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狭窄昏暗,楼道里只有袁方一人。他是来探望刘汉唐,可又觉得走错了地方。这里怎么有点像京城博物馆的旧办公楼呢?每扇门都紧闭着。他用力推了推身边的一扇门,没有动静。忽然,楼道尽头的一个房间透出了光亮。恍惚间走进去,空荡荡的房间到处是耀眼的白色,白色的窗纱在风中乱舞,几张病床上躺着的人都在埋头大睡。他害怕了,想要退出,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然消失。一个头裹纱布的人从病床上缓缓坐了起来,脸上有五个黑色窟窿,嘴巴淌出涎液。袁方惊恐地向后退去。不知什么时候,吴璇出现了,乌黑的双眸楚楚动人。她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将缠在那人脸上的纱布一层层解开。袁方看到了目光呆滞的刘汉唐。刘汉唐抬起僵硬的手臂,指了指窗外,袁方望过去,看见昏暗的天空飘着濛濛雨丝。
突然间,白色的房间被映照得通红,天上落下的竟是一片片的火雨。
一切都不见了,袁方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黄色的沙地之上,火雨正向头顶袭来。他恐惧万分,却不知所措。雷声隆隆,天地间出现了一位怒目的武士,手中撑起一把伞,挡住了大片落下的火雨。袁方长吁了一口气,觉得终于安全了。可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巨大的老鼠,它一张口,把武士手中的伞咬出了一个窟窿。
一块火红的瓦片从那个窟窿里落下来,正砸在袁方的肩膀上,惊得他魂飞魄散……“醒醒,换票了!”
袁方猛地惊醒过来,一身是汗。一个高大的女乘务员用放车票的铁夹子粗鲁地敲打着他的肩膀,吆喝道:“还睡,不想下车啦?”袁方老老实实把乘车牌递给这个脾气不大好的女乘务员,换回了车票。
窗外,天光大亮。一条混浊的黄色河流蜿蜒穿行于稀疏的林木与低矮的山谷间。“黄河!”睡在袁方下铺的一个小女孩也注意到窗外的景象,用尖细的嗓音向她爸爸喊道。“傻孩子,”爸爸拍着孩子的脑袋说,“那是汾河。”
列车上的广播响了起来――“霍州站到了。”
月台上斑斑点点的积水表明,这里刚刚下过雨。袁方狠狠地吸了一口雨后还算清新的空气,颠了颠背上的旅行包,往站外走。霍州车站很小,旅客也不多。出了车站大门,一个大泥坑挡住了去路,几个拉活的摩的司机隔着大泥坑大呼小叫冲这头招呼着,像是隔着笼子在逗猴子。他踩着几块碎砖头,跳小步舞一般过了泥坑。
“走吗?大哥。”一个脸色黝黑,身体单薄的男青年骑着辆沾满泥浆的
摩托车蹭了过来,用浓重的口音说道,“到市里,三块!”“到霍州署吗?”
“上车吧!”司机一边发动摩托,一边向袁方挥手。
摩托车轰鸣着开上正在施工的公路。
霍州市马路不宽,两边高高低低的民房和商铺也没什么特色。只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路中心一座四面开有门洞的小小鼓楼还算古朴别致。过路口不远,摩托车在一座大影壁跟前停下来。影壁旁是热热闹闹早点摊,三五个早起的食客正团坐在小板凳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
正对影壁的方向是一座高大的三间四柱红漆牌楼,牌楼正中书有“古霍名郡”四个烫金大字。牌楼后不远处,是一座低矮的青砖门楼。摩的司机向城楼的方向努努嘴说:“州署。”
袁方掏出十块钱给了司机。
“大哥,您还在霍州转吗?”司机问道,随手找给袁方几张又皱又黑的纸币。“说不准。”
“您要想转转,就找俺吧。”
袁方对这个忠厚朴实的汉子印象不错。刚才路上两人聊了两句,袁方得知他叫张鱼龙,是附近矿上的矿工。张鱼龙说,这段时间矿上没活,他靠拉脚挣点钱贴补家用。袁方则告诉张鱼龙,他是旅游杂志的记者,这次专程来霍州拍照片。“怎么找你?”袁方问张鱼龙。
张鱼龙一听这话茬,立刻高兴起来,给了袁方他的手机号码。“俺等您电话。”说着,一踹油门,摩托车一溜烟走了。天色尚早,城楼前空无一人,两只大石狮子一左一右,怒目而视。袁方抬头,见城楼上挂着一条横幅:“中镇天下旅行社托举霍州旅游奋猛勇进!”
看着这条气势不凡的标语,袁方暗想:中镇天下旅行社,那不是郑海的单位么。没错,就是这儿了。他迈步前行。忽然又看到左侧石狮子旁边有块石碑,上写:“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霍州州署大堂”。他不免有些惊讶:国家级文物?这可不是乱封的。没想到这座官署的名头还真不小。暗想,呆会得空得问问郑海,这座官署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穿过城门洞,是片开阔的庭院。署衙大门在院子尽头的高台阶上,两扇朱漆大门紧闭。袁方凑到售票处窗口前敲了两下,没人回应。踌躇片刻,他只好拨打郑海的手机。可电话响了好几声也没人接。
忽听一阵“吱纽纽”的声响,署衙大门边上的一扇铁栅栏门开了。一个老头拖着一把大扫帚蹒跚地走了出来,闷头扫起地上的积水。“老伯,现在能进去么?”袁方指指州署大门问。老头只管闷头扫地,根本不搭理他。袁方怀疑老头耳背,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这次他特别提到了郑海的名字。老头抬头愣愣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扫水。袁方只觉脚踝一凉,袜子上落了几个大泥点子。袁方拿这个老头一点辙没有,只好溜达到州署大门旁边一个小摊前,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眼睛偷偷瞄着这边。等到老头转过身扫水,他踮着脚尖连抢几步,一闪身进了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