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行的第一篇“重头文章”果然发表了——《关于省属高校发展前景的思考》,气势雄浑,思路严谨。袁枫不到十一点就出了办公室,亲自来到河州学院招待贵宾的临湖轩安排中午饭局,然后一屁股歪进包间。说是等待客人,其实就是为了找个空子,研究研究老张的文章。他举着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破绽,难道真的是老张的手笔?没想到老家伙还有这把两刷子!要说不是他写的,那谁是真正的作者?袁枫把河州学院所有的笔杆子都在心里滤了一遍,没有,肯定没有。袁枫有点儿糊涂了,恨不能现在就去找任琳琳,一起琢磨琢磨。他看看手机,刚刚十一点四十,正准备给琳琳发个短信,让她晚上早点儿回家,没想到手机却叫起来:办公室派去接客人的车马上就到门口。袁枫急急忙忙下楼,边走边在心里骂着,什么熊客人,这么早跑来等吃饭,真是没见过世面!但他还是迅速地整了整靠在沙发上弄歪了的领带,抹了一把脸,手掌落下来以后,一脸的怨气已经变成了灿烂的微笑。出了大门,袁枫微微倾斜上身,小步快行,老远就伸出手,学院的帕萨特刚刚停住,他就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护住门顶,一个劲儿地对客人道歉:
“方先生,方先生,老早就盼着您大驾光临了!张院长常对我们提起您,说您是当今不可多得的学问家!就盼着您来了,跟您好好学习呢!今天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办公室事情太多,没能到宾馆接您,真是不礼貌!”
说着,悄悄儿打量着来客。
来客方静吾是张力行的中学同学,年纪自然也在五十六七。据张力行在电话中跟袁枫交代,此人在北京高校工作多年,可能就是个教授吧。他和老张三十年没见面,联系也不多,这回出差路过河州,听说张力行已是一方霸主,特意前来拜见。因此,张力行安排袁枫在酒店等客人,他说自己在市里开会,肯定要迟到。袁枫听出其中奥妙,依例而行,只派了小车司机去接,好进一步抬高张力行的身份。
但是,看过方静吾第一眼,袁枫心里就不太踏实了。首先是汽车停下来的时候,这位方先生并没有动弹,显然是在等人替他打开车门;其次,听着袁枫一连串的花言巧语,他只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同时习惯地将一只软绵绵的大手放在袁枫手掌上,轻轻一按,就下了车;第三,下车以后,他竟然没有再看袁枫第二眼,径直进入临湖轩,而且微微皱了皱眉头。
袁枫直感到可能要坏菜,老张这位同学怕是来头不小!可现在他没有分身之术,不能离开客人,必须小心翼翼地服侍左右,但这样一来,就没办法跟张力行通话,提醒他这边儿的情况。
正在左右为难的当儿,包间的房门开了,一个飘飘洒洒的人物出现在眼前,是邱仪方。天气凉了,邱仪方依然是一身中式灰粗布手工裤褂,手里掂着两个大大的山核桃,满脸的胡子七须八叉的,每一根似乎都带着笑。正忙着亲自给老方倒茶的袁枫眼前一亮:对啊,张力行的同学,不也正是邱仪方的同学?可老张并没有吩咐自己请邱仪方,看样子是方静吾通知的!不管怎样,邱仪方的出现还是给了袁枫一个机会,他赶快恭恭敬敬地把老邱迎进来,然后找了个借口出去给张力行打电话。
一分钟以后,老张就出现在袁枫身边。原来,张力行今天一早从家里出来,根本没进行政楼,更没去市里开会,就在临湖轩开了个套间,休息得正好。接到袁枫电话,他立即意识到时过境迁,这位方仁兄很可能发迹了,还是小心为妙。
走到门口,张力行突然大声责怪袁枫:
“告诉你客人一上车就要给我打手机,你就是不听!开会有什么关系?我们几十年没见面了,什么会也没有老同学的情谊重要!”说着,服务员已经推开包间大门。张力行快步走过去,双手按住了准备起身的方静吾,嘴里还在埋怨:“老方,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理解我们这一代人的感情!”
然后,他又特别亲近地指着邱仪方说:“老邱,你一上午跑哪儿去了?我给你亲自打了三个电话,你都不接!你说你要手机干什么?老同学好不容易来了,要是找不到你,我怎么好交代?”
邱仪方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让你找到我?你又什么时候找过我?我又什么时候有过手机?”
“嗨,记错了!记错了!”张力行拍拍脑袋,神色自若。
“怎么样?我说我们老张有大政治家风度,不错吧?”
邱仪方笑着问老方。
老方还没说话,张力行先谦虚着:“什么大政治家,最多是个一般化的。大学里,多少也得懂点儿政治。”
方静吾和邱仪方对视一眼,竟然笑得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方静吾才强忍住笑,告诉张力行:“张兄,你要好好收拾他!他骂你呢,那句流行段子不是说了,干新闻的是仅次于政治家的职业说谎者!你可不能饶了他!”
“唉,我拿他是没有办法的,”张力行一脸无奈,“这家伙,老婆不要调动,孩子不要安排,职称人家不稀罕,给个官连开会都不来……”
袁枫明白,这真的是老张的肺腑之言。
酒过三巡,张力行已经打听清楚,方静吾依然在大学教书,虽然是个博导,可也“导”不到河州来,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只顾挑自己喜欢的菜往嘴里送,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这时,只见一直按兵不动的邱仪方为自己满满斟了一大杯白酒,郑重其事地端起来,大声吆喝着:
“方兄、老张,我这个人比较散漫,但关键时刻还是要为学院发展出力的!现在,我敬老方一杯,满的!”
说着,一仰脖,满满一杯“五粮液”倒进肚,坐下来,夹一口鲜嫩的小黄瓜:“我说,你评了那么多高校申报硕士点的材料,我们河州学院的要是送到你那儿,你可不能打坝子!对不对,老张?”
“哦?”
张力行和袁枫都是一愣,伸出去的筷子竟然停在半空。
“你们还不知道啊?”邱仪方说,“看看,看看,情报工作极不得力!咱们这位老同学现在是评委,你们辛辛苦苦做的硕士点材料,很可能要送到他那儿去打分!打分,知道吧?”
“知道,知道!”
袁枫赶快倒了小半杯酒,站起来,小跑着“打的”到方静吾跟前,“前辈,我给您端一杯,您随意。”
方静吾知道“端酒”是家乡“酒文化”的最高礼遇,毫不推辞地一干而尽。张力行立刻批评袁枫:
“早就该端!只顾自己吃,现在才想起来,罚酒三杯!”
袁枫赶紧用小杯量着,一杯一杯往肚里倒,三杯倒过,老方和老邱连声叫好,直说现在的年轻人,厉害!袁枫喝过,没有坐下,直接走到张力行身边,给他连着倒了三杯酒,说张院长早上忙得来不及吃饭,刚才酒也喝得不到位,现在垫过肚子了,理当敬客。第一杯是同学聚会,第二杯代表河州学院,第三杯么,代表河州家乡父老乡亲。
老张笑骂着:“越来越没有规矩,你是院长我是院长?你倒帮着客人灌我喝酒!”
但还是一连三杯喝干了,嘴一抹,夹了一筷子清蒸芹菜叶,高高举着筷子劝老方:
“吃菜,吃菜!我这个人呀,吃遍天下好菜,还是觉得家乡土菜最香!小时候,咱们还一起挖过野菜呢,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比我挖得多呢?”
老方哈哈大笑:“你挖什么野菜,净顾着抓蛐蛐了!我可是一心一意的!”
酒桌上顿时一片祥和之气,宾主聊不尽的亲热话,说不完的儿时情。多少天不愿喝酒的张力行居然一再举杯,方静吾也直喝得两眼放光。时间不早了,老张放下筷子,对方静吾说:
“兄弟,以后河州学院的事,还靠你多关照!”
方静吾答得干脆利落:
“你我之间有什么说的?只要材料送到我手里,你就放一万个心!”邱仪方也醉眼蒙目龙地拍着方静吾的后背:
“我对你说,你在家乡有什么事,不要客气,我们老张讲义气,从来是‘义’字第一!”
老张也一连声答应着:“那是,那是,在兄弟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没有办不成的!”
一直保持清醒的袁枫突然有了一个预感。
果然,方静吾张嘴了:
“别的也没有什么,就是恩师,对,也是我那岳父大人一位至交的女儿女婿,正在贵校。老先生桃李满天下,在下是最不争气的弟子了,其余的不是要员,就是院士。你们要是能照看照看他们夫妻,我去求求老先生,让他给弟子们发个话,河州学院的事情,甭管是硕士点,还是改名,一切好办,好办!”
张力行听得兴致勃勃:“哪一个?尽管说!没有一点问题!”
“女的叫王采薇,男的叫李平原。”
袁枫立刻瞥了一眼邱仪方,他正若无其事地举着一根牙签剔牙,仿佛方静吾的话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袁枫心里笑着:邱老师啊邱老师,这回你装得可不像!正常状态下,谁都会竖起耳朵来听,除非是早就知道要说的是谁!他又看了看张力行,见老张歪着脖子在想这两个人,忙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儿做了介绍。
张力行恍然大悟:“不错,不错,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王若非王老先生的女儿女婿,很好,很好的,很有前途!”
说着,他放心地夹起一大块鱿鱼,塞进自己的嘴巴,一边吧嗒吧嗒地大嚼,一边埋怨方静吾:
“你应当早说,早说我就让他们来一块儿喝酒!”
袁枫在心里冷冷地笑了。
当天下午,张力行就着手办李平原的事,电话直接打给中文系。乔大海正苦于没有机会向老张汇报林一南的事,放下电话直奔行政楼。进了张力行的办公室,没等老张说话,他先打开话匣子。除了再次介绍林一南如何如何人才难得,主要的话题就是林一南已经来过河州,表示愿意在这里工作,惟一的困难是他的关系现在还在京华大学,京华坚决要把他留下,所以档案取不出来。乔大海向张力行请示,能不能采取比较灵活的方法引进人才。换句话说,是不是可以像外地一些大学一样,为引进的人才重新建档。
张力行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觉得乔大海实在是迂,就想给他泼点凉水:“院里研究研究当然可以。不过,这个林一南,放着好好的京华大学不去,来我们河州学院干什么?”
乔大海感到不妙,马上使出准备多时的一招:
“嗨,您这就想多了。我一再向他介绍学院的发展前景,特别是介绍您的魄力,您的学识,您的为人。人生在世,谁不愿跟着一个好领导,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现在这年头,遇上个好领导不容易!昨天我还对他说,这么多年,我在河州不求别的,就是图个心情舒畅!人和万事兴嘛!再说,他对河州历史上的几位大诗人特别有兴趣,说不定来河州也是做学问的需要。”
张力行点点头。乔大海的话多少有点儿肉麻,特别是一口一个“您”,过分了,其实论起出生年月,他比乔大海还小一岁。但是,官大人就大,像邱仪方那样,一见面就要提醒他才是当哥的,总让人不快活。
看着眼前花言巧语的老乔,张力行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好起来,语气也就不一样了:
“林一南的事,学院会想一切办法解决。哪怕他只愿意在河州干两年、三年,也是有价值的。现在我问你一件事,中文系不是还少一个分管行政的副主任吗?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乔大海摸不清张力行的意图,吭哧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老张说:“听讲你们系有个青年教师叫李平原的,人很不错,文章写得也好,是王若非先生的女婿,怎么样?能不能用啊?”
乔大海傻了。要说能用,天地良心,李平原哪是干行政的料?要是说不能用,谁知道老张和李平原有了什么瓜葛?万一追究起来,就是他乔大海压制打击人才!
急中生智,乔大海突然想到袁枫:
“我是有点儿官僚主义,跟这个李平原接触还真是不多,只知道他学问是不错。能不能干行政,应当问问袁枫,他们是大学同学,想必了解得更全面。”
两天以后,学院领导破天荒地在学期中间研究了一次人事问题。鉴于李平原科研能力突出,是河州不可多得的人才,为加强学校科研力量,院党委、行政经过研究,特任命李平原担任科研处副处长。此项任命一下,河州学院舆论纷纷。天真的以为学院真的开始注重青年人才了,连李平原这么一个典型的书生都因为科研成绩突出得到重用,我们以后有奔头了!老谋深算的琢磨着老张这一步棋的真实意图:有的说老董快到点儿了,李平原看来是他的接班人;有的说奇怪,怎么会找到李平原?看他不是个会巴结的主儿啊?更有人猜测,是不是袁枫要掌权了?李平原是他的同学,王采薇和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任命下达后的那天下午,袁枫办公室人来人往,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所有来的人都没正事,不过想从袁枫这儿得点儿消息。袁枫把嘴封得严严的,坚持说这就是学院推动科研的新举措。一直挨到快下班的时候,老邱哭丧着脸来了。
邱仪方往日闲云野鹤般的神情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从不离身的大核桃也不知丢哪儿去了,一见袁枫,就大叫一声:
“老夫错也!”
然后跌进沙发不再做声。
袁枫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邱仪方1977年考进河州学院,没多久,就得到王若非先生的特别赏识。又过了整整七年,王老才相中李平原,并招了女婿。因此,邱仪方是李平原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兄,加上王采薇现在在图书馆任职,人品能力颇得邱仪方赞赏,因此,多年来邱仪方总是尽可能地为李平原夫妻着想,只是他平素对权力不屑一顾,要用时,才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次,借着方静吾来河州的机会,揣摩着老张的心思,耍了个自鸣得意的小手腕,企图给李平原两口子创造机遇,希望他们有一个比较好的做学问的环境。谁知老邱不懂如今市场行情,不明白即便在大学里,“照顾”也还是给个官儿做。李平原根本不是个当官儿的人,要他当官真是害他——学问可能从此做不成,官儿也当不出名堂,河州学院现搁着一个挂名的副院长小常,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可眼下大局已定,还有什么办法?两天前袁枫得着张力行要“起用”李平原的信儿,立刻向邱仪方汇报,谁知老邱哈哈大笑着说:
“剃头挑子,绝对是剃头挑子!李平原不可能干的,绝对不可能!”但是,神机妙算的邱仪方这回可是上了老当。昨天张力行亲自找李平原谈话,因为事先不知就里,李平原来得战战兢兢,甚至拉了王采薇壮胆儿,可王采薇也不是个泼辣的人。说好下午三点谈话,两口子两点钟就站在袁枫办公室门口。
一见袁枫,李平原一反常态,奔上去拉住他的双手,躬着腰,一迭声地问:
“老同学,我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张书记、张院长要找我谈话,我真的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不会是那书有什么问题?不行就不出了,你替我说说,我就不见他了,行不行?行不行?”
袁枫看了看他一脸的谦卑,再看看他身后同样惶惶不安的王采薇,心里真是打翻了五味瓶,疑惑、怜悯、悲哀、骄傲、感叹,全搅在一堆儿了。他使劲儿从李平原手里挣开,发现他还要往上贴,赶快坐进皮转椅,手一伸,指挥他们夫妻坐在沙发上。接着,不由自主地端起院办主任的架子,公事公办地对他们说:
“没什么,张院长待人很亲切的,现在还不到时间,等等吧!”
可是,话一出口,他就敏锐地发现,王采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于是,他立刻站起来,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茶,小声告诉李平原:
“没事,可能是人事问题。老兄科研有成绩,起点带头作用嘛!”李平原虽然没听太明白,还是如释重负,身子向后一靠,显出日常的才子风范。
袁枫此时还不好对李平原说,老张要让他做官。他很怕李平原知道后一时兴起,扬长而去,那袁枫就不好向老张交代了。可是,他又必须还对这位老同学说点儿什么,才能让王采薇不在心里瞧不上他。想了想,他认真地提醒李平原,见了老张不要信口开河,不要自己表扬自己,还有,千万不要喊“张书记”,要叫“张院长”——老张喜欢别人把他看成学者、专家,再说,大学里的书记也没什么实权。李平原十分认真地点头,再点头,然后,两只手平放在膝盖上,双目微合,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王采薇放了心,说要上班,没等两个男人答话,径自下楼了。
整三点,李平原走进张力行的办公室。目送着李平原的身影,袁枫想象着下一个场景。他真的希望李平原片刻之后就扬长而去,那会让他感到安慰,感到这个学校还有一种精神存在。说不清为什么,从进大学开始,袁枫就希望自己远远胜过李平原,但这么多年来,内心深处又仿佛暗暗地希望自己现在的地位和发展还是不如李平原才好。刚才李平原的表现与其说是伤害了他自己的形象,还不如说是伤了袁枫的感情,伤害了袁枫多年来在心底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一种期冀。
然而,半个钟头以后走出来的李平原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兴奋得一个劲儿地搓着手,竟然对袁枫反反复复地念叨:
“感谢领导信任!感谢领导信任!”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已经走下两层楼梯,李平原又猛然拐回来一趟,从门缝里伸过一个顶着一头干枯黄发的脑袋问袁枫:
“对不起,袁主任,刚才张书记,哦,是张院长,他让我到哪个处当处长?几楼?明天上班不?”
袁枫没有把所有的过程告诉邱仪方,他不想让邱仪方伤心,只笑着对邱仪方说:“平原挺乐意试试的。”
邱仪方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向袁枫伸出来:
“给根烟,要好的!”
一连喷出四五个烟圈以后,才慢慢恢复平日里的神态:
“你没有出卖我吧?”
袁枫点点头。
“那就好,幸好老张在这种事情上,决不会把我供出来,不然的话,我死了无颜面对恩师,活着,怕也不好面对今后的王采薇喽!”
说完,他抬起身,把手中的烟头狠狠摁死在烟灰缸里,一歪一歪地下楼。这时候,袁枫才明白无误地看出邱仪方的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