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夫人说着话的时候,我望着木格子的窗外。窗外看不到阳光,但是有着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光线令我的眼睛生痛,我的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滚落着。一个和我生命相关的女人,原来有着那么多的经历。那么她邮件里告诉我的R先生,无疑就是那个整天叼着雪茄的饶先生。邮件里提到的小D,无疑就是阿德。而我,只是一个成功男人在临死前做的爱情演示里,一粒小得可怜的棋子。我没有去责怪饶先生、阿德和珂珂。只是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付出多了,另一个人必定会有相应的付出。但是令我不明白的,是珂珂和饶夫人之间的两种说法里,谁的话更具真实性。
茶楼里有好多人,但是却安静,大家都在小声地说话,像蚁巢里的一场蚂蚁的会议。饶夫人站起身来,她在整理衣服,我能看到她脸的侧影,那么光洁的皮肤和姣好的容颜。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只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失去先生后的隐痛。当年在艰苦的日子里,她用一颗敏慧的心造就了一个成功的男人,但是这个男人,已撒手西去。
饶夫人离开了我。离开我以前,她伸出了手。出于礼貌我该站起身来与她握别,但是我觉得浑身乏力。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伸出手与饶夫人轻轻一握。那是一双柔软和细腻的手,那双手曾经被饶先生握了多年。饶夫人走了,影子在门边一闪,不见了。和她一起不见的,是一种发自身体的最深处的华贵。华贵,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此后,我的日子波澜不惊,继续保持着饶先生为我开创的业务关系,每隔一段时间从公司里按时领取不菲的报酬。然后,去斯里兰卡的空气里扔一些钱,在网上和孤独的想要有外遇的女人们插科打诨。再然后,我认识了一个叫苏小小的女人。
认识苏小小以前,我会去万松岭省卫生厅批广告,苏小小就是在药政科工作的。那时候她被许多人围起来,大家都来批广告,苏小小忙得不可开交。我站在这些人的外边,像工作人员似的,翻报纸,喝茶。苏小小很奇怪,说你在冒充卫生厅工作人员。我说,我没冒,你不是挺忙吗,你帮他们先办了吧,我一边看报,一边看美女,一天就那么过去了,多好。苏小小问,谁是美女?我说,你。
苏小小不再说话,红了脸转过身去,继续忙她的事。直到傍晚,她忙完了,从转椅上转过身子,说,拿来。我把报批文字送到她手里,说,你有男朋友吗?苏小小白了我一眼,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我是出于对你的关心。苏小小说,不需要你的关心。
那天苏小小下班我送她回家,然后她又跟我一起去吃饭,又去斯里兰卡的空气喝酒。送她回家的时候,已是午夜。我在小区昏暗的路灯下抱住了她,她挣扎起来,掐我的手。我说,掐轻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成你老公了,你会后悔下手那么重的。苏小小说,不可能。苏小小说不可能的时候,我已经用唇盖住了她的唇。苏小小的牙关紧闭,我在心里数着,一,二,三……数到十的时候,苏小小的牙关终于松动了。我吮着她的舌头,低声说,小小,我要缠住你。苏小小很快瘫软在我的怀里,她用手环着我的脖子,低声说,你是个冤家,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想我是要开始一场恋爱了。我的年龄已经不小,如果情况正常的话,我希望苏小小能成为我的妻子。苏小小长得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谈不上有多漂亮,却有着女人的味道。眼睛不大,眯着,笑的时候眼睛成了月牙,就有了一种妩媚的味道。而且苏小小爱干净,穿戴也是,给人很干净的感觉。这样的女人,如此温婉,适合做老婆。她从南京中医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卫生厅工作,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我以为,适合做老婆的人,用不着有太多的成就,这是中国男人骨子底里的想法。也许是错的,但我认同。
我带着苏小小去了一趟枫桥小镇,外婆依然在接到电话后,把自己贴在院门上做出一个守望的姿势。她拉着苏小小的手,有了很多的感慨。她是我的惟一亲人,所以,她从怀里掏出了红包塞在苏小小的手里时,我想要流泪,想要抱一抱亲爱的外婆。苏小小红着脸接过了红包,叫了一声外婆。外婆应了一声,把一双老眼,也笑成了月牙的模样。我站在院子里,望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想,这样的爱情或者婚姻,是不是很民间?而想要一个孩子,想让孩子的啼哭或吵闹的声音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也成了我的一个渴望。我想,我开始有了一种回归了,我想要一种最质朴和本真的生活了。
这个时候,我所居住马堂弄就要拆迁了,大大的“拆”字写在我居住的老房子的外墙上。我站在和我身高差不多大小的拆字前,仔细地用手描摹着一笔一划。苏小小在旁边笑着看我,她围着淡蓝的围巾,她脸上很白净,隐约可见可爱的小雀斑。她是我不久以后的老婆。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告诉她,小小,这儿就要拆了,这是父母留给我的房子,政府会赔给我同样的面积,但是我想要一套大房子,好让我们的孩子从这间爬到那间,整整爬上一天也没有把我们的房间爬遍。所以,我想贴出一些钱,要一套大房子,最好是带屋顶花园的那种。苏小小笑了起来,说,谁是你老婆,谁愿意做你的老婆?我说,你呀。苏小小说,我答应过你吗。我把嘴巴贴在她的耳朵上,轻声说了一句话,她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在我肩头狠狠打了一下。
我说的那句话是,那天晚上你不是已经把身子给了我吗。
我想要说但是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我喜欢动不动就脸红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