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哈罗”的困扰(1)-两个人的长征

第16~39天

2002年10月31日~11月23日日记选摘,马普安,南雄市……晚上,贾霁告诉我们,福建电视台来了电话,说对我们的新长征感兴趣,他们的领导打算在我们经过福建时全程跟踪我们的行程,这真是太棒了!但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们,长征好像没经过福建。长征倒是经过了广东。1935年,广东军阀陈济棠看出来蒋介石比红军威胁更大,便与共产党签订了互不侵犯协议,认为共产党可以在当地对蒋的威胁起到缓冲作用。他没想到共产党最后转移到了中国西北部。红军穿过南雄城以北的山谷,没有受到任何阻击就通过了广东。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梅关到南雄的公路是一条崭新的四车道沥青路,当地人把这条路当晒谷场。广东农业不像江西那么多样化,这里好像只有稻米。10月末正是收割季节,有太阳时农民们就把稻谷铺在公路上晒,可能会占两条车道,他们甚至用石头把“晒谷场”圈起来。好在很少有大卡车和大客车同时经过的情况。

“这不危险吗?”马普安问一些正在筛稻谷的人。

“没事。”他们说。

在新长征途中,我们发现中国人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得“没事”。一天抽两包烟?“没事,我们都很健康。”喝一瓶烈性酒然后骑摩托车回家?“没事,一点也不危险。”

也许马普安的中文教科书有翻译上的问题。那上面说“没事”就是“没有问题”。但实际上中国人说“没事”却是“我不在乎”的意思。

我们收起防水服,只穿着短袖T恤走。每天午饭后我们就躺倒纳凉,顺便睡两个小时。而当我们不得不在太阳落山后继续行进时,又会后悔为什么要睡那两个小时———在黑暗中走5分钟所花费的力气,相当于在白天走半个小时。

如果在夜里到达某个镇子,找住处倒没有问题,会有各种各样的旅馆直到晚上9点甚至10点还开着门。问题在于,我们是夜里还是白天出现,效果完全不同。两个又高又大的老外,去敲陌生人家的门问有没有吃的和住的地方,晚上显然不是最佳时间。我们知道自己的样子比较吓人。

所以天黑后我们一般都要考虑一下,到底是在镇子里找地方住宿还是搭帐篷。今天当然要在镇子里找地方,因为这是一周中最重要的一晚,事关新长征人的士气———每个周六,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CCTV-5)都要转播英超足球赛。

这是新长征的第18天,晚上10点开球。我们在澜河镇所住的旅馆里只有一台电视,放在楼下的餐厅里。9点59分,我们满怀期待地下了楼,却发现灯已经关了,门也被闩上。遭受打击的我们懵然走到外面的街上。

“最新情况,”马普安说,“11月2日。星期六晚上10点。一片漆黑。这个以矿业为生的小镇的居民都睡觉了……”

“他们不知道今天有精彩的比赛吗?”爱德问。

“他们知道。肯定有些地方还开着门。”马普安说,“看,那儿不是有灯光吗?”

那是一家孤零零的美发店,有三个友好的女人,她们有电视,非常欢迎我们这两个心急火燎的球迷。

“坐,坐,”老板说,“你们想洗头吗?”

“等一会,”马普安说,“如果你们让我们看足球,我们就洗。”

“没问题。”她说。

马普安抓过遥控器开始搜台,但……那里没有CCTV-5。

这下麻烦大了。看来我们已经远离人类文明,走到了电视上连足球赛都没有的地方。

“没事,”老板说,“先洗头吧。”

“我恐怕走不完长征了,爱德。”马普安说。

日记选摘,马普安,文绍乡,2002年12月4日……长途跋涉中,我一直想记起崔健唱过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但只能想起一句:“喔,喔……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里居民盖房子用的泥砖不是江西那种鲜艳的橙色,而是一种非常黯淡的黄。许多房子紧紧挨着,大部分还没有完工。这些房子建建停停,一旦停下来就要等一段时间再开工,比如在城里打工的家人寄回钱的时候。

我们在去陈欧村的路上遇到一个叫王立平的人,他说:“我的三个孩子都在深圳打工。”

陈欧靠近湖南边界,大约有1700人。王立平今年50岁,是一位走街串巷的工匠,他说自己每天可以挣二三十块钱。他的孩子在工厂工作,据说收入是他的两三倍。虽然家境不错,王立平依然颇为不满。

“在这里绝对不能大意,”他说,“否则就会有人给你捅刀子。”

“过去超生一个孩子只罚几千元,”他说,“现在涨到3万到9万。”

“人们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呢?”爱德问,“很多我认识的城里的人都掏不出这么多钱!”

王耸耸肩:“他们掏不出来。”

与这里相比,我们发现以前经过的一些村村镇镇,计划生育干部还是相当仁慈的。我们遇到过好几个有三四个孩子的家庭,罚款一般都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以内。

城口在广东和湖南的交界,是长征的中心地带。罗开富20年前曾走过这条路。他写道:“为了欢迎红军,百姓们利用当地温泉,挖了大池让红军洗澡。现在这地方变了,变成了一座十分讲究的温泉浴室。区政府的谢节能让我一定要去洗一下。”我们想知道那温泉还在不在,以及现在还有没有老人能够想起来,人们为什么被红军感动,还帮他们挖了温泉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