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7天

02年12月15日～03年1月10日贵州是长征的核心地带。在接下来的五个月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个省里行进。

尽管风景宜人，贵州依然以贫困而闻名。书中和报纸上一旦谈到贵州，没有不提到这句老话的:“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文银。”农民们基本上都是人力耕作，有点钱的赶着水牛，看到这些你很容易联想到，这里肯定几十年没变样了，甚至几个世纪。其实70年前的状况比现在糟得多，也就是20世纪30年代，这里是鸦片的重灾区。即使来自农村的红军战士也震惊于老百姓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红军指挥员朱德写道:“这里的农民称自己为‘干人’，什么东西都被吸干了。”我们被侗族地区的魅力所深深吸引。这里的人除了与外界接触相对较少以外，似乎比我们以前遇到的人们更开放和直率。我们在那里找到食物和睡觉的地方不是什么难事。

“敲任何一家的门然后问就行了。”人们说。在英国人眼中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两个中国旅行者在英国的一个村庄这么做，肯定会有人报警的。但在平铺的落日余晖中，我们的顾虑大可不必，刚见到一个人，爱德就拦住他，说:“对不起，我们想找住的地方。”

我们后来才知道，这是平铺第二次有外国人出现。当初来过两个法国游客，照了些照片就匆匆离开了。但吴老师，被我们拦住的那位，镇定得好像是每天都有外国人找他问路。

“住的地方?跟我来吧。”

5分钟以后，我们已经在一座两层木楼中一间舒适的房屋里安置行李了。这里还有用于取暖的木炭炉和一群可以聊天的参观者，他们都是男人。虽然侗族妇女比大多数中国农妇都活跃，但在招待客人时还得适当回避。厨房里的情形则正相反，我们的女红军贾霁、白玉还有Nicole正和我们坐成一圈吃饭。

我们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开水，锅里煮着蘑菇、白菜和猪肉。当地人还准备了一道只供我们这几个客人享用的特殊的菜———一条冰凉的鱼，用辣汁腌泡，这是新长征路上最好吃的一个菜（对非素食者而言）。白玉在“吃”这一方面十分热衷，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又多要了一些。“嗯，特别好吃!怎么做的?”

这是我们的主人们惟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爱德想知道，他们近来和汉族人的关系怎么样。吴老师说没什么问题，况且平铺与外界交流不多，外人不大关心这里。

“我相信。”爱德说，“我们在山路上遇到两个汉族妇女，她们指给我们来这里的路，但是她们说，‘那里全是侗族人，他们不会说中文。’”

主人们大笑。虽然他们之间用侗语交流，但跟我们全说普通话，我们已经聊了三个小时。

到达平铺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已否定了过去的猜测:展现少数民族风情为的是吸引游客。

在这里的村村寨寨，我们的确看到与汉族截然不同的文化，不一样的建筑、服饰还有语言，但没看见一个旅游者。侗族村寨特别好认。每座寨子至少有一个鼓楼（里面已经没有鼓了），鼓楼基座是开放的，可以在那里聚会、交谈或只是随便坐坐。河流、小溪上架着侗族独特的风雨桥，桥是封闭的。在较富裕的地区，桥上还修建了类似于鼓楼的装饰建筑。平铺有两座鼓楼，其中一座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后期。村民们在那里每礼拜聚会一次，谈论村里的各种事情。鼓楼会议还选举村长。

快到半夜时，爱德出门去看那匹家养的马，马圈就在拐角处的厕所旁边。天下着毛毛雨，但他却停下来，侧耳聆听巷子那头亮着灯的窗户里传出来的乐声。对西方人来说这声响很奇异，来自琵琶的琴弦，还有一群年轻妇女在和着音乐唱歌。“天呀，”他想，“电视里演的是真的!她们还真有可能要出来跳舞……”

“天无三日晴”好像是比较乐观的说法。下次再遇到老红军我们一定会问他们这个问题———你们身上有过干的时候吗?如果答案是“有过”，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们身上的防水服是采用太空技术制造的，但只在外面呆了半个小时，就全湿透了。

马普安想到一个好办法:用迷你吹风机烘干。

“热风既可以烘干衣服，又可以让屋里变得暖和。”他说。对面是不屑一顾的爱德。

在黎平，吹风机突然燃烧起来，连马普安的袜子也被点着了，还有毛巾。马普安嘴里骂着，急忙拔掉正在熔化的吹风机的插嘴，扑灭了火，房间里充满烧焦的尼龙和塑料的刺鼻味道。马普安打开窗放烟，冷风袭面而来，他只好又跑到隔壁敲爱德的门。

“最新情况，黎平，12月17日，”他说，“吹风机计划正式终止……”

12月21日我们离开黎平，这时距圣诞节只有四天了，我们让朋友寄了一些食品和礼物到剑河的一家饭店。剑河是即将到达的下一座县城。不能在家里和家人一起过圣诞令人非常郁闷。困在大山上又湿又冷的帐篷里，实在不该奢望太多，但我们还是忍不住满怀憧憬。剑河远在160公里以外，而我们必须赶到，哪怕一天多走一倍的路程。

入夜很久了，我们还在走着，一路上都很泥泞，而我们对于自己的位置也是一知半解。

最糟糕的是山路上的幽闭恐怖症，浓重的雾气把可视距离限制在几米以内。还好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狗吠，多少驱散了一些过分静谧带来的不安。我们必须不停地查看指南针，免得走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