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色俱厉地用英语吵了起来,这一段余秋雨老师有过描述“我们的陈鲁豫出场了。她以北京市英语演讲赛冠军的语言锋芒,劈头盖脸地问了他们一连串问题又不容他们回答。我不相信他们能完全听明白语速如此快的英语,但他们知道,这位小姐发的火比刚才那位更大,而她背后,站着一排脸色峻厉的中国男人。”
�可我就是想采访萨达姆。
我甚至想到了一个邪恶的方法:出钱。
这个题目或许会引起误会。
1999年,我在伊拉克呆了10天。10天的时间很短,根本无法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国绯闻。不过,那10天我的确是全心全意、朝思暮想地渴望见到一个人,见到他的照片我会兴奋地想象我们见面的样子,那份痴狂倒是和热恋没什么区别。
我说的是萨达姆,当时的伊拉克总统萨达姆。
恶劣的环境在10小时内
改变了我,
带出了我性格中强硬的一面
1999年的伊拉克,是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国家,巴格达通往约旦首都安曼的公路是当时他和外界惟一的联系纽带。偏偏那条公路因为常常发生恶性交通事故而得了个晦气的绰号——死亡公路。
1999年11月的一天,我和“千禧之旅”的同伴们天不亮就从安曼出发了。
我们计划得很周密:上午7点左右到达约旦和伊拉克交界处,保守估计,中午之前总能完成烦琐的边防手续,然后马不停蹄开车赶路,6点天黑前肯定进入巴格达市区。约旦首都安曼的公路是当时它和外界惟一的联系纽带。偏偏那条公路因为常常发生恶性交通事故而得了个晦气的绰号——死亡公路。
1999年11月的一天,我和“千禧之旅”的同伴们天不亮就从安曼出发了。
我们计划得很周密:上午7点左右到达约旦和伊拉克交界处,保守估计,中午之前总能完成烦琐的边防手续,然后马不停蹄开车赶路,6点天黑前肯定进入巴格达市区。
死亡公路不是闹着玩的,大白天还常常出事呢,晚上开车无异于自取灭亡。
11月初,中东地区的早晚温差已经很大了。中午的阳光火力十足,能烤死人;可天一黑,就得在毛衣外面再加一件厚外套。
那天起得早,外面天色漆黑。想到整个白天我都要在车上和边境度过,就只穿了件T恤衫和长过膝盖的短裤,出发前才在身上又套了件羽绒服。
出门的时候,果然是天寒地冻。
一路顺利。
6点才过,我们的5辆吉普车已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约旦一方的边防检查站。这一路,对约旦这个小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约旦人并不富有,但热情、善良而正直。已故的侯塞因国王个子不高却是个政治巨人,把一个资源贫乏的小国打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在中东这样纷繁复杂的环境中,约旦不仅安然生存着,而且在众多国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约旦海关的工作人员个个温和有礼,将护照还给我们的时候,一再叮嘱,进入伊拉克后一定要小心。我们嘴上应着,心里已经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一步跨进伊拉克。
头天晚上,我们“千禧之旅”全体成员开了个战前动员会,中心思想是要大家对伊拉克做好最坏的准备。不知道别人的心境如何,我只是对第二天的行程满怀着憧憬。不过,憧憬归憧憬,我还是仔仔细细把全部行李翻了一遍,销毁了一切和以色列以及“邪恶的西方社会”有关的痕迹:在耶路撒冷老城区买的死海泥面膜得撕掉包装,那上面全是希伯莱文;我的两个旅行箱跟着我走南闯北,箱身上贴满了各国机场、航空公司花花绿绿的标签,走到哪都会引来啧啧赞叹:“箱子够酷的,还真去了不少地方。”虽然舍不得,我还是狠狠心把不干胶的标签撕了个乱七八糟。看着瞬间变得丑陋不堪的箱子,心疼得要命。
“没什么可怕的!”我是带着这个念头入睡的。
8点整,我们已越过约旦边境,进入了伊拉克。
伊拉克的边防检查站就是荒郊野外几排孤零零的平房,我把车窗摇下来,将整个上身探出去。高远清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干枯土地,我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一句英文:I�minthemiddleofnowhere.(我在一个鸟不生蛋的荒凉之地。)
每到一地,车队里负责和边防海关打交道的丽丽捧着大家的护照办手续去了。谨慎起见,其余人员一律在车上等待。
天开始热了,我脱掉羽绒服,把它叠成枕头,倒在后座,开始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揉揉眼睛醒了。车厢里热得像个蒸笼,我的脸上、身上全是汗。我呆呆地躺了有一分钟,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
“呦,鲁豫醒了,睡得还挺香。”我坐的5号车司机勇哥从车外伸进头来。
“几点了?咱们到哪了?”
“一直没动窝,都快一点了,还等着呢。”
“什么?”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起得太猛,头昏沉沉的。
这还了得,如果天黑之前到不了巴格达,摸黑走死亡公路,是闹着玩的吗?
我开门下车,看到同伴们正三三两两躲在房檐下。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晒得我根本睁不开眼。
“怎么样?”我问丽丽。
“他们封了咱们的电脑、手机、照相机,一上午把我支来支去的盖了无数个章。现在,还得等他们的主管,听说一会儿就到。”
正午的太阳晒得我眼发花。我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丽丽:“他们这么拖着我们,该不是想要钱吧。”
丽丽叹了口气:“该给的钱早给了,不该给的也给了。”
我立刻不说话了。
早就听说伊拉克的边防官员已经被惯坏了。1998年“沙漠之狐”之前,给每人塞个几美元的买路钱已是富富有余。可1998年战事最激烈时,据说有记者为了顺利过关,眼都不眨一下地给了每个伊拉克边防官员100美元。因为有人哄抬价格,结果伊拉克边境地区行贿受贿一下子有了市场。
“这要是在香港或北京,我不到廉正公署、反贪局告他们才怪。”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咕噜咕噜,我肚子饿了。
“你要吃点什么呢?我去买。”我站起来,拍拍屁股。
丽丽苦笑了一下:“我早被他们气饱了。再说,这什么也没有,连热水都不提供。咱们只能吃饼干了。你去1号车拿吧。”
听到饼干,我的肚子又咕噜了一下,这回算是拒绝。
我回到车上,关上门窗,开足冷气,拼命给自己灌矿泉水。
等待真是无聊。我懒懒地靠在后座上,把两条腿伸直,高高地架在前座的靠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同伴们也都受不了毒太阳,陆续回到了车上。我把早就搁麻了的双腿搬下来,一边用手捶,一边和勇哥、摄像袁白聊天。
勇哥可是有着丰富驾驶经验的老司机了,但这会,他有点一反常态,不停地长吁短叹:“这都4点了,今天肯定得走夜路,够悬的。”
我听着心里一阵阵发紧。我很清楚,当着我的面,勇哥已经是在轻描淡写了。
坐在前排的袁白回头看着我:“鲁豫害怕了吧,脸都白了。”
我是属鸭子的,嘴上永远逞强:“没什么好怕的,咱们那么多人呢。”一聊起天来,时间总是好打发些。突然,袁白的手表叫了起来。他的表定点报时,这意味着,现在是巴格达时间下午5点整,而我们,已经在这荒郊野外等了9个小时。
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我得去看看。”我边说边开车门跳下了吉普车,四下望望,见平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千禧之旅”的同事,于是拔腿向他们跑去。听见身后车门又“砰砰”响了两下,知道勇哥和袁白也跟来了。
十几个同伴正围着三个看不出是农民还是边防官的伊拉克人,大家都铁青着脸。
“怎么了?”我挤进人群,用英语问眼前一个肚子圆滚滚还留着油亮八字胡的伊拉克人。他旁边还站着两个瘦子,我看都不看。这种场合,得看人下菜碟。那胖子绝对是这儿的头,别人,不必搭理他们。
我的声音又大又急促,胖子有些愕然,他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八字胡,慢条斯理地说:“Wehavetocheckalltheluggage.”(我们得检查全部行李。)
我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开始扯着嗓子,声色俱厉地用英语吵了起来,这一段,秋雨老师在他的著作《千年一叹》里有过描述:“我们的陈鲁豫出场了。她暂时压住满腔愤怒,以北京市英语演讲赛冠军的语言锋芒,劈头盖脸地问了他们一连串问题又不容他们回答。鲁豫说,一队早就由他们政府批准的外国传媒,被毫无理由地在这里阻拦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地方坐,没有地方吃饭,也不知如何走600公里的夜路,现在又要重新开始检查,这种情况,能在别的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吗?我们不是私人旅游,请问,中国对伊拉克,还算比较友好的,是吗?我不相信他们能完全听明白语速如此快的英语,但他们知道,这位小姐发的火比刚才那位更大,而她背后,站着一排脸色峻厉的中国男人。”
在秋雨老师的生花妙笔下,我显得斗志昂扬又张弛有度,语言掷地有声,态度不卑不亢,简直是女中豪杰。其实,我最后还有一段话,那真是孤注一掷。
我是咬着牙说的:“你们真的要查我们的行李?好,我们有5辆车,15个人,鬼知道多少件行李,我以你们真主的名义起誓,我会一直呆在这,看着你们一件一件检查,查不完,你们谁也别想走。咱们开始吧!”
胖子彻底呆住了。他听懂了我的话,他知道,我豁出去了。一个急红了眼的人,你千万别招惹他。
“It�sOK,youcangonow.”(没事了,你们走吧!)胖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Areyousure?”(你真的让我们走?)我心里怦怦直跳,生怕他们反悔,脸上可还是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Yes!Yes!Yes!Youcangonow.”(对对对,你们可以走了。)胖子不住地点头。他心里一定在想,算我今天倒霉,出门没看黄历,结果碰上你这么个外国来的母夜叉。
我转身豪迈地冲同伴们摆摆手:“咱们走吧。”然后我飞快地跑回5号车,一上车,我就放声大哭。
我平生没有那样恶狠狠地教训过别人,那和我的性格、教养格格不入。但恶劣的环境却在10小时内改变了我,带出了我性格中强硬的一面,这让我很委屈。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是一路哽咽着来到巴格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