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爱德做出一个不顾性命的选择。对于一贯谨小慎微的他,这并非初衷,不过他太想早些逃离这里了。于是,他放弃了其他路线———那样离开这里还要多花几天时间———而选择了渡河。
想想看这件事并不难。黄锋还有一大群十几岁的孩子把我们带出洋架村,送我们到通往坝羊河的路上。“过了河,沿着路走到坪屯,然后翻过山就到贞丰县了。”黄锋说。
是我们理解错了吗?还是他真的说我们只要过一次河就可以?这条路上我们来来回回趟了好几次河。由于我们遇到的人一句汉语都不会说,确认进程非常困难。从地图看,河流的流向完全是错误的。上午11点的时候我们到了一座山腰,下面的河又宽又深,水流湍急,好像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而我们还没到坪屯呢。后来,爱德终于找到一个勉强会说几句普通话的孩子,但他指的方向却是我们来的方向。
“过了河,然后翻过这座山。”
爱德无法接受这样的建议。
“你肯定没搞明白,”爱德说,“我想去贞丰。我不用再过河了。”
“嗯?”孩子说,“贞丰确实在河的那边。”
真希望他是个低能儿!爱德近乎绝望地想要求证不用再过河了。他想:“这孩子没搞明白,因为他不知道贞丰在哪里。我最好问他怎么去坪屯。”
“坪屯在河的那边。你们要先到坪屯,然后才能到贞丰。”
妈的!
“你会游泳吗?”孩子问。
答案是不会。但直到他们到达浅滩时,爱德才让马普安知道这件事。你肯定会想,做了15年朋友,马普安怎么可能不知道爱德不会游泳?事实的确如此,爱德从没有过一个恰当的机会告诉他。而马普安也不得不想,爱德最终选择的这个时机真是尤其不恰当。
这条河足有50米宽,水流快得吓人,看上去渡过的希望很渺茫。那个孩子还有他的三个朋友跟我们一起过来了。他说:“你们能过去,没问题。来吧,我做给你们看。”
他脱掉衣服走下河,在湍急的水流中摇摇晃晃地前进,快到对岸了,水还没有没过他的腰。
日记选摘,爱德,纳翁以西1公里的宿营地,2003年5月2日……嗯,我想我可以过去。否则,如果我们不能渡过河,就必须掉转头再花上几天时间找别的路。
哪怕我再多想两秒钟,勇气也要消失了。因此,我对马普安说:“我先走,你看清我走的路线,等我过去后你再过。”
日记选摘,马普安,纳翁以西1公里的宿营地,2003年5月2日……爱德一开始充满信心,但是快到最深的地方时他放慢了脚步,开始犹豫。然后他就完全僵住了,停在河中间水流最湍急的地方。他举起左手。我想在他摔倒前我还有几秒钟。
我向下游冲去,想在那里截住他。
日记选摘,爱德,纳翁以西1公里的宿营地,2003年5月2日……河流太急了。一不小心就会滑倒,那我所有的装备就都完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想过水流会把我也卷走,哪怕扔了背包也可能完蛋。
日记选摘,马普安,纳翁以西1公里的宿营地,2003年5月2日……爱德跟钉在那儿似的。我试着逆流而上去帮他。但水流的阻力太大了,我一步也挪不动,还被冲得转过身,踉踉跄跄几乎摔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离爱德越来越远,和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日记选摘,爱德,纳翁以西1公里的宿营地,2003年5月2日……马普安不得不回到原地,我让他去找那些孩子,他们应该不会错过这个看西洋景的机会吧。这是我一天中最英明的决策。他们迅速脱掉衣服,不一会儿就来到我身边。扶着他们,我顺利地走到对岸。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到让他们帮忙呢?
进入布依族最后一个村子乐炎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表面上看这里与其他在午后的太阳下炙烤的村庄没有什么不同。我们的水又没有了,这应该不成问题,爱德让马普安留在树荫里照看背包,自己去找当地人帮忙。
一群妇女在路边的山腰上挖着什么,爱德向她们打招呼,她们继续往山上走,其中一个人向下喊道:“没得水。”这些布依人怎么突然害羞了……
“附近肯定有水吧,”爱德喊道,“我们到哪儿能找着水?”
“没得水。”
爱德没有放弃,走进村子。他听到从一个砖棚里传出一些孩子和一个大人的声音。正要过去,一群孩子走出来,看见爱德又跑了回去。爱德走进砖棚,听见另外一扇门上闩的声音。
在砖棚旁边一座房子的庭院里,爱德看见一个50多岁的男人和一群妇女。他凑上前去,举着两个水袋,说:“你好,我想……”他欲言又止,看见那个男人举起一个木棒向自己的方向挥舞,同时嚷嚷着什么。爱德不懂布依话,但他明白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现在必须进行战略撤退了。
他跑回来,马普安正在打盹。马普安擅长利用每个机会休息,他的前几任女友都能证明这一点。
“水呢,啊?”
“我不明白。我想,离开望谟后,一切都变了,”爱德说,“这里的人都怕我们。我不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