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的一个兄弟死了-你的身体充满鸦片

这天晚上,我在阁楼里抱着苏小小。我们站在木窗前,看着一条被昏黄灯光罩着的小弄堂。这条叫做“马堂”的弄堂,将在不久以后消失,整个居民区都会被拆迁。我说,过去了一切过去了,让我们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苏小小流泪了,她的头就靠在我的肩上,一会儿,我的肩头就湿了。她在哽咽,她哽咽着说,谢谢你小门,谢谢你。我低下头去吻她脸上咸涩的泪,苏小小紧紧抱住了我,我想,这就是平常爱情,这就是平常生活的开端。我笑了,我说傻丫头,从明天开始你给我洗衣服。苏小小也笑了,拼命地点头。

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推开苏小小,从阁楼奔向楼下。但是在门边站着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恐惧。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我不知道该去开门还是不去开门。我突然感到阴冷之气向我袭来,让我想到了那个南山路上的雨夜,刀光在我脑门前闪过。我终于一步步走向了那扇门,一回头,我看到苏小小站在楼梯口,她好奇地望着我。我回头朝苏小小挤出了一个笑容。我说小小,你不要站在楼梯口,你回去。敲门身渐渐小了下去,是那种无力磕门的声音。苏小小转身回了阁楼。我看到我的手伸了出去,门打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顺着门一点点下滑。门上,全都是血。

是阿德。阿德的脸上也全是血。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刀。他的眼睛费力地睁开来,就有许多血流入了眼眶。我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我看到我自己不知所措地在屋子里转圈。阿德的喉咙咕咕地响着,像是鸽子的欢叫。阿德说,好兄弟,你抱抱我,我要死在你怀里。我抱住了他,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手颤抖着掏出了一张信用卡,他的声音已经不成调了。他说,密码是我的生日,有好些钱全在里面。以前我老骗你的钱用,现在我已经不会用钱了。我死了以后,你帮我照顾我奶奶。小门,接下去的日子,你替我继续活吧。

我的眼泪夺眶而下,我拼命点头。和我只有外婆一样,他只有奶奶。我们都爱着年老的女人,因为年老的女人是我们至亲的人。阿德笑了起来,说,不要哭好兄弟,好好和小小过日子吧。苏小小还是听到动静后从阁楼上奔了下来,她也哭了,她哭得不知所措,手里拿着毛巾毯。我说,拿过来,把毛巾毯拿过来。毛巾毯递到了我的手里,我用毯子裹住阿德。阿德说,小门,我冷,你抱紧我抱紧我。我抱紧了他,然后我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再然后,阿德的手无地下垂,手中的刀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阿德的眼睛合上了。

一群警察出现在门口。他们推开我,给我戴上手铐。我凄然地回过头去对惊恐的苏小小说,小小,过几天我就能出来的。你自己保重。苏小小拼命点头。我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我看到救护车闪着蓝色的灯开到了弄堂口,医生的担架过来了,把阿德抬上了担架,抬上了车。救护车又开走了。我知道,阿德已经死了,就是神仙也不可能把他再救活。

一个警察走到我面前,显然他是一个小头目。他们肩上的警衔,我看不出谁大谁小。但是从气势上,我看出他是一个头目。他说,你是他什么人?我说是朋友,像兄弟一样的朋友?他说,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所以,你得跟我们走。我说,我知道。

手铐是冰冷的,手铐有一种硬度,它硌得我的手有些生痛。我被推上了警车。弄堂里的许多人都挤出来看,都在私语,说一看这人就不是好人。我笑了,我为阿德流着眼泪,但是听到这样的话,我笑了起来。我微笑着走向警车,心中却有着悲鸣,阿德,我一生一世的一个好兄弟。以前和他一直喝酒,和他一起冲女人吹口哨,和他一起开始刀枪棍棒的生活,借给他钱让他去绿野仙踪找女人。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上了警车,警车呼啸着开走了。

五天后一个寂静的下午,我从一扇铁门里出来。雨在不停地下着,我分不清,现在的雨,该叫做冬雨,还是秋雨。那个警察小头目把两手藏在裤袋里,居上临下地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谢谢你的配合。我立正,向他行礼。他也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说,你真逗。我说,长官,我一点也不逗。你也有亲人和兄弟的,现在,我的兄弟死了,就算他是一个恶棍,我也会难过。警察的笑容收敛了,他的手从裤袋里伸了出来,握了握我的手说,这是天意。你的兄弟,死于一场厮杀,他够本了,因为他在死前,捅死了对方好几个。

我转过身,向一辆的士走去。这时候我看到了的士旁边站着的一个女孩,她撑着一柄淡蓝的雨伞,站成了一根蜡烛。她是苏小小,她微笑着,像一朵盛开的丁香。我张开手臂,她向我走来,扑进了我的怀里。这是我爱着的人,这是我的女朋友,她会成为我的老婆,为我生一个孩子。我突然哭了,抱着她,在雨里吻着苏小小。苏小小的雨伞丢在了雨地里,那个警察,还站在雨中,他在望着我们,他缓慢而有力地鼓起了掌。的士司机按起了喇叭,他按的是长音。他是苏小小叫来接我的,现在他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所以他按起了喇叭。我没有理会他,仍然吻着苏小小。司机大概恼怒了,按住喇叭不放。我回过头去,冲他吼,老子刚从里面出来,你是不是想吃刀子。

喇叭的声音,立马就停住了。苏小小大笑起来,拉着我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