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病号”与“保姆”(1)-两个人的长征

第214~260天2003年5月18日~7月3日日记选摘,爱德,曲靖,2003年5月24日……马普安看上去好像一个饥民。肌肉颓软,肋骨清晰可见。

医生的最新结论是马普安可能染上了鞭毛虫病,这种寄生虫可以导致严重的肠功能紊乱,在中国西部地区非常普遍。吃下去的药根本不见效,“瑶族草药浴”也没有用。洗澡间里的草药包上写着,这种药浴可以治疗肌肉疲劳、皮肤疾患还有肠胃紊乱等各种病症。妇女生小孩后洗这种药浴,7天就可以下地干活,“不会染上妇科疾病”。爱德洗了药浴后,身上的湿疹马上消失了,但马普安在曲靖这10天不断地洗药浴,还是卧床不起。

“我不能确诊你的病,你必须去正规的医院。”医生说。

本着红军精神,我们召集了一次会议商讨对策。“曲靖会议”决定套用规定2,返回昆明,送马普安到第一人民医院看病。

虽然云南没有非典病例,但省政府已经禁止所有旅游团进入。出租车司机说他们的收入锐减了80%。我们住的白云大酒店已经关闭了五层楼中的三层,并解雇了大部分员工。一位经理的月收入从2000元减少到700元,她完全失去了信心。同一条街上的云南风味饭馆,过去常有“少数民族文化表演”,一到晚上就热闹非凡,如今大门紧闭。

爱德从新华书店买了一些经典小说,然后独自一人在InCityCaf咖啡馆喝咖啡,尽量装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样子。中午,他就到第一人民医院给马普安做病号饭。

通过超声波检查,医生诊断马普安有胆结石,并怀疑他的肝脏受到感染。他们给他注射葡萄糖、打点滴,并安排了下一步的检查方案。几天过去了,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们只好又换一些药,还是没有用。医生早上查房时,马普安决定问个究竟。

“您已经没办法了,是吗?”

“我当然有。”医生说,“我必须再做几次检查,但在这儿不行,我们没有设备。”

就像在岔路口问路,一条路向上,一条路向下,马普安非常担心他的下一个问题会得到他不敢想的那个答案。

“在哪里能做?”

“只有一个地方———北京。”

日记选摘,爱德,昆明,2003年6月8日……我不敢想象要自己走下去。我难道能多拿一根棍子打狗吗?当然最担心的还是我生病了怎么办,到时候谁能帮我?另外,没个人在身边商量,我会不会很容易走错路?更不敢想的还有寂寞的侵蚀、对马普安付之东流的努力的惋惜,以及要独自走完剩下路程的沉重心理压力。

6月12日。在浴室的大镜子前,马普安独自“欣赏”自己前所未有的“苗条”。今天早上,他已经是第五次上厕所了,连站直身体都很困难。似乎没有更多的时间了,但如果再多等一天,也许……

隔壁房间里,爱德正在看日历,适合翻越雪山的日子所剩无多。他正在制定新的时间表和安全方案,如何把卫星电话和帐篷塞进早已鼓鼓囊囊的背包也让他颇费脑筋。他发现马普安已经用完了整卷的应急厕纸,连最近的一期报纸也没放过。但他们必须在三天内出发,即6月15日星期天以前,否则可能就没机会完成余下的行程了。

6月13日,马普安去买回北京的机票,路上又去了一次厕所。

你肯定不想知道这里面的细节,可以说是马桶产生的奇迹。马普安突然跑出厕所大声地说他没事了。爱德不解地看着他。

“也就是说我不准备回北京了。”马普安说,“我们最晚可以星期天向雪山进发,我要留下来,看能不能接着走。”

日记选摘,爱德,曲靖,2003年6月14日……想到又可以实现我们的长征计划了,我的士气无比高昂。几天前我还垂头丧气、情绪低落,但今天我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恨不得立刻就出发。

抛开了种种担心,一旦上路,我顿时感到轻松惬意。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好像这才是一种正常的生活,可以一边走一边看农民在地里干活。我们休息的这几天,稻秧已经长得很高了,田里一片翠绿。

有时候走神可以使长途跋涉显得轻松一些。当脑子中主管思想的那部分不再工作时,走路的感觉就像在阳光灿烂的周末开车出游一样轻松。

这个下午,虽然阳光充足,但并没有星期天的心情。新长征者的身体需要足够的补给,而马普安不能吃油腻食物、奶制品、调味品。他不能吃一切需要吃的东西,除了白米饭,所以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他的脚、踝还有膝盖阵阵抽动。某一刻,也许只有几秒,疼痛减轻了,他立即闭上眼睛做起白日梦……就这样,我们沿着笔直、平坦的公路一直走到马龙县城。但剧烈的胃痛又来折磨马普安,胃液涌到他的嗓子眼,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吃苦”。

离马龙还有5公里,马普安摔倒了,他想还不如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他看上去就像一具干瘪的尸体。爱德抓过照相机,不失时机地拍下这“难得”一幕。过了好一会儿,马普安才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向前走,爱德则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随时准备扶住他踉踉跄跄的朋友。

日记选摘,爱德,马龙,2003年6月15日……虽然从星期三开始马普安变得好一些了,但还远远不能说一切正常。昨天晚上,刚到曲靖的时候,他只吃了一些麦片,睡觉时直嚷着胃疼。除非他能正常地吃饭,否则我认为他很难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