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和你

大约十天后,我收到了四川一家杂志社举办的笔会邀请,我征求苗苗的意见,问她我要不要去?我的意思是不太想去,参加笔会意味着和苗苗暂时分开。

苗苗说:“你还是去外面转转吧,散散心,反正我们家也没有太多的事情了。”

苗苗和岳子清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冰箱没买,其他的事已基本料理完毕。岳子清正着手准备一次琴会,自从上次我去苗苗家参加琴会,已经有四个多月过去了。岳子清此次举行琴会大有灾难过后恢复秩序的意思,苗苗也想借机感谢那些失火以后前来帮忙的朋友,老冉、小夏、梁二自然都在被邀请之列。我因为参加笔会,所以没有去苗苗家。琴会是在我走后的第二天举行的,我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几乎所有的老朋友都受到了邀请,不禁使我觉得很有面子。

临行这天,苗苗表现得依依不舍。我们在新华二村的房子里做了爱,之后,我就送苗苗回东文了。到了东文以后,苗苗很反常地要求送我回家,当时天色尚早,我就答应了。就这样她第一次送了我。实际上并没有把我送到家,在我家附近的那块站牌下,苗苗准备乘车回东文,我陪着她等了一会儿车。苗苗上车后通过车窗向我摆摆手,她显得依依不舍,可我怎么觉得苗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呢?她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轻松愉快,就这么轻松愉快地离开了我,回东文去了。

侯小强也接到了笔会的邀请,我们结伴而行,当天晚上乘江轮逆流而上去了四川。

由于行程的缘故,我和侯小强早到了一天,第二天才正式报到。晚上,在宾馆餐厅吃饭时除了我们就只有负责会务接待的两个人,他们陪我们吃过饭也回家去了。我和侯小强酒足饭饱,步出宾馆,马上被几个蹬三轮车的围住了,问我们要不要车?

侯小强挥了挥手说:“我们不要车。”

自从住进这家宾馆,我就发现大门口总是聚集着一些蹬三轮车的,见有客人出来便围上去,问要不要车?无论远近,都是一块钱。吃饭的时候我们还和负责接待的人议论过这件事。

侯小强说:“就一块钱,怎么这么便宜啊?”

对方笑而不答,笑容不无暧昧。

这时我和侯小强顺着宾馆前面的大路已经走了约有一百米,发现仍有一辆三轮跟着。那蹬三轮的一面慢腾腾地蹬车,一面和我们搭话,无非是劝我们上车。

经不住蹬三轮的再三劝说,我们上了车,坐下后侯小强对蹬三轮的说:“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你就领我们随便逛逛吧。”

蹬三轮的说:“要得,要得。”

过了一会儿侯小强问:“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嘛。”

蹬三轮的说:“什么好玩的都有,你们要耍啥子嘛?”

这时,侯小强的意图我已经有些猜到了,看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何况也没有商量的机会,除了信任对方我还能怎么办呢?事后侯小强告诉我,他见我一言不发还以为我是这方面的高手呢,正因为我如此的沉着他才会有恃无恐的。总而言之,我们是互相借胆。

蹬三轮的答应带我们去市里“最好耍的地方”,在我的想象中,那种地方一定很热闹,甚至灯红酒绿,我也的确想去看一看,见识一下。我觉得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是有进退余地的。可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四周越来越荒僻,柏油路变成了土路,灯光也越发的稀疏和遥远了。

侯小强对蹬三轮的说:“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对方说:“你们就不要再问喽,反正是好耍的地方。”边说边飞快地蹬车。

翻过一座水泥大桥,城市的灯火就完全看不见了,我们来到一大片稻田的前面。

蹬三轮的停下车,气喘吁吁地说:“到了。”

侯小强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我们下了车,只见前面的稻田十分宽阔,稻子已经收割过了,月光下可见一丛丛纠结的稻茬。隔着稻田远处有一排低矮的房子,门前亮着星星点点的彩灯,房子后面是黑黢黢的山峦的轮廓。蹬三轮的把车停在田边,将手指塞进嘴巴里打了一个唿哨,只见对面的房子前面人影晃动,一个人越过稻田跑了过来。

我们表示要回宾馆,蹬三轮的说:“耍好了再走嘛,我等你们,还是收一块钱。”

看情形即使我们执意要走,那蹬三轮的也不会搭我们的。这时来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跟前,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我和侯小强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上了田间小路,向亮着灯光的房子而去。一面走我们一面回头张望,看见那蹬三轮的和他的车仍在身后的大路上,多少有些放心。我们随小伙子走进房子里。

这里的招牌是发廊,进去后发现工作台上只放了几瓶洗发水和化妆品,并无修剪头发的工具,甚至理发椅也没有一张。镜子倒是有一面,并且很大,镶嵌在一面墙上。有一截楼梯,通向上面的阁楼,除此之外房子里就只有一张长沙发了。我们进去的时候,沙发上坐着三四个女孩儿,见我们进来她们站起身,把沙发让给了我们。领我们进来的小伙子不知何时已不知去向,一个女孩儿给我们沏了茶。到了这会儿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小伙子离开后,房子就只剩下了我、侯小强和几个女孩儿,压力顿减。侯小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坐在沙发上呵呵地笑着,和女孩儿说着下流话,倒是女孩儿们有些紧张。侯小强和他们讨论了价钱、在哪里做等等的问题,然后随一个女孩儿爬上了阁楼。他在上面大声叫我,让我也上来看看。我上去后,发现楼上黑乎乎的,没有开灯,并且十分的低矮,有一个大通铺,上面放着好几条被子,都没有折。

侯小强问领我们上来的女孩儿:“你们就睡在这里?”

女孩儿说:“是啊。”

侯小强对我说:“这儿是她们的卧室兼车间,哈哈哈!”

之后,我们低着头,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侯小强在灯光下仔细地审视了一番房子里的三个女孩儿,然后领着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又上去了,一路上都能听见他那开心的笑声。

他们走后,房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两个女孩儿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儿冲我笑笑,抓起台子上的一串钥匙就过来拉我的胳膊。我不由自主地跟她走了出去,女孩儿领我来到房子后面,眼前出现了一个山坡。我们在隐约的山间小路上摸索前行,脚下起起伏伏的,后来我的眼睛对黑暗有所适应,发现不远处立着几栋房子,一概黑乎乎的,没有灯光。女孩儿在一栋房子前停下来,用钥匙开了门,那门嘎吱一声,向两边分开。女孩儿拉亮电灯,我发现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墙角搭了一块铺板,铺板上面铺了一条草席,既无被子也无枕头。女孩儿开始默默地脱衣服,直到把自己脱光了。

我问她说:“有避孕套吗?”

女孩儿说:“有。”

空旷的房子里回声四起,女孩儿像变戏法一般,从光光的身体上变出了一只避孕套,拿在手上,一切都如梦似幻。然后我就趴在她的身上做了起来,一面做一面冻得瑟瑟发抖。我做得很潦草,没几下子就完了,就像和对方抱在一起是为了取暖一样,完事后赶紧穿上衣服。女孩儿也穿上了衣服,之后熄灯锁门,再次领着我从那条山路上下来了。我们的时间基本上用在上山和下山的路上,在那栋奇怪的房子里最多待了三分钟不到。

回到发廊后,侯小强还没有从阁楼上下来,女孩儿为我续上茶,就不见了。我坐在长沙发上,边等侯小强边想刚才发生的事,觉得十分的怪异。尚未理出一个头绪,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就进来了。

他搬了把椅子在我的对面坐下,我们中间隔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只紫砂茶壶,下面的托盘也是紫砂的。托盘做成中国地图的形状,和紫砂茶壶是一套,另外还有几只紫砂小杯子。高个男人为我斟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饮干后他给茶壶续上水,然后再为我和他自己斟上。他忙活个不停,一只粗壮黝黑的手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手腕上晃动着金手链,碰得茶具哗啦直响。此人面目凶恶,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对我说:“玩得快活吧?”

我不免支吾起来。

他又说:“干了些什么自己都知道吧?”

后来高个男人和我聊起了发廊的生意,房租啊、水电啊什么的,看来他是这儿的老板,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我正惴惴不安的时候,楼梯声响,侯小强下来了。

高个男人指了指沙发,对侯小强说:“你也坐下。”他问侯小强:“玩得快活吧?干了些什么自己都知道吧?”

显然,我们碰见敲诈的了。这时又进来了三四个小伙子,其中就有领我们过来的那小子,此刻就像根本不认识我们了一样。高个男人说话的时候,这几个人并不帮腔,只是在房子里转悠,甚至也不朝这边看。其中的一个家伙个子不高,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穿着运动服、球鞋,脚趾在鞋面下面绷得紧紧的,他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还故作悠闲地去镜子前面照了照,用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他抱着双手,把指关节捏得嘎巴直响,看来我们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高个男人问我们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住在哪家宾馆里?我们都照实说了。

高个男人说:“那就掏钱吧,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了。”

他开价四千。

我所有的钱都带在身上了,既是这次的盘缠,也是我全部的家当,一共两千。这两千块钱本来是准备给苗苗家买冰箱的,后来接到开会邀请就带了出来。我掏出钱包,将两千块钱尽数取出,侯小强的身上有一千块钱,一共是三千。

高个男人问:“就这么多?”

侯小强站起身来,解开上衣,抓着衣服的下摆向两边分开,他在原地转了半个圈,说:“不信你们可以搜。”

他的动作很滑稽,高个男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最后他们也没有搜身,就放我们走了。

临出门前高个男人让侯小强拿出房卡,记下了房间号,他说:“你们还欠我一千块钱,回去准备好,明天我派一个兄弟过来取。”

从发廊出来后,我和侯小强越过稻田直奔前面的大路,蹬三轮的早就没影子了,我们一路摸索向城里走去。侯小强始终很兴奋,他总结说,一,没有挨揍,二,事情也办了,虽说花了三千块钱,但如果是在上海广州那样的地方也不算多。侯小强告诉我,他在宾馆里还有一点钱,如果到会议结束那帮人还没有找来的话,他是要把钱给我的。

侯小强说:“总不能让你出那么多,风险应该分担才是。”又说:“这帮人是不会找到宾馆里来的,他们是在吓唬我们。”

钱的事说完了,侯小强开始问我做得怎么样?我应付了几句,之后他便说起自己领上楼去的那个女孩儿,看来他相当满意。就这么在荒郊野地里说着话,也不觉得路远,甚至也没有问人(深更半夜的,也没有人可问),不知不觉地我们就回到了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