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哈罗”的困扰(2)-两个人的长征

李安民笑着摇摇头。

“根本就没这回事。”他说,“温泉是为国民党指挥官莫福如挖的。红军一来他就跑了,战士们当然就可以在里面洗澡了。红军走后莫福如又杀回来,那是他洗澡的地方。”

李安民在老镇子的边上跟我们闲聊,他非常高兴有两个人可以分享他对本地历史的热爱

“你是怎么知道的?”爱德问。别忘了他曾经是一个对事实吹毛求疵的历史学家。李安民这个年纪的人似乎不大可能知道那么多有关红军和国民党洗澡的故事。

“跟我来。”李安民说。

城口旧城区的鹅卵石小路旁,坐落着几幢年深日久的木质两层小楼,隐隐显露出70年前的痕迹,抑或300年前就是如此。李安民带我们穿过仅存的老城门,然后走进对面一幢斑驳的水泥房子里。那儿没有客人,只有一些男女工作人员在打牌消磨时间。房子由于疏于看管有一股霉味,好像是硫磺的味道。一个男人推开牌,问我们要不要洗澡。“不洗,不洗。”李安民说,“我带他们来看莫福如的匾。”

李安民指向一个堆垃圾的角落,那里有一块雕着字的厚木板靠墙立着。这里是当地的一个垃圾场,一大堆空塑料瓶使我们无法接近那块匾。

“看,”李安民说,“那上面写着挖温泉还有1934年莫福如立纪念匾的事。”那个角落里还戳着另外一块灰色的石板,尺寸和那块匾几乎一样大,但上面什么也没刻。“莫福如解放前跑了,他的匾也给摘了下来。”李安民说。文革时人们用那块石板压在匾上面。莫福如1984年曾回到城口,想重建温泉,然后把他的匾再挂回去,但当地政府不让他挂。

李安民猜莫福如还活着。他住在香港,应该已经90多岁了。这温泉对他来说好像有不一般的意义,以至于50年后还要回来看看。

1984年,莫福如重访这个镇子,罗开富也在同一年到达那里,并且听信了当地官员杜撰的有关莫福如的温泉的故事。这不算什么弥天大谎,但莫福如那块躺在地上的匾却给整件事赋予了一种辛辣意味:事实就藏在一个角落里,被垃圾掩盖着。

日记选摘,马普安,宜章,2002年11月13日……什么时候可以再休息?到午饭还有多长时间?太阳什么时候下山?我掐着指头算日子,对照红军的行军进程检查我们的日程。我们不想跟他们赛跑,但也害怕被落得太远。必须在夏天还没过去时赶到大雪山,否则可能遭遇封山,那就要耽搁好几个月了。

贾霁在湖南宜章等着我们,为我们更换损坏的设备,取走拍完的胶卷,再给我们带来新胶卷。这次重逢让人愉快,也使我们意识到这些补给对鼓舞我们的士气是多么重要———她的到来使我们看到希望。我们与她约定,下次在湖南通道再见面。通道县城紧邻铁路,我们将在12月16日到达那里,然后赶赴贵州遵义———长征路上最大最著名的城市,也是我们当前的主要目标。预计抵达时间是2003年1月9日。不能设想再往后的情形了,会崩溃的。

顺利进入遵义是一个意义重大的事件,那时人们会真正把我们的新长征当回事儿,而我们自己也能够确信,我们可以走完全程。

过了宜章,路就好走了。这里的山丘地势起伏不大,看不到稻田。民居坚固、整齐,大部分用红砖而不是泥土盖成。其中有许多新房子,房顶覆盖着白晃晃的瓦片。孩子们在摘花、跳皮筋,而不是劳动。这是我们目前经过的最富裕的地区,但过度的发展也带来一些熟悉的问题:噪音、垃圾、交通拥堵、不文明以及城市犯罪。这不,我们正吃着“团圆饭”,大师傅就手提切肉刀冲出门追赶一名顾客。

日记选摘,贾霁,北京,2002年11月23日在宜章为他们提供补给是一段难忘的经历。由于这是新长征路上的第一次重聚,我感到既兴奋又紧张。想来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尽管他们几乎每天都跟我电话联系、报平安,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坐在路口的台阶上,焦急地眺望着他们将走来的那条路,时间就在我焦虑的期盼中一分分过去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心里嘀咕着,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这么晚了吃过饭没有?今天会不会走不到这儿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两个高大的身影,那是他们吗?我用力眨眨眼睛再看,没错!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我,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走去,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这时我才顾得上仔细打量他们:两人看上去很疲倦,而且脏得像泥猴似的,大概好几天没洗澡了。我看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宜章是个喧闹的城市,由于地处731国道,是通往广东的必经之处,公路中搀杂着汽车的喇叭声,挤在卡车里要运往各地的牲畜也在嘈杂的乐章中加入了独特的音符。据当地人说这里的治安不太好,这一点我算是领教了。一天中午我在一家小店吃午饭,刚要吃,两个小地痞就凑了过来,坐在旁边冲我抽起烟来,一边抽烟一边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我。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从小到大哪碰到过这样的事啊?我饭也顾不上吃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吧。我撒腿就跑,直到跑出一段距离,确定他们没有追上来,才停下来喘口气,感到头晕眼花,两腿发软。回想刚才那一幕,我心里好难过,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却无人倾诉。虽然后来一直平安无事,但我紧张的情绪一直到躺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时才松弛下来。我闷在被子里哭了,但一想到此行才是刚刚开始,我还要经受一年的考验,我要让自己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可能遇到的任何困难。正因为这次经历,回到北京后,我一狠心把留了两年多的长发剪成了男孩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