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遵义:不可承受之重(1)-两个人的长征

第88~109天

2003年1月11日~2月1日日记选摘,爱德,遵义,2003年1月11日我从未料到有一天我会说:这儿太舒服了。就算所有窗户都大开着,屋里依然不算凉,床也软乎得要命,结果是,我睡不着了。从新长征的第四天开始,我的身体一直很棒,但在这儿呆了12个小时后,我开始发烧。难道我已经无法消受舒服日子了?从于都出发前爱德曾打赌说,如果我们能走到遵义,那我们就可以和遵义市长共进晚餐。

“各位!干杯!”卢守祥市长说,“让我们敬新长征者一杯,祝他们在遵义过得愉快,与遵义旅游局的合作成功!”

我们向市长举起了杯,眼睛却看着贾霁,因为,是她给我们创造了这个大翻身的机会。

经过六个月的艰苦工作,她成功地说服贵州旅游局支持我们的探险。遵义也成了新长征的转折点。

随贾霁前来的还有北京的媒体记者,庞国良和万欣也带来了CCTV-9当家节目“对话”的制作组,我们被赋予了一项从未预料的新任务:推销“红军路线”旅游。

李德写道,红军1月7日进入遵义,一切都是那么出其不意,他估计大约还有万把人没来得及逃跑。“甚至国民党的高官、大地主还有富商们都没来得及逃走。他们储备的大量食品和纺织品被我军掌控。”政治局下令成立新的根据地。“红军组织宣传队,召开群众大会,成立革命委员会,把从富人那里没收来的生活用品和劳动工具分发给贫穷的百姓……军队在遵义得到了难得的两星期的休整。”红军战士曾在遵义摆宴庆祝。爱德说,马普安只能追忆这段历史,而他自己却打算让这个历史片段重演。于是未经任何思想斗争,爱德就放弃了素食主义。他发现,几个月来未尝荤腥,他的饮食嗜好已变得难以理喻,以至于看到一家肯德基时竟然兴奋不已。马普安还是像往常一样找不到吃的,这里惟一的比萨餐厅刚刚停业。

我们意识到,在遵义的生活有一种我们从未体验过的厚重感,与朋友在这里的重聚带来的感情上的满足超过任何平常的聚会;而一个星期后,他们的离去带给我们的失落感又是那么强烈。

“你认为新长征结束后我们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马普安问。假如太熟悉就不那么珍惜了,我们能够始终对苹果味的“宝路”糖充满向往和惊喜吗?

日记选摘,爱德,遵义,2003年1月14日……遵义的垃圾箱之多让我们大为惊叹,这也许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中国城市。当然,我的说法可能有些夸张,但是,长征三个月以来垃圾堆随处可见的场景与这座城市确实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们一行七人,两个新长征者、贾霁、遵义副市长、贵州省旅游局局长和副局长,还有一位88岁的老红军,一同在遵义宾馆的会议室出席了一个新闻发布会。我们头顶上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庆祝遵义会议胜利召开68周年两英国学者重走长征路新闻发布会。

来自省内多家旅行社以及省级、国家级电视台和报刊的100多人参加了发布会。爱德盯着老红军王道金,他发现王道金戴了一顶棒球帽。爱德再看看马普安,一身红军军装,他忍不住乐了。昨天他还穿着平平常常的衣服,坐在王道金的客厅里,问了他很多问题。现在,记者们正在问着他和马普安同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走长征?”

王道金说:“那时要吃得饱穿得暖,主要得解决三座大山,也就是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只能革命,要革命只能参加红军,其他路行不通。所以我16岁参加革命,要推翻三座大山。当时在我们的村子里,只要是男的,基本都参加了。”

“走长征最难的事情是什么?”

王道金说:“第一,吃穿。离开苏区以后生活就困难了。当时有规定,贫下中农的粮食不能吃。部队要向地主富人征粮,要走很远,全靠精良的部队,又要打仗又要背粮食,这样就减少了战斗部队的力量。第二,负伤。老百姓都走了,战士发高烧也没人帮助照顾。第三,遵义5000多当地人加入红军,没衣穿。第四,走路要请向导,给银元。”

“松潘战役失败后只能过草地。没吃、天冻、生不了火、水不能喝、还下雨,半夜1点后就开始下冰雹,小的还能受,大的可以打死人。那时就以班为单位,背靠背,枪背在身上围一堆。一个班有一个战士有被单子(两层布厚),大家把单子绑在枪上,举在头顶上,小冰雹可以,大的冰雹挡不住。草地比雪山代价大。以后快到吴起就好一些。”

贵州电视台的一位女士问:“长征对于今天的中国和中国人民有什么意义呢?”

马普安说:“哦……嗯……爱德?”我们没有问过王道金这个问题。

1935年10月,长征部队到达吴起。毛主席一篇讲话中称:“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他说这话不仅是因为红军战士在一年的长征过程中将共产主义思想传遍中国,到处散播革命的种子,使革命事业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具有传奇色彩的长征会继续鼓励更多的人加入共产主义事业。

但是,长征不仅仅是一场强大的宣传杰作,更是一项振奋人心的大事件,即使忽略它的政治含义。王道金总结的“长征精神”是“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坚定信念”。有数百名中国人———大多是青年人———写信给我们来探讨我们的征程和他们对长征的看法。一两个人在谈政治,其余的只关注他们的梦想和期望,以及如何从他人的奋斗和成就中让自己励精图治。一位已经移民美国的中国学者给我们写信,“请坚持下去。长征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并不意味着共产主义。但我能肯定对所有人来说它意味着鼓舞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