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338天

2003年8月23日～9月18日日记选摘，爱德，达维乡，2003年8月24日……我感觉自己有80岁那么老，几乎不能把一只脚迈到另一只的前面。走路和说话无法同时进行……一想到前面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就隐隐地感到胆怯。8月23日雪山上没有雪。我们比红军晚到了两个多月:红军大约从6月16日开始爬夹金山。即使我们按时到达，这里的气候和过去相比也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六月份的时候，山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一年中有六个月山上都没有雪，”杨学全说，“如果你想冬天爬雪山，你必须和一大队人结伴而行，否则就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积雪里，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帮忙，根本出不来。有人在山上迷路，甚至丢了命。”

今天，让红军吃尽苦头的大雪山却郁郁葱葱、温暖惬意，沐浴在阳光中。云彩时而在我们的路上洒下凉爽的影子。

在硗碛乡上方的山谷中，杨学全不时停下来和朋友聊两句。在这里我们第一次看见少数民族的男人和女人们穿着民族服装，而不是毫无个性的现代服装。在城里，大多数人用汉语交流，但我们发现杨学全大部分时间都和遇到的路人说藏语。他说他能认识一些藏语。杨学全是他的汉语名字，他的藏语名字叫藏玻。

杨学全停下来的时候，我们还接着走，基本上不说话。他开始还觉得我们对陌生人漫不经心，甚至不友好，但是很快他意识到停下来回答每个过路的农民提出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回答也变得越来越简洁，再后来他干脆边走边说，而不是停下来说一会儿，说完再跑着追上我们。

我们顺着一条小溪爬上缓坡，走到了2500米的海拔高度，然后在山脚下一处兼作林业站、旅馆和卡拉OK歌厅的地方吃了午饭。午饭后我们正式开始爬山。那里的员工告诉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有游人来爬山，但每次人都不多。1987年这里修了一条盘山路，但走这条路比走原来的小路要多花至少一天的时间，所以林业工人、牧人还有游人现在还在走那条小路。

虽然山坡并不陡，但我们还是爬得大汗淋漓，每20分钟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我们尽可能地快走。休息时蚂蟥就会爬上我们的靴子和背包，杨学全用打火机把它们烧下来。我们一起吃了点儿点心，杨学全随手就把包装袋扔到地上，不过当他听到马普安开始探讨中国人乱扔垃圾的问题，还有夹金山优美的自然环境，又悄悄地捡起包装袋。

太阳落山时我们穿过了林木线，把蚂蟥甩到身后。在海拔3300米的地方只剩下青草。奶牛、牦牛和山羊群把草吃得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对面的山脊和两侧的山脉形成巨大的弧形，杨学全说山顶到早晨才能看见。

我们在这些家畜中间搭起帐篷，公牛的吼叫不时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天完全黑了的时候，一个背着枪的藏族牧人来到我们的宿营地旁。

他冲着黑漆漆的山腰大喊，似乎在叫一个朋友过来。还好，他的那个朋友并没有过来。

天太黑了，就算当地人也找不着路。杨学全以乡村特有的表示友好的方式给那人递上烟和饼干，可以看出他的焦虑不安。他说我们不会说中文，我们就假装不会。那人半开玩笑地用枪指着马普安。我们示意要去睡觉了，这个让人讨厌的陌生人最终拿着枪离开了。

杨学全没有带宿营装备。他挤到我们两个的帐篷中间，借了马普安的夹克御寒。就算这样，他睡得还是非常沉，鼾声不断，一觉到天亮。马普安最欣赏这一点。

夹金山绿草茵茵的山巅在山口东侧又升高了四五百米，我们离开宿营地三个小时后到达那里。

对马普安来说，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刻。就在一个月以前，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能相信他会最终登上这座神秘山峰的顶峰。我们决定不顾红军当年接到的指示，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红军军医不让战士们在山顶停留，但第三方面军的炊事班战士却没听医生的劝告。索尔兹伯里的书中有这样的记载:他们背着25公斤重的锅和食品走了很长时间，到山顶时他们停下来开始准备辣椒汤。“但是辣椒汤刚做好，两个厨师就晕倒了，再也没有站起来。”红军1935年6月从山北侧滑下山的地方有一块木头标识牌。雪盖住了小路，于是战士们坐下向下滑，希望很快可以下山。索尔兹伯里说有一些人找错了方向，“像炮弹一样从悬崖边上飞了下去。”

我们两个人似乎都没有高山反应，所以想象不出怎么会疾速从山崖上滑下去结束生命。

夹金山的坡度比较缓，我们悠闲地下山，来到一条小溪旁，在那里吃了一顿面条当午餐。一些半野生的马也来到溪边喝水。下午，我们穿过草场和松树林，漫行20公里，最后到了达维镇，第一方面军的先遣部队正是在那里第一次和第四方面军会师的。

张国焘的第四方面军并没有像毛泽东和他的同志们期待的那样发展一个根基稳固的苏维埃根据地。第四方面军比第一方面军大多了，装备也更加精良，控制着四川北部的一片地区。迫于国民党进攻的压力，张国焘的军队不停地四处转移，它控制的地区也一直都在变化。

1935年春天，他放弃了一个在四川北部刚刚建立不久的苏维埃根据地，转而向西，进入主要由藏族人控制的少数民族地区。他声称自己向西转移是要去支援北进的第一方面军，但第一条有关第一方面军动态的可靠消息是在1935年5月末或6月初传出来的，那时张国焘听说毛泽东的人已经穿过金沙江了。他猜他们会向大渡河进军，就命令徐向前的一支部队向南去帮助他们。徐向前的部队与第一方面军先遣部队在达维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