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领军人物来说,红军的会师使情况变得更加困难。张国焘在军权方面地位要强大得多,但毛泽东掌握着党的领导大权。这是两个人1923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地点在小金以北60公里的两河口。
张国焘对这次会面不甚满意。他写道:“见了面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党内的斗争便一股脑儿地显现出来。”他觉得第四方面军的干部和军队取得的成就没有受到应有的尊敬。他在四川北部的政治行为招致了许多批评:没有开展土地改革;没有成立“苏维埃”政府,却宣布建立了一个“西北同盟”,代表该地区占人口大多数的少数民族。军队接到命令向北进军到毛儿盖,为进入甘肃作准备,从毛儿盖既可以继续向北走,也可以向西进军新疆。
下一步行军的细节必须在毛儿盖进行讨论。至于张国焘所说的“党内政治问题”,什么也没有得到解决。他还写了第一和第四方面军干部之间的紧张关系。我们遇到的一些老红军都是普通战士。他们根本不知道政治上的事,会师是一个欢乐的时刻。
那时候,老红军杨劲是第四方面军的战士。“我们拥抱!高兴!阶级友爱,亲兄弟。中央红军带的是纸伞,四川红军背的是斗笠(用桐油泡过),能防雨。中央红军最喜欢,我们就送斗笠给他们,斗笠上有四个字“消灭刘湘”。一方面军的衣服很单薄。我们四方面军的军服是把白布用稻草灰染过,是灰色。一方面军的战士长裤都穿成短裤了,衣衫褴褛,腿上都是血印子。”杨劲不知道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
夹金山据守着阿坝藏族自治区的边界。当我们沿着沃日河从达维向西去小金时,土地开始变得越来越贫瘠,山上也是光秃秃的。在海拔2500米以上,整个地区的气候变得完全不同。空气干燥炙热,我们走在淡蓝色的天空下面。今天晚上我们将见到几个星期都没有见过的星星。苹果园和梨园汲取着河水的营养,紫色、红色、橙色和白色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路边。这里的房子都是石头垒建的。藏族成了这里惟一的民族,但他们大多数都说四川话。新长征进入了新的阶段。
我们听说过许多红军在藏族地区是如何受到敌视和武力袭击的故事。
杨劲老红军说:“藏族上层人物,什么大的喇嘛、头人带领他们的“娃子”(奴隶)到处袭击我们。”“红军长征是为避开敌人主力,为了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行军走小路,两边是山林。但是土匪袭击我们。他们在山上吹长号,呼啸着就来了。他们也有洋枪,从英国买的高标尺马枪,枪法很准。……”
我们也体会到了藏族人对我们的态度的转变。
“外国人不准住。”小金县城一位旅店老板忐忑不安地说,“这里不安全。去县政府看看吧。”
在隔壁说法又不一样了,“不安全,去电信饭店吧。”
我们已经去过电信饭店了,领教了他们昂贵的房间和物价,现在只想找一个住处,什么样的地方都可以。
一家也没找到。
爱德和一个警察搭话。
“小金一定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他说。
“啊,不是,”警察说,“这里治安挺好的。你为什么不住电信饭店?”
我们这一路上似乎随处危机四伏,但又永远不会成为现实。新长征最让人不快的第7个问题是:“你们不怕遇上坏人吗?”我们对此的回答是:“这里有很多坏人吗?”
“哦,不是这儿,是别的地方。”
我们太幸运了,坏人总住在别的地方。但接下来的几天却不一样,我们越来越真切地感到,他们都搬到小金来了。
在此前的长征途中,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遇到如此多的缺少教养、吝啬而又斤斤计较的人。我们在县城中的露面带来的“动物园效应”也比以前强烈得多。人们肆无忌惮地冲我们指指点点,大嚷大叫,讥笑讽刺。杨肖说这是因为他们无聊。尽管已经习惯了人们对我们一举一动都品头论足,但是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大声讨论要多收我们钱,实在匪夷所思。接下来的情况就更糟了。
天黑了以后我们到了木坡镇,径直走过去恐怕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我们第一个想法是这个镇子正在停电,其实当地人是靠一条小溪进行水力发电,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是不会用电的。而小胡子张民刚开的这里惟一的旅店就是这样的重要地方,有电视、卡拉OK和音乐中心。
我们到时,张民刚和妻子正在看一部有关侏儒的VCD。那些侏儒唱歌、跳舞、打拳,还耍各种不怎么有趣的小把戏。我们从没看过如此糟蹋人的节目。在这方面中国又和70年代的英国差不多了。
张民刚指着电视咯咯笑着。
“他们这些侏儒。”他说,想让我们也一起乐一乐。
后来不想看电视了,张民刚就又给我们大讲特讲起西藏文化来。
“这里的藏族人一直就是非常好的战士,”他说,“他们跟乾隆皇帝打了14年仗。最后失败了,好多人被押解到北京,然后流放到黑龙江。”
“他们跟红军打过仗吗?”爱德问。
“是的,但也有一些藏族人加入了红军。国共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国民党残余力量跑到这儿,他们帮解放军消灭了国民党。”
“参加红军的都是什么人?”爱德问,“只是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