索性伸出另一只干笋的手,撑着招惹不少是非的粉脸望着窗外的河水发呆。
风在玉米地里呜咽,沿着河堤,在太平河边,在大屋基乡村的院子与院子之间低徊。四月的乡村的确残忍。冗二索性吹去落在腿上的烟灰,唱起一支曾在青瓦白墙的老房子中,专为班主和乡绅老爷唱过的最后一支曲子。
公社耶是棵吆常青藤嘛社员嘛都是那个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噢藤儿连着瓜吆……吆……
曲子后来在风中散了。
白衣女人冗二躺在杂货铺里朱漆斑驳的柜台,悲伤使她更加冲动,内心除了自己的肉体空无它物。冗二把手爬上胸前,摘了她的两颗乳头,抚着,弄摸,随后面团般地揉搓起来。冗二记得从稻城来到大屋基乡村来唱堂会的那天夜间,狗日的乡绅老爷和酒吃高了的班主德.巴雅儿在她身上也是这么轮流干的。
那天晚上,她的白缎锦戏装开满耀眼的血花,绽放出女婴碧莲醒于花间的泣哭。碧莲的哭泣哀恸四野,多年以后还在乡村隐约可闻,并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现在,冗二的歌声随同女婴碧莲哭泣的节拍,认人闻之还是那样悲惨销魂。
油灯光亮的边缘,走过许仙肩着鱼杆的影形。
这个迎风摇晃的男人是她今生的彼岸。可她尾随许仙来到河边,却不见船,甚至连一片载着蚂蚁过河的竹叶也不曾有。
暗哑的喉咙逐渐宣泄出生命的洪峰,女掌柜冗二索性脱尽衣裤,站在柜台且歌且舞,她的形容和语声时而沉落河床,时而浮游水面,俨然观音潭的红鱼一样蛊惑人心。杂货铺里的清油灯盏哔剥跳跃,宛如舔着骨头的烈火,把四月的一个湿津津的黑夜烤成碎若一碰即毁的细瓷。
三张美元
诗人朱血的房间落满了雪,厚厚的一层,白得发蓝。
雪从红鸽子的羽翼下飘落,经过送回天堂别墅修理的那几台破旧空调的吹拂,落了哑语者孔秋和诗人朱血的一头一脸。孔秋裹了下缀满蓝补钉的黄色军用棉大衣,看了诗人朱血胸前的几揪黑毛一眼;诗人朱血好像得到了一种信号,立即穿上他的皱成咸菜干的西格玛西服。朱血先生,孔秋说,我们就谈到这吧。
见他要走诗人有些不悦,脸上挂起了锁子般的阴冷。
别墅的电梯今天停用,朱血说,哦,老朋友,你怎下得去呢?
不是有拉电梯的黑水牛么?
早租给你们稻城书院的冗子夫院长,往远郊的太平公墓驮运死婴儿了;怎么,你的岳丈所做的生意你都不知情么?哎,朱血叹了口气,接着又说;说实话吧,我们也不想收费,可天堂别墅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噢……既然你说起,孔秋睨他一眼,又道;黑水牛虽然由书院赔给你们甲方,可协议规定如遇婴儿死亡高峰时期,你们要如约借给乙方作公众事业用嘛。
孔秋对诗人朱血的出尔反尔有些气恼。
朱血看出来了,不过没有言传。
朱血拉开临窗书桌的抽屉,拿出三张崭新的美元怔了怔,又放回一张;朱血漠然地睨了孔秋一会,猫一般机敏地踱到他的跟前。
把钱收起来吧,孔秋挡开他的手一脸惊愕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朱血,你这样做,稻城的学院派——我们书院的凤凰诗人知道会有意见,再说;你这一手,不但影响我的心智,而且还会消解我的人文情怀;何况还将恶化我与学界的鱼水关系……孔秋把执意要往他的兜里揣钱的朱血揉到墙脚,充动中带有相当的克制,孔秋用根手指点着朱血的鼻子,然后对他耳语道;兄弟,别这么干,你想让我在抵抗和投降之间挑起事端?想让我的诗学发言丧失立场是不是啊?
孔秋的脸堆积着刀型的潺潺如水之笑。
立场?诗人朱血说,贼你妈的立场。显然,朱血被孔秋刚才的学人作派搞急眼了,小脸气得更加苍白。朱血说,你那立场是堆香喷喷的狗屎;你知道么?就算你要坚守你的学术岗位,那么,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陈寅恪还是本雅明?你谁都不是。你只是个稻城书院的小小教书匠而已。朱血很真诚地拍拍孔秋的肩说,孔秋兄呐,就算你要坚持你的诗学品格,可你总不能因为你的学术良知坑了你的夫人冗二女士吧……?你在稻城的学术界走这窜那,吃香喝辣地和大众传媒调情,看起来你很风光体面,其实不然;你每月的薪水不过十五贯铜钱,连我手里的半张美元都兑换不了……唉,你不愧是个laygenius。难道你不知道尊夫人还在等你回家?孔秋先生,听我说句实话,现实点吧,可别因为养不起老婆,做出那种逼良为娼的好人好事。
孔秋低下头,蹲在地上没再言语。
朱血的话说的虽然损点,倒也一针见血不无道理。
这些年,冗二突然不上班了,呆在家里不声不响地瞌睡。冗二昼伏夜出,和她那些同样无班可上的姐妹搽胭抹脂,她们在稻城的夜色里披星戴月,招摇过市,成为经济的另类宠物和当代城市生活的经典注解。孔秋说,冗二,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冗二道,影响?影响不是老娘要的饭和衣裳。近些日子冗二不睡觉不上街了,冗二躺在床上生病,像条着茧自缚的胖蚕。
冗二把她肥白的躯体裸在眠床望着天花板消磨时间。
孔秋躲在客厅的门缝向里窥视。
孔秋看见了什么?
孔秋从不对谁言及,只是在日记里写到——冗二的白胖肚皮薄如蝉翼,里头的那些绿色长虫正在冬眠;这些长虫一醒要把她变成一个破碎的气球。现在听到诗人朱血提及他的夫人冗二,孔秋觉得冗二没有变着破碎的气球,他的身上反倒有股绿长虫和白橡胶的混合恶臭。
雪在鸽子的翅膀上抖落,天堂别墅的七零六房间落下了雪白苍茫的一片修辞。孔秋面容平静心灵痉挛地接过两张崭新的美元,把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大人折成三折,学着他的夫人冗二的手法放在尿尿的那个地方。
稻城这些年小偷过剩,孔秋认为把钱放在这里安全,无论你有多高的技艺,大天白日,朗朗乾坤,总不致于把手往我私处伸吧?朱血站在分扬的鸽毛雪里,朱血叼枝烟儿,眯缝着眼意味深长地笑……朱血,我好笑么?告诉你吧,你不用劳神,我也觉得我他妈的好笑。我要不是给那病入膏肓的冗二带去我的安慰,告诉她我也热爱美元,我才不要你这靠放鸽子、倒卖破空调发家的鸡巴诗人的狗屁钱呢……孔秋只能这么想了。
孔秋提着裤子站在诗人朱血的面前,天堂别墅蓄满绿长虫和白橡胶的水泥墙壁越来越寒冷了。冷的语词形状是什么呢?是站在公寓红地毯上的披着一身苍茫大雪的孔秋和朱血。是啊,朱血和孔秋一起白雪绯红。
朱血先生,现在我们继续来谈红鸽子主义的理论框架和读解密码。
你我现在是合作伙伴加战友关系,诗学的事还是少谈为妙,我看你我的对话应该到此结束。
对,对对,是该到此结束;朱血,那,那黑水牛驮死婴儿的经费……?算了,算了,我不说了,我这就回书院去给我的岳父冗子夫回话。孔秋边系裤带边说。
急啥?朱血拍着孔秋的肩笑道,莫急,坐嘛,等会我还有个送给你的节目。
冗二女士的电话
面对稻城夏夜的人和事,词与物,我的出现大象无形。
我的身份无关紧要。
在大遍农田包围的这座钢铁水泥建筑的满都辉饭店,无论是一楼大堂的坐台小姐还是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的陌生黄脸男人,他们谁都不会留意我的存在。我的到来,就他们而言,不过像是一丝燥热的夏夜晚风,平常得毫不起眼,亦或修史者早已不用的某个修辞,缠绕在主流史官的所谓春秋笔端,面目苍黄并且发散几缕可有可无的霉味。
当时,我叼枝烟儿,我用目光斜睨大厅沙发上那个一脸阴诲的陌生男人,当然还有吧台总是呸呸地吐着瓜子皮儿的时尚小姐。
我的做派越来越像无所事事的黄脸作家仲尼。
正如可爱的德。巴雅尔先生所言,打电话的真是一位说话非常好听的女士。这位女士站在稻城东郊对我耳语,远在天涯却又近在咫尺,我能感觉他的鼻息,甚至芳心的跳动,她的语声亮丽悦耳,使我双腿绵软,如闻韶乐三日不识肉味。
电话中的冗二女士这一事物例证了我和德。巴雅尔先生的友谊的确可靠。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电话接的颇有几许遗憾,因为给我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纸房子》中的冗二女士。她的出现令我始料不及,木成呆鸡。我要交的桃花好运眼看就要呱呱坠地,可一接了冗二女士的电话却又哑然无语,半天没有屁大响动。对面沙发上的陌生黄脸男人看我一眼,做出一个充满古老暗示的动作。他在满都辉的茶色的玻璃墙壁点燃一枝烟儿「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除了掩饰他的尴尬,不会再有别的意思」。
我想,他妈的咋这样呢?
一个叫着桃花的胎儿双腿一蹬,翻两白眼,便就无可奈何花落去,胎死在客居稻城西郊满都辉饭店的外地男人的子宫中了。
「假如作家仲尼有此生理器官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这么说的」
冗二女士是稻城八中的音乐老师,我的朋友朱血先生的夫人。
朋友妻不可欺,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这点觉悟我还能没有吗?
因此,我说,冗二女士像个发放准生证的街道干事,在她面前我不会像人们想象的一样诗情泛滥,我只好夹紧一条恶心巴几的小知识分子尾巴,让我想交桃花运的心思遵守基本国策,老老实实地实行计划生育,决不东想西想,自作多情。
仲……?喂,你是仲先生吗?
是啊,我是仲尼,请问您哪位啊?
当时我还不知隔着受话器与我莺歌燕舞,或者潺潺流水的女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冗二,所以我接她的电话,我不说你,而要人模狗样地像稻城人士那样说您,好像我是多有文化,多知礼仪廉耻似的。
我是冗二,八中的冗老师,怎么,仲尼先生听不出了?谁?冗二!叫着冗二的女士声音突然高分贝起来,你和德。巴雅尔先生的狐朋狗友「死鬼朱血」的老婆,冗二!……怎么,仲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记不起了?
记不起了,我就给你提醒一下……!
1999年冬天,你到我家吃酒,我在厕所方便,记不记得?你狗日的酒吃高了,跑到厕所走肾也不看看里边有不有人,把水放了老娘一脸;嘿嘿!我说仲大官人,我是冗二,当时我用红手帕蒙住眼睛,偷偷地哭;现在我不哭了,你就听不出么?
……噢!原来……是你,不好意思,嫂子!学生,学生电话这边有礼……不好意思……怎么,嫂子最近你还好吧?
好啊!托你的福,我还没有重操旧业去当食秀斋的服务小姐,还能吃上一口稀饭!
天啊!
冗二女士竟然鸟了起来,能侃能哨,身上已经传染稻城市民独有的病菌或者专长,显然不是蹲在搪瓷马桶出恭,用一红丝手帕蒙住眼睛偷哭,露出雪白两瓣屁股的那个小女人了。
倒霉!
我在心里暗自叫苦,产生某种无以言表的惋惜。
当初,冗二小姐不这样啊!
1999年冬天。
天降大雪,阴而且晦。
稻城类似卡夫卡的《城堡》所独有的那种语言感觉氛围。
我踩在没过脚踝的雪中,我和一个黄脸男人的影子一起走过黄昏的雪地,来到稻城参加德。巴雅尔先生赞助《稻城文学》编辑部举办的一个规模不小的区域性小说笔会。当时,我还是第一次受到文坛礼遇。尽管事先向编辑部的刘书友副主编汇过500元钱的会务费,但我觉得物有所值。500元勒紧裤带,肚皮上长出几道花纹;花纹使我眼冒金星,摇晃不定;可肚皮上的花纹可以给我广种薄收的精神粮田带来丰收期望——所以饥饿也就不重要了!
饥饿使我愉快。
心情和土地测量员先生K进入城堡之初的感觉没有异同。
我在稻城参加小说笔会,度过了我有生以来最为快乐的时光。
因为巧遇事迹收入《剑桥国际名人录》和《中国文艺批评家大辞典》的朱血先生的旧事让我至今仍还颇感意外。
因为朱是稻城大学文讲所的著名教授,风头正健的批评家。
能在帮派林立高手云集的稻城文坛认祖归宗,攀上他老人家的高枝,这是我的福气。何况朱还曾经写过我的小说专论,我们已是那种书来信往,几乎可以称为心仪日久的老朋友呢!
因此,我和朱血先生的往事很有质感,虽成追忆,然而还是那么栩栩如生……
「本报记者卢一萍报道〈稻城文学〉编辑部的小说笔会开得圆满成功,无疑是世纪末的文学春天,这些零余的精神选民期待已久,终于步入天堂的圣宴;笔名七妹儿的朱喃和自号午夜牛郎的李宝东两位作家,荣膺德。巴雅尔赞助的满都辉杯小说大奖,他们表示要用实际行动回报社会,自觉为广大读者生产现实主义的圣餐精品,成为足令文坛感动,鼻孔里的喷嚏打到20010年的金童玉女;后生代小说新秀仲尼则举止怪异,头戴一顶牛仔面料剪裁缝纫的高帽,叼着一枝莫合烟卷,与专程赶到他下榻的满都辉饭店,邀请他去开办小说讲座的稻城八中丑女孩社团的文学新秀言语冷漠,一张老脸酷得死人,但是一到暗无人处,仲尼这老小子却与学院派批评家朱血勾肩搭背,眼放精光,相互久仰,再三幸会,没完没了地暗号迭起……用〈稻城文学〉的头儿刘书友主编的话说,这叫地下党的干活」
1999年冬天的小说笔会成为作家仲尼的镜子,成为玻璃和美人的动人风景,成为知情人士卢一萍先生的生花妙笔。
参加笔会的大作家或文字匠们无一幸免,全被那个名叫卢一萍的文艺记者一网打尽,推向《稻城经济导报》周末版的显著位置,一不小心成为文坛佳话,艺术明星。但是,这位给我寄过报样,并且逢年过节邮过芝麻卡,写过花花绿绿祝福的,眼下和〈稻城文学〉的刘书友主编正打稻城名人官司卢一萍记者,在他全程跟踪那次笔会的大特写中,却失落了一个重要的花边新闻线索。
故事是这样发生的「病的不轻的电脑C盘总这么说」——笔会结束,我和朱血先生甩开卢一萍先生的盯梢。
我们相约东郊八中家属楼内的教授先生的寓所,在他布置得像个酒吧的书房中青梅煮酒,论遍天下文学大师;我们满嘴酒气,指点江山,得意忘形地发誓,要用各自手中的笔墨为我们认同的文学主张说话,让鲜红的太阳照耀业已乌烟瘴气的稻城文坛。
——当然,仅有这些是不够的。
这些不会引起轰动,顶多只在报纸的副刊版上发篇不痛不痒的文学对话而已。
文学对话是一种吹捧与自我吹捧的暧昧文体,是一部观众了了的肥皂剧集,可爱的卢记者对这样的文章是可写可不写的。因为他的精神劳动无法变成农贸集市二两腰条肉的实惠,我们也不可能达到对话之初的预期目的不说,还会长副嘉宾嘴脸,落个冤死人的作秀恶名。
因此,我和教授的对话见不见报也不是什么活不了的问题。
但是那天,我喝啤酒过量,我到朱血家的厕所掏出一线酒液泉水叮咚,我没看见马桶有人出恭,把水放在女主人脸上……这件事情就会人咬狗了。
人咬狗是新闻术语。
卢一萍先生明白其中的说道,所以我为我的记者朋友惋惜。
冗二女士端坐回忆中的搪瓷马桶,她的哭泣偷无声息,我的站姿木成菩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引来批评家对后生代作家的数记老拳。事后我和朱血教授在德.巴雅儿先生的奔波调解下尽管和好如初,但是当初两个同道朋友客气得却比朋友更同道了。
这事难道就不可以成为一则人咬狗的文艺好新闻吗?
这篇新闻,不获美国人的普利策奖,至少也值二两腰条肉罢?!
我和朱血先生的学术友情已成昨日黄花。
可一想起人比黄花瘦的冗二女士改变我的命运的红手帕我就痛心疾首。
然而现在,冗二女士已经找上门了。
谁来帮我忙呢?
是啊——谁来帮我忙呢?
……卢一萍记者忙于名人官司,德.巴雅儿先生已经辛苦过了,他们不可能帮我澄清事实,鸟忙也难帮上。
这时,对面茶色玻璃中的沙发上的黄脸陌生男人开始向我挤眉弄眼。
他有兴灾乐祸的形容,我知道他在向我挑衅,所以我把灼痛手指的烟头举起来反复研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不敢见朱血夫妇,但我却敢对天发誓,我在满都辉饭店一楼大厅接电话时,绝对可把电话撇在一边,敢对总像尾巴一样追随我的那个黄脸男人动粗。
要不我就不是拥有红手帕和英莎吉匕首的黄脸作家仲尼!
我走过去,我把烟蒂丢进他的惊鄂不已地大张着的嘴里。
喔——噢——呸!
我听见三种声音同时传进我的耳膜,尖利地在满都辉的一楼大厅回荡。
「喔……我;噢……冗二女士;呸……作家仲尼吐出烟蒂的惊叫」
……仲尼,别,你别这样,我不怪你!
我听见冗二女士在稻城东郊打来的电话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