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阵,房晋一坐不住了,起身说要先走一步。说他想好了,必须得请煤矿卫生院的常大夫才行。还特别向袁方解释说,常大夫是他的朋友,这个忙肯定会帮。袁方感觉房晋一说这话很像是在向郑海示威,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郑海,郑海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要是你没事,最好和郑海一起去干街村吧。”房晋一站在门口,转身对袁方说,“那样,我们会在干街村再见面。”“让我想想看。”袁方没有把话说死,对下一步行动他还毫无计划。
等房晋一走了,郑海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忙他的,咱们忙咱们的。”郑海的话好像已经把袁方拉到了他的阵营里。“说说伏火之丹吧。”袁方提醒郑海道。
郑海无奈地笑了。“我可不像晋一,一提起这事就怕外人笑话。――传说怎么了?我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上。那是一张印着横格线的白纸,像是从学生的练习册上撕下来的。“看看这个。”袁方拿起纸来端详,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钢笔字:“夏至黄昏观堆塔顶伏火之丹”。
“这是霍老师发病前写的,”郑海解释道,“我堂嫂告诉我,霍老师刚发病的时候,神志还算清醒。他嘱咐我堂嫂,要是他有什么不测,一定把这张纸交到我手里。”
袁方困惑地瞅着纸上的字迹。“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然不明白了。”郑海一笑说,“这是我们这儿流传的一个古老传说,就是我们本地人知道的也很少。是说,古时候这里曾经出现过一种非常古怪的疾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就发高烧、周身发冷,还会癫狂乱语。要是得不到及时治疗,就会很痛苦地死去。因为得了这病的人就像失魂落魄一样,所以这个病被叫做‘失魂症’。”“失魂症?”袁方被郑海的故事弄得紧张起来。
“那个传说还讲,要是想解救得了‘失魂症’的人,非得找到一种灵丹妙药才行。这种灵丹妙药就是刚才说的‘伏火之丹’。”袁方不由想到让芳泽
医院众医生束手无策的刘汉唐,莫非救老刘的唯一办法要靠传说里的灵丹妙药不成?他不敢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继续下去。又问郑海:“伏火之丹到底是什么药?”
“不知道。”郑海答得很干脆。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说:“我原以为这是个不着边的传说。因为打我记事起,还从没听说谁得过失魂症呢。所以哪还关心伏火之丹是什么。”
“你敢肯定霍老师得的就是这种失魂症吗?”
“嗯。”郑海点头道,“我一见他就不禁想到失魂症的传说,而这张字条更肯定了我的想法。霍老师是我们这儿最有学问的人,谁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对霍州的风俗地理了如指掌。所以他既然这么写了,一定是有他的道理。”郑海停顿了一下,又说:“房晋一他愣是看不明白。这事情是明摆着的。霍老师他想让我找到伏火之丹来救他,甚至还告诉我到哪去找伏火之丹。”袁方低头看字条,问道:“是‘观堆塔顶’么?”
“不错。”郑海在那张古代城郭地图前停住了脚步,招呼道:“你来看。”袁方上前观看。见地图由毛笔绘成,城郭、山川、河流,都各标有名称。“这是清代人绘制的霍州城郭图。”郑海介绍道,用指头戳着地图左上角的一处说,“请注意这里。”为了看清,袁方把脸凑得很近。那上面绘了一个坡度平缓的等腰三角形,表示的应该是一座小山丘。这个三角形顶部有一根竖线,旁边写有“观堆塔”三字。
郑海介绍道:“这个三角形表示的就是观堆山,竖线表示山上的观堆塔。观堆山是霍州城外东南方的一座小山。”“那观堆塔应该是个名胜了?”
郑海一笑说:“也谈不上。说老实话,我这个当导游都很少能想起它来。非要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观堆灵应’的说法了。”
“‘观堆灵应’?”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这有点像你们老北京‘燕京八景’之说,也算是老霍州的一景。据老辈人说,解放前观堆塔香火很盛,人们都相信在那儿烧香许愿很是灵验。这就是所谓‘观堆灵应’的来历。”接着,又摇头道,“不过现在,观堆塔基本上算是荒了,只有极少数的人还会去那儿上个香许个愿啥的。”
“那么伏火之丹和观堆塔又有什么关系?”袁方越听越糊涂。
“这个问题我也没想明白。据我所知,没有哪个传说提到过观堆塔和伏火之丹之间有联系。不知道霍老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居然让我到观堆塔顶去找伏火之丹……”他凝视着那张地图,忽然转头问袁方:“知道为什么我让你看这张老地图,而不是一张现代地图吗?”
袁方一怔。又打量了一番墙上的地图,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
“还有一个传说呢!”郑海向袁方解释道,“据说,在这张古代地图里藏着对伏火之丹存放地的暗示。”“哦?”袁方闪动着好奇的目光。暗自思量,假如“伏火之丹”和观堆塔有关的话,那么这张地图上,特别是在观堆山的位置附近,说不定会有一些特殊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暗示性标记存在。他忙抬眼细细察看,可是除了那个三角形和顶部的竖线之外,那个区域再无任何印记。
“别找了,”郑海看出袁方的心思,“我和晋一都琢磨好多遍了,观堆山和观堆塔没什么特别的。”让郑海这么一说,袁方的好奇心反倒被勾起来了。他再次审视地图上的每个细节,就像是很投入地玩一次识图游戏。他看到,图上霍州城是个城垛围起来的长方形城池,四周开有城门。四面的城垛上各插一只旗子。霍州城外有不少山地河流,一条宽大的河流边标有“汾水”二字,一群连绵起伏的山峰上标有“霍太山”三字。忽然,他发现,在观堆山西边稍高一些的位置画有一个圆圈,圆圈下有几座高山。在圆圈里画着一只三条腿的鸟。凭着对
传统文化知识的少许了解,袁方知道,那个圆圈一定表示的是太阳。因为古人认为太阳中有一只三只脚的乌鸦,所以古书中但凡带三足乌的圆圈图案一定表示太阳。他还注意到,天上绘了几颗连着线的星星,很容易能看出那是勺状的北斗七星。辨别了一下方位,斗柄指向正南。
“你注意到这个画着鸟的圆圈和旁边的星辰了吗?”袁方问郑海。
“当然了。圆圈是太阳,鸟是三足金乌。星辰是北斗七星。”袁方答道。想想,又疑问道:“为什么画工要在一张地图里画进太阳和
北斗星呢?”
“这没什么新鲜的。”郑海说,“古代地图可不像现在的地图,讲究什么比例尺、坐标的。那时候都是示意图,加点装饰图案也很正常。”
袁方摇头。他并不赞同郑海的说法,只是一时还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说道:“就算在这张地图上找不到答案,既然霍老师说伏火之丹在观堆塔顶,去找一找才好?”
“怎么没去!我和房晋一第一次探望完他之后就去了,在塔顶一层找了大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回来之后,房晋一还直怨我瞎耽误功夫。他说我压根就不该信这种无稽之谈,霍老师写纸条时肯定已经糊涂了。可我想,按我堂嫂的说法,霍老师给他字条时还很明白。既然霍老师这么有学问的人都信有伏火之丹,我为什么就不能信呢?――袁记者,你说是不是?”袁方没表态,他还不想这么轻易地被郑海争取过去。想了一下,忽问:“这字条上的‘夏至黄昏’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嘛……说实话,我也没搞懂。起初我胡猜,是不是在夏至那天的黄昏,会有什么人悄悄把伏火之丹放到观堆塔上去。可一想怎么可能呢,就算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好人,恐怕霍老师也等不到那天了。今天才5月31日,夏至是6月22日,还差20多天呢。――见鬼了,不要说20天,就是再拖两天,霍老师的病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袁方还是没从地图上看出什么名堂,只好拿出相机把地图拍了下来。
郑海说道:“好啦,情况就这些,想不想跟我去干街村走一趟?”
袁方一想,除了跟郑海一起行动似乎也别无选择,便点头道:“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就走。”郑海见袁方答应了很是高兴,说道,“不过去干街村前,你得先和我去趟董凤歧家。”他把桌上的字条放回衣兜,满怀憧憬地说:“真希望董老先生能妙手回春呐。”
袁方跟着郑海朝霍州署后院匆匆走去。经过大堂时,好奇地瞟了几眼。大堂内的空间不大,无论是中堂上悬挂的“正大光明”匾额还是两边竖立的“回避”、“肃静”牌,都是让人再熟悉不过的布景。唯有大堂的砖木建筑构造隐隐透出一种古拙秀雅之气,让袁方觉得它似非等闲之物。他想起在大门口的石碑上看到,霍州署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禁心生疑问:一个区区县衙怎么会有如此高的地位呢?
过了同样是花草繁茂的二进院落,郑海领着袁方经由一道角门来到后院。这里一色都是青砖砌就的古朴房屋,诸多小院层叠嵌套,好似一个有趣的迷宫。大小院子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柳枝在晨风中摇曳。中镇天下旅行社的办公室在一座青砖楼的二层,两人登上设在楼外边侧的楼梯。大概是疏于维护,楼梯护栏的一部分已经坍塌。郑海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忙活起来,又是收拾资料又是打电话。在出发前,他必须得把手头的事处理完。袁方无所事事地东瞅西瞧。这间办公室毫无特色,所有陈设全都老气横秋。忽然,他的目光被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张红色剪纸,是一对儿手持兵器的武士。袁方瞪大双眼:两个武士的样子和他在白头老屋见到的门神木刻完全一样!“这幅剪纸上的武士是门神么?”看郑海撂下电话,袁方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们的尉迟恭和秦琼了。”郑海的口气像是在陈述一条尽人皆知的真理,而且特别突出了“我们”两字。“剪纸是你的?”
“嗯。”郑海点头道,“这幅有点旧了,喜欢的话,等腾出空,我找剪纸艺人给你剪一幅新的。”“好啊。你们这里的民间艺人都喜欢剪门神?”
郑海一笑。“当然了。我们这儿是门神的故乡,剪纸艺人剪的最多的自然是门神了。”他俯身从桌子底下翻出一个牛仔布旅行包,往里面塞着毛巾、香皂、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
“门神真的发源于霍州?”袁方问。他开始怀疑鲍天羽和唐勇认为霍子辉是在炒作的说法了。“呵呵,”郑海像是听到了一个最无知的提问,“我们这儿有谁不知道,尉迟恭和秦琼当初就是在我们的霍州署衙门里当上门神的。走吧,路上再跟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