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风景
「窗口的男女定了定神,抬头见一青年」
青年:……哎。
男:听见了么?
青年:喔。
男:是从这儿看的吧?
青年:不是。
青年:我看见那房子的窗口挂了一块红布,可是,那以后……。算了,就到这儿好不好,那以后这样的情形还有许多次,半夜起来上厕所,不知他妈的是不是中了邪,对面的那个窗子像是着了火,红彤彤的,像一个穿红裙子的妞在稻城电视台的演播大厅跳扭屁股的摇摆舞。对,房子,红布,火……我能告诉你们二位的就是这些。
女:那你不是听见什么才醒来的吗?
青年:噢。
女:从这儿可以听见郊区农民打谷子的声音,会不会那间纸房子的诗人会到郊区去散步呢?比如,他有生活在远方的情怀,躺在农民的稻田里,嘴上噙住一根稻草,慢慢地回想他的往事,在他的往事中,他看见了他的故乡大屋基乡村……
青年:那不是早就说过了么?说过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问我。
女:你没什么可补充吗?
青年:补充……补充……?对了,他可能抬头望着天空,天空的云比这儿白,他有那么多丰富的想像,会不会他是想起他当兵服役的那个边防团了……对了,我听我姐冗二那骚娘们儿说过……那个叫巴彦宝勒格的草原有他的一个战友……他的诗在《稻城文学》登过,我虽不懂,倒也不懂装懂地读过一些。
女:那火的原因不明,你不讲清,你也难逃干系;因为119的材料表明,那天夜间是你打的电话,他们也在注意你的动向!
青年:怀疑我吗?
男:不,不是。如果是刻意放火,你看见的可能性比居民小区的任何人都要大。
青年:不,你们错了。我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刹那间,〈金花红木马鞍〉的无字长调响起,随后突然终止」
男:……喔,歌声没了?
女:交通台的评比不很公正,哪个歌手出钱,背后有企业赞助,他们就捧谁,节目质量当然不好。
(男、女仍望着窗外。
……青年开始独白。)
青年:过去,我看见了许多。在美丽的巴彦宝勒格草原,我看见了一群无尾的白羊。在同济商城,我看见了城市的狗,还有少女还没拿走的红色绸巾。我看见红旗广场被愤怒的市民打死的贪污三百万元的市长。半夜,我看见姐姐从酒店下班回家,屁股后面跟着两个黑得像炭的洋人。
「男、女神经质地回头,身后的门中站着一个女人。知道是女人,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她的形容。」
观音潭
太平河边有个回水湾,黑森森的;河底有砣石头状如观音,所以大屋基乡村的人们叫它观音潭。观音潭有非同寻常的凄婉故事。一些如花似朵的乡村女子难与可心的男人结成夫妻,或者单门独院的小寡妇们有了是非流言,往往把潭认成最后归宿,同它构成符合乡村法则的必然联系。
也就是说,观音潭这个残酷美丽的洞穴,不声不响地吞咽了许多青春女子,风流娘们,嘴巴一张就会喷出一股黑气熏熏的饥饿气息。
观音潭是大屋基的另一面镜子,人们来到潭边,观望乡村的如烟旧事,聆听无言的歌与谣曲。
观音潭有条来去自如的红鱼,说是女人不散的魂灵变的。
最早发现这一乡村机密的是村里的罗重阳道士。
道士的眼睛天生就是瞎的,除了在黑暗里看见黑暗,永远无法看见娘姆点在乱草坟地那些若明若暗的清油灯盏。那些静夜的灯引起过男女老幼的惶恐,而重阳道士的娘姆则独守灯盏,干若核桃的脸上始终挂有水气的冷笑。道士发现观音潭里的红鱼,看似荒唐,不过许仙深信不疑。许仙相信他的理由简单明了:因为他是窥破天机的道士,再说他的父亲还是名不虚传的善知阴阳、深得袁天罡李纯风著作《渊海紫平》真传的世外高人——大名鼎鼎的阳参先生。
瞎子降临人寰的时辰是个黄昏,当时,娘姆像只肥胖的青蛙趴在一张呻唤不已的床上。阳参先生玩弄着她的两根血痕玉腿,站在蚊蝇乱飞的产房念动咒语,扯过道士娘姆两根逐渐嘹亮起来的血腿,裆里掏出一物,按照狼虫虎豹的姿势动作起来。
妇人寻死要活地叫唤,声音在产房上串下跳,如同一屋尾巴着火嘶嘶吐露信子的蛇,要把一座纸的房子穿得窟窿四布,纸屑纷飞。妇人说:死鬼,你做这事瘾不小啊,难道不顾我们瞎眼的娃么?顾他?怎么顾他?阳参打了道士娘姆一个响亮的耳光,顾他我就顾不了你,你也休想如此受活。
电脑日记
1998年1月18日。我的命运被上帝做了手脚,光荣的姓氏一次次惨遭你们的无情改写。望着窗外的一冬大雪,我合上了每天必写的笔记。我在我的房间跑了数圈之后,手脚已经不再僵冷。这时,屋里似乎有了一些零星的暖意。我突然有点心绪不宁,只好重新捕捉我的那种久违的阅读或温习功课的欲望……
烦着呢,别理我特累一无所有上网了吗什么也别干拉家带口帅呆了慢慢的你就会想到,整个生活跟梦想似的酷毙此人出售,价格面议
……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是谁他妈说的?
唉……哎!
反正我是记不得了,爱怎么着,你们就怎么着罢。
我的书中无佳人。有凤凰。我翻开我向弟子们讲授了不知已经多少年的《凤凰部落诗歌艺术史》。发黄的页码里夹了一张拙荆冗二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一张和她的肤色一样水嫩的卫生纸。
这张和586兼容机一起在稻城大名鼎鼎的阿p电脑行搭配出售的纸张,经过我的欲望之手的抚模,竟然出现了冗二帮我誊抄的柳叶篆,她的手迹带有浓浓的墨香。
夷族的一支。其名史载颇多。《禹贡》冀州。鸟夷皮服。搏食鸟兽者。居东海。以鸟为。部族。以羽为衣饰。周公坦曰。为了捕鸟还模仿鸟叫。孙哑樵云。诱鸟入网。广晏君说。或用弓箭射之。我才不信。独桥木道。如《书。尧典》云。帝曰。畴若上下草木。菅曰。益哉。稻城略之老言。兹益。汝作朕虞。《盘古师导论》。decasabasvirorumillustrium。《离骚》。稻城著名另类批评家卢一萍先生持有与我不同观点。
极劳心兮。
忡忡兮。
合上书本,我闭上眼睛养神,冷得直打摆子。
望着无顶的房屋,我举着打火机,看见天空的凤凰向我訇然而来。我知道,凤凰将在今夜开始伟大的逝世。我席地而坐,只好打开电视,用打火机点着凤凰边取暖边看阿P电脑行特约的午夜剧场。库布里克的《2001年。漫游太空》才演一会,贼他妈,电视里的碧莲小姐就站在莲花喷头下了。
碧莲小姐性感迷人地推销她们天堂别墅的著名品牌,软锅/软锅/一锅蛋来一锅鸡……碧莲小姐湿漉漉、热乎乎的,大约十秒钟后,她半裸在镜像里的浑圆肩膀就三维动画出了一群可爱的鸡雏。
库布里克的手法迟迟没有露面。
屋里地板砖上暗红的凤凰尸体被我和碧莲小姐弯曲的目光抽打碎了。
凤凰的尸血呈现出死亡的欢乐和再生的腥臭味儿。
是的,当我默诵《凤凰部落诗歌艺术史》或期盼库布里克的《2001年漫游太空》再开始时,稻城天空的九九八十一只凤凰已有七十九只在我手里的打火机上投火自焚。现在我睨了下冗二紧闭的眠屋之门,乘她呼噜打得正酣,我想我该走了。
稻城的街巷挂着冰的玻璃,读者诸君可以看见一个汉语长发批头盖顶的陌生男人离我出走,蹒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