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的成了英雄(1)-两个人的长征

第347~384天

2003年9月27日~11月3日日记选摘,爱德,第三铺乡,2003年10月15日……被困在泥中,慢慢下陷,恐惧使我几乎无法呼吸。那个人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不要走小路。”我们浑身湿透,在达拉沟检查站的炉子旁边瑟瑟发抖。黄昏时开始下雨,但我们在山谷里一直找不到避雨的地方。路的一边垂直陷入河中,另一边抵住山腰。没有地方支帐篷,没有地方躲藏。我们很少陷入这么凄惨可怜的境遇,不过这种效果也是我们所期望的,这样才能有人来可怜我们。

“干嘛非要受这罪走长征呢?”三个官员中中等官衔的那个问我们,他的工作是阻止非法采木者把木材拉出山谷。“那儿现在没有路了,这简直是浪费钱。”他看了我们的证件,审问了我们“从哪来到哪去”和动机。

我们实际上是被两个顺道来吸烟、喝酒、聊天的人让进来的。一个人喝了廉价白酒,已经有点醉了,另一个对一辆正驶过来的汽车的马达声很感兴趣。他冲出去,很快又回来了,耸着肩说:“我出去时,它已经过去了。”

我们的耐心和微笑终于带来回报,他们让我们睡在隔壁房间的地板上。那里遍地耗子屎,耗子们在我们睡袋周围上窜下跳。欢迎来甘肃。

有些地方会在人们记忆中留下它们具有代表性的色彩。贵州是一种很深的、湿润的绿色,四川北部是天蓝色,迭部县则是灰色的。这里还是藏族地区,但农民们在此定居,而不是游牧四野。他们不骑马,跟在驴子后面走路。他们住在木头和泥土搭建的棚屋中。妇女和儿童在路边卖苹果,路上车不多。我们沿着白龙江向东走。怪石嶙峋、一半光秃的大山矗立两侧,山顶覆盖着积雪。

一对夫妻在路边工作。男人拿着把铁锹,但好像他只是在监督自己的妻子,这个女人正在地上挖一个很深的坑。

“离花园还有多远?”爱德问。

“20多里。”男人说(实际上我们后来发现有10里)。

女人没搭理我们。她一直在挖。爱德问男人:“你怎么不干活?”

男人显得很吃惊。“我在工作呢。”他说。

他不是第一个多余的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女人们在辛勤劳作,男人则坐在一旁无所事事。他们四处闲逛、吸烟、喝酒、打牌。女人们要做饭、打扫卫生,还要照顾孩子。这种情形似乎随处可见,不论是在汉族还是少数民族。

我们继续走,拿铁锹的男人又去监督他的妻子了。

从四川到甘肃比较顺利,向下游一直走就可以到迭部。藏族地区和汉、回地区的边界是分割迭部和岷县的岷山山脉,位于四川和甘肃省界的北部。穿越这座山脉的惟一通道经过腊子口狭窄的山谷,1935年9月6日夜间,那里曾爆发了长征途中最后一场著名战役。

毛泽东的军队减员严重。右路纵队走过草地后,他与张国焘之间的猜疑与不和一下子公开化。9月3日,张国焘打电报说,左路纵队在格曲河被洪水阻困。他命令右路纵队停止行军,回头往南走。不管正确与否,毛泽东和他的支持者怀疑这是张国焘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党和军队。他们坚持要继续向北行军。张国焘要求右路纵队必须听他指挥。

担心张国焘使用武力,毛泽东决定立即离开。第一方面军已经越过甘肃边界,进入俄界村。毛泽东、党的领导和彭德怀的第三方面军则驻在班佑右路纵队总部以西15公里的巴西附近。9月10日清晨,第三方面军开拔向俄界进军,计划两天内到达。

那天早晨晚些时候,陈昌浩察觉到这次军事行动,据说他问军事指挥员徐向前:“打不打?”

徐向前的回答非常经典:“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如果陈昌浩在适当的时候到达卓克基,他可能回答,“嗯,对,可是......”事实是,他听了徐向前的话,自己人不能打自己人,这样毛泽东就和他的第一和第三方面军剩余部队撤走了(第五和第九方面军属于张国焘领导的左路纵队)。快到腊子口时,从于都出发的86000人只剩下不到10000人。

泸定桥英雄杨成武带领他的先遣四团在腊子口与国民党守军对峙,这可以说是一场自杀式的进攻。今天,他们对峙的峡谷只有不到20米宽,两侧是茂密的树木,陡峭的山崖拔地而起,怪石嶙峋,在河上方至少100米。道路开通前这里肯定还要窄许多,索尔兹伯里说1935年时这里最窄的地方只有4米宽。国民党军队在小路上方架起了机枪,手榴弹和子弹像倾盆大雨一样封锁了红军的来路。战争持续了三个小时,最后进攻被取消了。一小队红军士兵得到命令,爬到悬崖上面居高临下攻打国民党。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成功了。守军逃走了,盛传的国民党援军一直都没来。翻过岷山,进入中国西北的道路打通了。

读有关这场战争的资料时,我们想象腊子口是一个200米的山口,直通一片广阔的平原。

但这个峡谷有好几公里长,有许多地方可以架枪并为守军作掩护。很难想象,国民党占据了这么一个万夫莫开的锁钥,却打不过几千红军士兵。

我们以为前方是开阔的平原,没想到过了峡谷,岷山横亘在那里。

面对这个意想不到的障碍,我们难过绝望,作出了新长征途中“第二愚蠢”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