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板车上的爱情-你的身体充满鸦片

小门,你知道我和饶先生当年的艰辛吗。我和饶先生结婚的时候,家徒四壁。我娘家的人,都看不起这个穷小子。但是他什么也不怕。我说,我偷偷跟你走吧,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吃苦就行了。但是他不要,他说我一定要用简单的方式来迎娶你。那个时候,我们相爱,我们爱得甜蜜。他给我讲他的初恋,讲初恋女友也是因为嫌他穷而跟人去了海外,他说对前女友一点也没有怨恨之意。那时候我偎在他的怀里,为他的坦诚和达观所感动,我相信这一定是一个出色的男人。

父亲不愿我嫁给他,母亲天天骂我,并且扬言要把我锁起来。我告诉饶先生这些的时候,他说,你别怪你爹妈,他们都是对的。有一天,他穿着一套八成新的衣服,拉着一辆板车来了。板车上铺了红布,贴上了一个喜事。板车就停在我们家门口,他微笑着拍门,对着我父亲说,爸,我是来接张清芳过门的。对了,我的名字,叫做张清芳。我爹当时就愣住了,说我没答应过让她嫁给你呀。饶先生仍然一团和气地说,爸,你搞错了,如果是你嫁给我,那得你答应。如果是张清芳嫁给我,只要她答应就可以了。现在她已经答应我几十回了。我的父亲开始关门和跺脚,我的母亲甚至跑过去想要和饶先生论理。但是饶先生却说,不是因为我穷吗,爸,妈,你们看看,我这个人长得还过得去,能做出用板车来拉新娘的举动,以后会是一个受穷的人吗?父亲想了想,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饶先生马上把头转向了母亲说,妈,爸已经点头了,你为什么也不点一下头呢。

最后,饶先生还是用板车把我拉走了。一路上,有很多人看着只有一辆板车的迎亲队伍。我们的新房,只有九平方米,在一条长长的弄堂里。我们的新房墙上都贴满了报纸,饶先生说,将就一下吧。以后让你住大房子。再说,我们在这幢小房子里生的孩子,也不一定会质量很差。我们就在小房子里一起生活,在小房子里怀上质量不会很差的孩子。而饶先生,就是在这间小房子里开始发家的,他发家的第一步,是倒腾和收购居民家里剩余的药品,后来又做药材生意,而且,他还做过不正当的但却无大碍的暴利生意。几年时间,他有房有车,想要有什么就有什么。有一天他带着我和孩子,穿着朴素的衣裳,买了一些东西去我父母家。他没有开着他的奔驰车去我娘家,是怕娘家误会他在摆阔。他很谦逊地叫爸和妈,让我女儿叫外公外婆,并且动手在我娘家搞起家务。我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就看出了泪花。我看到了一个优秀的男人成长的过程,凭着自己的脑子和一双手,赢得了大家的尊敬。我想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的父母也感叹连连,只是没有说出后悔的话来而已。

小门,你知道吗,幸福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永久地停留。饶先生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查出了绝症,医生说这与他平时的劳累和不注意饮食有很大的关系。医生还说,他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一年,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一下子崩溃了,我知道我一生的幸福,会在一年之内终结。饶先生却笑笑,饶先生说,你不要怕,我过世以后你找一个好男人,好好度日,把女儿养大,送她去国外深造。至于我,死了也就死了,人总是要死的。

小门,饶先生越是这样说,我的心里就越是难受。我知道,饶先生心里仍然惦着他的初恋女友,于是在一个晚上,我坐在窗边的一堆黑暗里开始了一场谋划。饶先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住西湖边的别墅了,而以前,那儿只是我们度假的地方。是我让他住在那儿的,我想要让他已经不多的余生,过得开心一些。我花大力气高薪为他找来了一个管家,这是一个叫珂珂的女孩,尽管年轻但是却在英国呆过两年,学过如何做管家,典型的英式管家的管理方法。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太像饶先生的初恋女友。饶先生却一下子喜欢上了珂珂,因为珂珂长得像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女友。这一年里,饶先生带着珂珂四处玩。而珂珂,也在不知不觉之间,爱上了一个既可以做大哥,又可以做叔叔的男人。

我相信他们是相爱了,这多少令我有些心酸。但这一切又都是我一手谋划的,我有口难言。我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种默契与暧昧,微笑地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珂珂后来没有提出要求去加拿大,更没有提出要拿走一百万块钱。所以饶先生才会在生前让阿德去物色,必须找一个善良和可靠的人,以后来陪伴珂珂度过一生。于是好事落到了你的头上,阿德说,他认识的人中善良和正直的人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你小门。阿德介绍你做医药代表,饶先生又为你打通那么多关节,让你一个新人,居然可以和那么多家医院签订长期供货合同。小门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只要按时数数钱就可以了。饶先生还让珂珂安排一些时间,来和你相互了解。尽管珂珂不愿意,但她最后还是听了饶先生的。大约在珂珂当了几个月的管家后,珂珂也和你认识了。顺便告诉你一声,珂珂不是毕业于苏州大学的,她毕业的学校,是中央戏剧学院。她的专业,是表演系。

小门,如果我只是一个旁人,我也会为珂珂和饶先生的爱而感动。饶先生离世的时候,珂珂捧着饶先生的头直流泪。饶先生病重的时候,珂珂帮着打理生意。饶先生没有了,她感到了疼痛,是爱得痛了。爱过饶先生以后,她很难再爱上别的人。小门,我和珂珂一样,同样是女人。我比她大那么多岁,青春已逝,容颜已改,我没法拿什么东西和她去比。珂珂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正用一把刀子在割另一个女人的心?但是,令我欣慰的是,饶先生在去世前的某一天,和我在西湖边的座椅上谈了一个下午。他搂我的肩,抚摸我的头发,问我,是不是还记得当初他用板车来拉我过门的情景。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因为想到了我们已经显得有些遥远的爱情。他告诉我,尽管他仍然惦念着初恋女友,但是那早已不是爱了。他感谢我一番苦心,故意请来一个长得像初恋女友的女孩子当管家。所以,他也为了我的苦心,而装着很投入地爱了一场。其实,他爱的仍然只是我。他说,那样的风雨,都在一起走过了,怎么可以移情,这么可以在临死以前,制造遗憾。

小门,我找你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有些事藏在我的心里,我不吐不快。现在好多了,珂珂已经去了国外,再过几年,就是我的女儿去加拿大,而我必须打理饶先生留下的生意。阿德一直在帮着我,他是一个好人,你有这样的好兄弟,你该感到满足了。我的日子很平静,我也爱过了,是和饶先生之间的那份最朴素的爱。所以,我不想再爱,红尘里的爱,多苦,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