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动马戏团(3)-两个人的长征

“当然了。”老板娘说。那就给她20元吧。

“好吧,现在我们想睡觉了,”马普安说,“任何人,我是说‘任何人’,都不要打搅我们。”

马普安找到一个新的方法可以保证休息质量。他用屋子里空闲的床架顶住门。我们睡下

时是晚上8点。

两个小时后,我们屋里的灯亮了。

外面一阵骚乱,有人想顶开门。窗户上少一格玻璃,外面的人就是从那里伸手进来打开灯,一双眼睛正在往里看。

“我们是警察,”眼睛在说,“让我们进去。”

那怎么行。“走开,早上再来。现在都几点了?”

“没事。”那双眼睛说。

又是“没事”,我们决不起床!那个人碰了钉子,走开了。

“你必须承认,”马普安对爱德说,“是我堵住了门,所以今天的‘新长征之星’应该是我。”

“嗯……不一定吧,”爱德说,“你为什么不把灯泡也一起拧下来呢?”

“对不起,你是对的。我没注意那里缺了一格玻璃。”

凌晨2点20,我们下楼去,只见一片漆黑。我们叫醒老板娘,她说我们肯定是误会了,这里根本没有电视,她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这种“误会”的说法我们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有些时候的确是误解,而另一些时候只是人们的一种托辞,就像“没事”和“马上”,人们这么说主要是为了不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或推辞不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就好比在城里,我们会说自己发过电子邮件,而对方没有收到是“系统的问题”。

马普安“冷静”地考察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脸上面无表情。然后他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捶着门,用最大的嗓门叫着:“你们骗人!你们骗人!”

村子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老板娘感到了惶恐,马普安则更来劲了,嗓门越来越高。

这就是我们最害怕发生的事情。不是看不成足球,而是仅仅因为看不成足球就变得如此疯狂。难道新长征已经把我们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来到旅店外面的街上。马普安敲着墙,爱德还在向老板娘嚷嚷。

“我报警了。”一个男人从楼上的屋子里探出头说。

“好吧,报警吧!”马普安咆哮着。

那一刻,爱德却突然清醒了,仿佛有一个警察钻进他的脑袋,打开电灯。不久前和老板娘对话的每个细节像电影般在他因缺乏睡眠和长期过度紧张而疲惫不堪的大脑中回放。

“你是什么意思,‘误会’?”他说,“你可是这么对我们说的……”他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七个小时前我们达成协议时的对话。

老板娘根本无法辩解。5分钟后,我们坐在了她儿子卧室里的大电视前。楼上的旅客也没食言,果真报了警。开球的时候,一个警察来到我们面前,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我能看看你们的证件吗?”他问。

中国的警察真有耐心呀。我们怀疑如果在英格兰,警察肯定要暴揍我们一顿,然后像对待两个足球流氓一样把我们扔进监狱。而在这里曹警官只是记下我们的证件信息,谈了谈贝克汉姆的优点(“帅气”),还有迈克尔·欧文的优点(“好”),然后祝我们好运,向我们道晚安。不可思议。

“你喜欢足球吗?”爱德问老板娘。

是我们的幻觉,还是她真的在冲我们笑?

天快亮的时候,比赛结束了。天上还挂着一轮满月,而我们又踏上了新的征程。我们已经走完了新长征的一半,184天,约3000公里,比红军主力部队晚了大概两周。不过,排除马普安生病的因素,我们基本还算能赶上他们的进程。

我们对中国的感受来自沿途一个个不断变换的场景带给我们的表面印象。每个人都想知道,新长征是怎么样的?它可能是月光照在正在枯萎的油菜花上;是买菜时的讨价还价;是在百宜乡教当地人做出他们历史上第一个蘑菇煎蛋卷;是在南明河谷山坡上的松林里睡午觉;是在一条不知名的河边看落日余晖照在干草上,河里一个叫周贵全的年轻人乘着汽车内胎做成的船撒网捕鱼。

“对,红军经过这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等船夫划船过来接我们过河。“今天你能抓多少鱼?”爱德问。

“收成好的时候可以抓10斤呢。”

“能卖多少钱?”

“一斤3块钱。”

新长征是了解到一个男人在收成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挣30块钱,他有一个孩子,还想再要一个,而当地中学一个学期的学费最少400块;新长征也是无味的饼干和男孩们在平寨的水塘边嬉戏打闹想引起我们的注意;是黑暗和未知数,一条大黑狗和一个十几岁孩子帮我们找睡觉的地方;是极度疲惫时忘了锁门,忘了摘下灯泡。

这只是一些表层印象。而我们要的不止这些,我们要寻找活的历史,更深层的东西,去挖掘老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的回忆。除此以外,在城市中,见证历史的事物,如老城墙,都被城市开发商铲除得干干净净,或任其垮塌消亡。我们走访过的城市,尚能保留些许历史气息的已经很少,青岩是其中一个。虽然青岩处在贵阳向南延伸的繁忙公路边,但它的老城区却完好如初,让人惊异。

整个城市都在进行重修工作,包括城墙和城门。主广场上已经矗立起标明各种名胜的地图,但那些名胜中的大部分现在还没有完工呢!售票厅里面也没有人。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我们可以逛逛没有游人的名胜了。这里的街道总是让人陷入对历史的冥想之中,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路和雅致的老房子,虽然许多已经破败不堪,但随处可见的盆栽花和爬山虎给整个城市带来无限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