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学校各处揭下来的三十几份小字报,全部堆到了行政楼小会议室的桌子上。袁枫搬开会议桌正中摆放的几盆鲜花,把这些让人一看就堵心的烂纸一张一张铺开,请几位院领导一起过目。简朴、老朱、小常、石廷飞围在一起,个个脸上透着寒气。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虽然这些小字报从贴出来到撕下去,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最短的只有几分钟,但其中的七八份上,居然已经有了评语。有的是对马伟的咒骂,骂他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教师”,是“吃学生的肉,喝学生的血的豺狼”,是“知识分子的败类”,一笔一画都透着按捺不住的激愤;有的对小字报内容表示支持,用各式各样的字体写着:“严惩大学校园里的贪污教师!”“还大学教育的公平公正!”还有一份,十分醒目地写了一条意见:
“这就是我们看得如同生命一般宝贵的分数!这就是我们评奖学金的依据,交钱重修的依据,找工作的依据!如果这分数可以用金钱来交换,我们的刻苦攻读该怎样评价?”
下面,是很多人写的“支持”、“顶”、“强烈支持”等等。横七竖八、各色各样的字迹,有的清秀,有的刚健,有的歪歪扭扭,也有的工工整整,似乎让简朴清晰地看到了男生女生共有的怨愤;而明显的网络语言,则预示着更大的危机随时会到来。——毫无疑问,这件事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小字报内容很快会出现在互联网上。
另外一张桌子上,放着马伟批阅的两门课的试卷。批改情况真是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世界史”一百四十份试卷,居然完全没有仔细批改,全部是教师随意在试卷一角“画”出来的分数,而“旅游经济”更是匪夷所思,学生成绩与批改情况竟然完全没有关系,也就是说,考试及格的,可能得到的分数恰恰是不及格,相反,什么都不会的学生,也可能得到的是高分。而学生就是凭着这样的成绩去评奖学金,去办理重修,去找工作,去……
这工夫,小字报的第一个发现者、为调查“马伟事件”忙活了整整一个中午的刘含之,却一直若无其事地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上,似乎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知道,专心致志地抽着他的“黄河”,一口接一口地吐出层层叠叠的烟圈儿。从上班到现在,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小常捧着手里的玻璃杯,闷着头,满脸通红。简朴的脸却青了。先不说怎么对学生交代,就说明年上半年要开始的评估,这些材料怎么拿得出去?别说“优秀”和“良好”了,这样的试卷,有一份让专家看到,这个学校也就彻底砸锅了!她实在闹不明白河州学院这些干部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把教学管成这个样子!管得毫无章法,毫无道理!她几乎已经按捺不住要发脾气,突然觉得有人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是正在给大家倒水的袁枫。
简朴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可还是没办法迅速理清满脑袋的一团乱麻。
小会议室里没有一丝动静。窗外几只小鸟唧唧喳喳地叫着,似乎忙着告诉人们,河州的春天来了。其中的一只,甚至跳到窗台上,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正在开会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简朴身上,包括袁枫。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简朴的决定,都想借助这件事,了解女院长、女博士的实际办事能力。
简朴的脸由一开始的凝聚着激愤的铁青,渐渐地转为白皙,又渐渐地转为平静。只是原本线条十分柔和的五官,仿佛都有了硬度。她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两只圆圆的眼睛牢牢地盯在最后一份小字报上。袁枫的提醒让她警觉起来,现在,不用抬头,也不用转身,她就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在等待什么。她一再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千万要沉住气,只要有一点儿逾界,她就成了河州学院人心目中无能的“花瓶”。当然,她也可以按照常规,顺脚一踢,把这个难题像球一样传给在座的人,只要一句“大家一起研究研究”,就成了。不显山,不露水,让他们永远摸不清自己的底牌。但简朴不想这么做。太平淡了,太乏味了,简朴不喜欢平淡和乏味。她一定要想出一个好方案,完美地处理这件让人不高兴的事,把它变成自己来到河州学院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会议室桌上的几杯茶,热气渐渐地都散了。朱至孝靠在皮座椅上,双手抱着一个从不离身的大号紫砂茶杯,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却时不时悄悄地抬起眼皮儿,瞥一眼坐在对面的简朴;石廷飞拧着眉毛,不错眼珠儿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似乎那里面有什么灵丹妙药;小常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几次张嘴要说话,却被朱至孝的眼神儿挡回来。
过了一会儿,袁枫欠欠身子,准备站起来给简朴提个醒儿,让大家一起讨论讨论。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拽了拽他的衣襟,他低头看看,是刘含之。
袁枫不高兴地瞪了刘含之一眼。
这时候,简朴却蓦地转过身,抬起头,鼻子、眼睛、眉毛、嘴巴,同时恢复了原有的生动。她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大家:
“好!我看,我们就从这个‘马伟事件’入手,把评估准备工作从宣传教育,导向具体操作,给大家增加一点儿危机意识!”
简朴“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
“了解教学质量,有什么比试卷、比学生的成绩更直观、更能说明问题?我建议,今晚召开各系主任紧急会议,通报‘马伟事件’,再一次强调评估的重要意义和我们面对的严峻局面,这一次我们有了反面教材,活生生的,比此前的空头号召更有说服力!然后,教务处与评估办联手,吸收各系教学主任参加,分头深入每一个系,把去年、前年所有的试卷翻一个底朝天,让大家都明白自己系里的教学情况,找到差距,开始整改。咱们就从‘马伟事件’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下去,切切实实地把教学质量搞好!”
简朴的话音儿刚刚落下,朱至孝就兴奋地拍起巴掌,迫不及待地说:
“这不是‘亡羊补牢’,而是三十六计中的‘反客为主’了!这么一来,我看‘马伟事件’实在不全是坏事,如果我们按照简院长的意见办,抓住机会,变被动为主动,那就是给河州学院的评估添了一把火!我举双手同意,你们几位?”
他看看周围,但目光所及,显然不包括刘含之和袁枫。
小常、石廷飞都说很好。
“那咱们就立刻行动!简院长,也不要等晚上了,你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咱们马上就开会。完事儿以后,你踏踏实实回去睡一觉,好好给天宇书记打个电话,怎么样?”
看着简朴兴奋不已地点着头儿,刘含之一拍大腿,站起来走了,袁枫也有点儿着急,想赶上去提醒简朴几句,可是,简朴已经和朱至孝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李来复笑嘻嘻地来到简朴办公室。
“怎么样?院长大人赏个光,一起吃个饭吧?”
简朴忙乎了一天,脖子都发酸,只想好好睡一觉,没精打采地说:
“算了吧,都挺累的,改天我请大家。”
来复把胳肢窝底下夹着的“鳄鱼”包甩在简朴对面的沙发上,屁股同时重重地坐下去:
“恐怕是不成呢,这顿饭不吃还真有点儿不好办。”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嘴馋得过不去了?”
来复大大咧咧地拍着肚皮:
“说实话,是有些日子没上酒桌了,肚里的馋虫一个劲儿地朝上拱,就盼着天宇大哥来河州,不管是我们请他,还是他请我们,都成,可人家到现在也不露面,什么意思嘛!”
简朴脸一沉:
“你到底有没有正话,没有我就回去了。”
“别、别、别,”李来复站起来,换了一副正经嘴脸,“简朴,我的简院长,你这阵子太忙,人也累瘦了,顾不上外交这一头,老哥我替你想着呢。你来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想提醒你,也得拜拜码头吧?不吃不喝,你怎么跟市里领导建立关系?咱们征地、收费、办保险、盖房子,哪一样能不受河州市的管辖?说得不好听了,关系处不好,什么残联、市容、公安、卫生,谁都能到学校吃一口肉,要是处好了呢,咱有什么事,人家好歹抬抬手儿,也就过去了。今天市里来了几位朋友,喏,分管经济的宋天市长,物价局李局长,规划局窦局长,土地局苟局长,财政局孙局长,一起坐坐吧,以后这些人都用得上!”
简朴想了想,觉得也对,就说:
“叫上袁枫吧?”
来复高兴地答应着:
“当然啦,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可是,袁枫没来。
半个钟头以后,简朴和来复一起来到河州宾馆。灯火辉煌的黄河厅里,大门一开,满屋子的男士纷纷起立,一个个忙着跟简朴握手寒暄,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她,将她推到酒桌的首席。简朴半推半就地坐下,一张张男人们的热情的,甚至明显地有些讨好的笑脸,很快冲散了简朴一天的辛劳,一种莫名的快感包裹着她,让她陶醉,让她享受着成功人士的快乐。
一道道精美的杭帮菜络绎不绝地上来了,宋天笑着说:
“完了,今天晚上我投降了。来复明明知道我喜欢吃川菜、鲁菜,今天非要点杭帮菜,没办法啊,现在,简院长就是来复的天啊,大家看出来了没有?我猜简院长不吃辣椒吧?”
简朴笑着向大家道歉,心里却暖洋洋的。
接下来宾主共同举杯。宋天首先提议为河州市第一位年轻有为的女性正厅级干部干杯,要求在座的诸位,除简朴可以随意,其他人必须干掉,以表示对简院长到来的热烈欢迎。
“第二杯,”宋天把自己大杯里的酒倒进小杯,高高举起,“我建议,我们要真诚地表示对简院长的尊敬。虽然简院长下车伊始,但已经表现出非凡的决断能力,不简单啊,知道不?简院长不仅是院长,还是博士后,咱们整个河州市,到现在也就简院长这么一个女性博士后!这就叫能文能武,文武双全!来,让我们再次干杯!”
简朴先是被宋天的“下车伊始”逗笑了,不过宋天的话的确很中听,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似乎也可以忽略不计。看看大家都喝干了,她也抬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赢得一片叫好声。
第三杯,李来复站起来,郑重提议,为市里领导与河州学院领导的团结协作干杯,宋天却笑着说:
“还是来点儿实际的吧,简院长,我提议为河州学院的发展,为河州学院的新校区干杯!”
简朴顿时大为感动。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为评估指标中的人均占地面积伤脑筋。这几年,河州学院在校学生的数字,迅速地由三千五发展到一万八,增加了五倍还拐个弯儿,可五百亩的校园面积一点儿也不见长。就这一条儿,评估的时候,跑不了是个大麻烦。现在,宋市长主动提出这件事,真是让简朴如遇知音!她干干脆脆地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带着满脸灿烂的笑容问宋天:
“宋市长,你可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你说,市里能给我们多大支持呢?”
宋天一听就笑了,别听老朱和来复嘘得厉害,到了社会上,这女人还是一个生瓜蛋子!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看简朴,发现这女人虽然没有任琳琳的妩媚,却自有一番特殊味道,那眉眼儿,那神色,那饱满的胸脯,还有那满头乌云……啊,应该怎么说呢?是书卷气,还是一般女人所没有的勃勃英气?说不清。尤其是她那两只眼睛,怎么就能亮得像两颗星星?光洁的额头被灯光一照,更是洁白如玉。在今天这个崇尚“骨感美人儿”的时代,她显然不被潮流所欣赏,但宋天是什么人?宋天这大半辈子,可称阅女人无数,但偏偏没经历过这种类型的,他倒是在《红楼梦》里读过一段描写女人的文字,叫做“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大概就是如此了……
唉,任琳琳哪任琳琳,你就自愧弗如吧!
宋天正在遐想之中,只听李来复喊了一声:
“宋市长,我们院长跟你说话呢!”
宋天回过神儿来,看见来复冲他瞪眼,他笑了。是啊,这女人虽然有味儿,可以想,却绝不能动,因为她是省委刘书记的老婆!去他妈的刘天宇,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全了,当官儿,你比人家当的大,娶老婆,也得娶个博士、院长!比一比,我比你老婆还低半级,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儿!
不过宋天就是宋天,虽然脑子里天马行空,但脸上的微笑始终得体。他彬彬有礼地向简朴举起酒杯:
“简院长,你就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在肚里。市里开发区这一块儿由我分管。去年,我就不止一次向老张提起河州学院新校区的事。你不知道,我这位来复老弟这个着急呀,跟我吵呀,闹了不知多少回,说是学校评估,就校区面积这一块,就通不过啊!”
说着,他搂搂来复的肩膀。
“可惜,当初老张的兴奋点不在这里,我要上赶着给你们找地,人家还得怀疑我不正常呢!其实,你们缺少的何止是地?还缺少筹措资金的路子吧?我都替你们想过,真的!”
宋天仅用眼角的余光微微一瞥,就发现他的话对简朴有极大的诱惑力。他故意不再说了,而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简朴静静地听着,发现没有下文了,忙问:
“什么路子呢?我缺钱缺得两眼儿发绿,就盼着谁给支个高招儿呢!”
宋天深沉地一笑:
“这可不能随便说,得另请一次。包括对来复,我们都不能轻易透露,是不是?”
他问几位在座的局长。
物价、规划、土地、财政,四大局长一起称是,宋天满意地笑着:
“简院长,不是吹牛,老张在河州干了这么多年,他就没能把我们兄弟几个同时请来过。你过来就不一样了,你的为人,你的眼光,你的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这‘四大天王’,”他伸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在河州不说顶着一个天吧,也差不多得有大半个。以后有什么事儿该办的,你就对来复说一声,让他转达,没有一点儿问题!谁让我是刘书记的老同学,他又是我的好朋友呢!”
这么一说,大家又纷纷举杯,为宋天与刘天宇的友谊干杯。刘天宇的酒,自然是简朴代喝。
再以后,其他人向简朴敬酒,都被李来复统统拦截。他一仰脖一杯,一仰脖一杯,把简朴都看呆了。
酒场上的李来复,豪侠仗义,不论是谁,只要说可以为河州学院办点儿事,他立刻冲上去握手、敬酒,似乎学校就是他的家,他就是学校里精忠报国的岳鹏举!简朴看着,听着,不由得想到,自己对来复一直存有戒心,也许过分了。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为自己打架,差一点儿被学校处分,那时候,自己有什么权力、地位?不过是个并不出色的女大学生!现在,听说老同学要来河州,他多往家里跑几趟,也是人之常情,何必看得那么严重?
看着来复与宋天的亲密劲儿,简朴觉得,今后学校与市里的关系,恐怕还真得多多借助来复的力量。朱至孝显然与他们不够熟悉,更别提石廷飞和小常。至于袁枫嘛……简朴有点儿想不明白。按说,学院办公室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与市里的沟通往来,一路上她也听白厅长介绍过,袁枫的外交能力很强,但为什么今天晚上一听说跟来复到市里吃饭,他就那么坚决地推辞了呢?
简朴原本十分清晰的一个念头,现在有了些许动摇。河州学院缺编的一个副院长,因为去年情况复杂,一直没配。白厅长再三向简朴交代,要看准人。看准了,再向省厅建议。今年,这个人选一定要到位了,否则,评估工作也等不及。其实,一路上的谈话中,简朴与白厅长已经心照不宣,唯一觉得有点儿遗憾的,就是袁枫的职称和学历没有任何优势,但现在看来,也许这件事还应当认真考虑考虑。
分手的时候,宋天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简院长,今天怎么没见袁主任?”
简朴以轻轻一笑作答。
宋天一拍脑袋:
“嗨,忘记了,忘记了!我把袁枫得罪了!上次他要我帮忙给一个熟人办点儿事,多少违背点儿原则啊,我没办。他可能还生气呢!来复,你替我转告啊,回头我单请袁主任,赔罪,赔罪!”
简朴回到临湖轩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餐厅里的灯光一暗,整个临湖轩就显得有点儿寂寥,有些落寞。刚刚离开灯火绚烂、众声喧哗的河州宾馆,一踏上临湖轩的台阶,简朴的心情立刻暗淡下来。到现在为止,她在河州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家。来复说,学校的房子太紧张,如果她占用一个套房,哪怕是最小的一套,都会有一位青年教师无处安家。既然如此,只好委屈院长了。
“你不住宾馆,他们想住又没资格,谁给出钱?还是你凑合几天吧!再说,你太忙,住在这儿,生活上也有人照顾。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只好住我家了。袁枫一个大男人,你去了不方便,平原家地方太小,你也住不下去呀!”
于是,简朴只好乖乖就范。来复在临湖轩二楼顶东头,给她开了个单间。每天晚上,简朴一进门就会发现,她早上随手团起来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她脱下来的衣服,洗得清清爽爽;她放在桌上的文件,也被重新整理得纹丝不乱。按说这是好事,可简朴不习惯。一想到有人可以随便闯进自己的生活空间,她就浑身不自在。
眼下,她提着包,一步、两步,慢慢腾腾地走上大厅的台阶。
她不着急,也不必着急。201房间里没有任何期待,没有家的温馨,没有家的气味,也没有依偎和争吵。而这里所没有的一切,对于简朴,不,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曾经是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或缺。每到这时,简朴心里常常会闪过一个念头: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你的这些付出与获得,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今天喝了几杯酒,她更按捺不住地要让自己在一个形而上的世界中多做一些停留。恍惚之间,她想起半个世纪以前那个聪明女人,那个叫张爱玲的女人,说过一番关于人生飞扬与安稳的话题,认为“飞扬”属于超人,而“安稳”才意味着永恒。那么,自己如此渴求生命的飞扬,又在心底那么向往安稳,又该如何评说?……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服务员笑嘻嘻地走来:
“简院长,袁主任已经等了您一个多小时了。”
简朴突然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清醒过来,果然,咖啡吧里一个不起眼儿的座位上,袁枫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了。他微笑着举举手,一点儿不像在办公室那么一本正经,这让简朴喜出望外。
袁枫拉开身边的一把藤椅,请简朴坐下,又向服务员要了两杯柠檬水。
简朴偏过头来,笑吟吟地问:
“你好像应当请我喝杯咖啡,起码也该是茶,或者,你就问问我,想喝什么?”
袁枫微微一笑:
“你现在只能喝柠檬水。因为你刚刚喝过酒,也因为你今天应当睡个好觉。”
一股暖流热热地漫过简朴心头。没办法,这个男人永远是这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