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和你

方均终于出差回来了,他这次出差的时间很长,大概以为我们已经回南京了,但我们并没有回去,于是便有了这次全体出行。方均他们开了三辆车,一帮人去了小梅沙海边。深圳的朋友带着他们的老婆,预备了救生圈、塑料球、充气垫、轮胎以及两只排球,准备可谓充分。方均、于朝晖两对夫妇,加上老金、我和苗苗,共七人,三辆车却满载,实际上去了十五个人,另外八人是方均手下的员工。方均把公司度假郊游和招待朋友合二为一了。

去海边是我和苗苗一直盼望的事,没想到来了这么多的人,不免让人失望。方均公司的员工一概二十多岁,男女都有,他们彼此很熟悉(都是一个公司的),一路笑闹着,很是放松。我算了一下,我们这边是七个人,他们是八个,人数占优。方均是他们的老板,难免要和员工打成一片(集体郊游的目的正在于此),对朋友的亲近不免有所收敛。我在想,应该把方均算成“他们”还是“我们”呢?如果算成“他们”,则“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比例就是六比九,处于明显的劣势。

好在我和苗苗坐在老金的车上,于朝晖夫妇和我们同车,至少在这辆车上都是自己人。我想起刚来深圳的那天晚上在朋友中感受到的孤单,经过十几天的相处,尤其是这会儿,他们已经变得非常亲切了。

在小梅沙海边,我也下海去了。在汽车里换了游泳裤,套了一个救生圈出来,正好看见苗苗从另一辆专供女孩儿换衣服的汽车里也出来了,我们手牵着手,走入大海,随后就分开了。苗苗向远处游去。波涛起伏的海面上漂浮着星星点点泳帽,那是方均公司的员工,苗苗向他们聚集的地方游过去。宽广的大海上还散布着另一些泳帽、救生圈、充气垫,距离更远,显然是一些更为陌生的人。我因为不会游泳,在岸边的海水里泡了一会儿就上去晒太阳了,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海面,一直紧盯着苗苗的那顶若隐若现的泳帽。

游完泳,方均公司的员工在方均的率领下开始玩沙滩排球,苗苗也参加了,我半躺在沙地上,看着他们。苗苗的个子比较小(方均公司的女孩儿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她背对着我,摆好了接球的姿势,挪来跳去的,但一次都没有接到球,没有人把球传给她。方均公司的员工更愿意把球传给老板,也就是方均,无论他接球的质量如何,沙滩上都会响起一片喝彩声。苗苗大概觉得无趣,独自走开了。她没有走到我这边来,而是一个人沿着沙滩向前,我看见苗苗不时地弯下腰来,大约是在捡贝壳。球赛结束后我跑过去叫她,大家回到车上换衣服。

然后我们开车去附近的一个小镇吃饭,时间是五点左右,天色仍然很亮。小镇上很热闹,一帮人鱼贯而入,走进路边的一家饭馆。这家饭馆和这里所有的饭馆一样,实际上只是路边的一个草棚子。吃的自然是生猛海鲜,分两桌,方均公司的员工一桌,我们一桌。他们执意要让方均夫妇也坐过去,由于太挤,划拨了两个人到我们这桌来。两桌紧挨着,在同一间草棚子里,一桌把杯换盏、喧哗不已,一桌则冷冷清清的。划拨到这桌来的那两个人不甘寂寞,端着杯子过去向方总敬酒,往回撤时又被同事拉住不放,回来后也不落座,仍然扭着脖子和邻桌说话。我和苗苗、于朝晖夫妇以及老金自然也被另一桌所吸引,看着他们闹酒,一面呵呵地傻笑着。

饭后,所有的人都去街上采购了。小街不长,两边都是叫卖海货土产的渔民、小贩,直到这时大家才散开了,夹在游客中三三两两地开始转悠。我和苗苗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来不识货,二来也没有钱采购。我们在街上转了好几个来回,不时地会碰到方均公司的员工,彼此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走过去了。

后来我们被方均叫住,他说:“不买一点海产吗?带回南京。”

见我踌躇,他又说:“买一点吧,这儿的海产挺不错的,又很便宜。”

不等我回答,方均已转向了小贩,示意他用秤盘从箩筐里撮起一些干虾称了。这之后方均就一直跟着我们,每到一个摊子前他都要翻弄几下,看看海产的成色。

每次他都会对我说:“来一点吧。”不等我回答,就让摊主上秤称了。

每一种海货土产方均都要买两份,一份是给自己买的,一份则是给我们的,钱都是他付的。

我在旁边不断提醒说:“行了行了,要不了这么多。”

后来我的手上就大袋小包地提着各种采购的海产,有干虾、虾米、淡菜、咸鱼、鱼翅,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海产。其他的海产倒也罢了,但两只大鱼翅体积可观,不能完全装进塑料袋里,支棱在那儿,看起来十分招摇。方均每样都买两份,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需要买这些海产?他买这些是因为要给我们买又怕我觉得难堪吧?

队伍再度集合起来,每个人的手上都多出了几只塑料袋,里面装着采购的海产,我和苗苗也不例外,但好像没有人买鱼翅(就是方均也没有给自己买)。然后兵分两路,两辆车先回深圳。方均和于朝晖的老婆换了一下,到了我们这辆车上,老金驾车,我们一行五人去了沙头角。现在再也没有外人了,方均公司的郊游活动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是深圳的朋友专门用来陪我和苗苗的。

中英街并不繁华,看上去就像一个小镇,几乎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街道甚至很狭窄,铺着青石条。两边的店铺门面低矮,插着一些幌子,门头上方的匾额也很古旧。

于朝晖向我和苗苗介绍说:“这边属于中国,那边就属于英国了。”

苗苗说:“看起来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于朝晖说:“是啊是啊,以这条街为界,一边的店是大陆人开的,一边的店是香港人开的。”

方均和我并排,他放慢了脚步,我也跟着慢下来。于朝晖、老金和苗苗走在前面,距离我们约有一二十米。方均突然把我拉到路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塞给我。

我问:“这是干吗?”

方均说:“拿上给苗苗买点东西。”

我说:“不需要不需要。”

方均说:“中英街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来买东西的,首饰金银比较便宜,你给苗苗买一点吧。”

见我犹豫,他又说:“你给苗苗买首饰我们不方便付钱,我和朝晖、老金商量过了,你就拿着吧!”

我接过钱,也不知道是多少,是美圆、港币还是人民币?连同那只握着钱的手一起放入了裤子口袋里,然后我们赶上了苗苗他们。从于朝晖、老金的眼神看,他们已经知道我拿到钱了。

于朝晖说:“老徐,你不给苗苗买点什么吗?这里的金银比较便宜。”

我说:“要买要买,肯定要买。”

由于朝晖领路,我们转了好几家首饰店,大陆和香港人开的店价格都差不多。苗苗选择了一家香港店铺,于朝晖帮着讨价还价,方均和老金做参谋,最后经苗苗点头首肯。

于朝晖示意我去付款,见我别别扭扭的,他对我说:“把钱给我,我帮你去付账。”

我这才掏出那叠已经捂得发热的钱,交给了于朝晖。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方均给我的钱有多少,买首饰又花了多少。我给苗苗买了一对纯银手镯、一根白金项链和一根银项链,付完钱还有剩余。

于朝晖把找回的零钱递给我,同时煞有介事地说:“你的钱。”

苗苗的脖子上戴着白金项链,手臂上套着银手镯,然后我们就离开了首饰店,很快走完了中英街,来到前面的街口上。那儿有很多卖水果的,水果奇形怪状,鲜艳欲滴,大部分我和苗苗都不认识,更别说吃过。

方均又说了:“买一点吧,带回南京。”

我说:“太麻烦了,飞机上也不好带。”

老金说:“回去我帮你打包,保证好带。”

于朝晖说:“你那儿不是还有钱吗?”

这句话最管用,这些钱是他们给我的,他们让我买水果我能不买吗?于是我把找回的零钱又交给于朝晖,他帮着挑了三四种水果,装了几大袋,足有一二十斤,钱居然还没有用完。于朝晖把找回的零钱再次递给我,这次我看清了,大约有二十多块。二十多块钱我还是有概念的,接过的时候也很坦然。

我们向停车场走去。上车前走过来几个小孩,手上拿着一些塑料罐,问我们要不要买?

于朝晖拿过一只塑料罐,边看边说:“嗯,牌子还不错,这一罐多少钱?”

小孩说:“三十块啦。”

于朝晖对我说:“这一罐在深圳要卖六十。”

他从我手里拿走了那二十几块钱,递给小孩说:“就这么多钱,全给你啦。”

我接过那沉甸甸的石青色的塑料罐,问于朝晖说:“这是什么玩意儿,干吗用的?”

他说:“我忘了告诉你,是洗发精,质量很好的,这一大罐苗苗至少可以用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