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梁二所说的我和向丽的信息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么我和苗苗的信息也就错不了。接触向丽并不难。
一次我和小夏、侯小强在一家饭馆小聚,坐下后侯小强便说:“几个爷们聚什么聚?怎么样,把向丽叫过来?”
我说:“好啊,我有她的寻呼机号码。”
我找出向丽撕给我的那张纸,去柜台上呼了她。很快向丽就回了电话,我说我是徐晨,她似乎挺高兴。
向丽说:“你给我的好像不是这个号码呀?”
我说:“我和侯小强、小夏在吃饭,这是饭店的电话。”
侯小强提醒我让向丽再带两个女孩儿,我这么对她说了,向丽笑了起来,说:“你们这帮色鬼!我尽量吧。”
我很想让向丽叫苗苗,但没有说出口。挂完电话后我在想,没准她真的就把苗苗带来了呢?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她俩手挽着手离开的情景。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向丽到了,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儿,但不是苗苗。她们在学校里已经吃过饭了。
侯小强又叫了不少酒,加了几个菜,一帮人接着喝。两个女孩儿都抽烟,喝酒也很生猛。向丽教给大家一种新的喝法,叫“深水炸弹”,就是把一小杯白酒连着杯子一起沉入到一大杯啤酒中,白瓷小酒杯摇晃几下便沉了下去,白酒和啤酒于是互相混合。这种酒喝起来一股白酒的气味。
侯小强高兴得手舞足蹈,他说:“好啊好啊,深水炸弹好!这个名字好!有力度,好啊好啊……”
我们猜火柴棍,输了就喝“深水炸弹”。向丽忙于炮制,她要了六七只小酒杯,都倒满了白酒,放在一边候着。直到饭店关门,大家都有点喝多了,之后一帮人摇摇晃晃地去了我的“工作室”。好在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一进门小夏就说他想吐,进了卫生间,向丽带来的那个女孩儿也跟了进去。他们进去后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再也没有出来过。侯小强的方式比较老套,他建议跳舞,并且是贴面舞,理由是夜深人静的,跳别的花样难免会惊扰楼下的邻居。我打开收录机,卡入一盘磁带后就进了用于会客的北屋,靠在沙发上头疼欲裂。
从我的位置可以看见过道里的侯小强和向丽,他俩搂在一起,侯小强拼命地把向丽往朝南的卧室里推。他的整个身体都压向了娇小的向丽,后者一只手挡在胸前,上身后仰,几乎成了弓形。两人一言不发地搏斗着,有几次侯小强差点就成功了,向丽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卧室的黑暗里。最后向丽还是挣脱出来,一缩身钻进了北屋。她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侯小强再过来拉她,她就怎么都不肯起来了。
向丽说:“我要和徐晨讨论问题!”
侯小强无奈,只好也在北屋里坐下。他半躺在对面的长沙发上,双手交叉在小腹前,闭上了眼睛,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假寐?我就不知道了。
房子里安静得出奇,磁带早就到头了。我不知道在和向丽讨论什么,总之是一些和文化有关的大问题,在我们交谈的间隙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侯小强“倒闭”在沙发上,小夏和另一个女孩儿还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出来了。偶尔我瞥见向丽凝视我的目光,迷离而动情,她喝了酒,脸色好看极了,从诱人的唇齿间吐出一个个高深莫测的词:解构、诗意的安居、超意识、恋父情结……
这次聚会以后,我和向丽开始单独约会,每次都是她给我打电话,让我陪她逛街看展览什么的。
一次,我们从下午一直逛到天黑,向丽领我去了夫子庙,说是要让我看一样东西。到了夫子庙才知道,她要让我看的是秦淮河上的小石桥。石桥有好几座,架在十几米宽的秦淮河上,桥背高高拱起,桥肚呈半圆形,发臭的河水从下面流过去。这些桥至少也是清朝以前的。我对古迹之类的一向缺乏兴趣,何况夫子庙又不是没有来过,石桥在我早就熟视无睹了。
向丽说:“再等等。”
过了一会儿石桥上竟然亮起了灯,一些连缀起来的彩色小灯泡勾勒出桥身的形状,灯光映照在河水里,波光粼粼的,的确好看。桥肚的半圆已经合成了一个整圆,下面的一半虚浮不实,上面的一半坚固分明。
向丽问我:“美不美?”
“美,的确很美。”我说。
难得她能发现这样的美景,并且领着我来一起分享。
向丽又说:“无聊的时候我会一个人来这里看看。”
我想象着她独自一人来到这发臭的秦淮河边,打量着眼前灯光闪烁的石桥,突然我觉得向丽很孤单。
看完石桥我们在附近转了一会儿,后来进了路边的一家歌舞厅。里面很昏暗,空气浑浊,皮沙发上散发着一股汗腥味儿。我要了一大扎啤酒,分别倒进两只杯子里,我和向丽开始碰杯。大厅里有人在唱卡拉OK,向丽就着烛光在小纸片上写了歌名,服务生过来取走了纸片。
过了一会儿扬声器里的一个声音说:“下面请五号台的向小姐演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大家鼓掌欢迎!”
向丽说:“我的。”放下杯子,步履轻盈地走到话筒前。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光线照在她的衣服上,闪了几闪。
唱完歌向丽回到座位上,我们接着喝酒。
她帮我也点了一支歌,但我不肯唱,最后还是向丽替我唱了。再次回来时向丽脱了鞋,把腿盘在沙发上。我坐在她的右边,两只沙发呈一个直角,不知道怎么的,我们竟接起吻来。没有任何蓄谋的成分,我也没有任何预感,向丽很自然地把脸伸了过来。她的嘴巴里有一股热气,舌头又软又薄。我们侧着头,吻了又吻,身体是分开的,手也没有碰在一起(都还攥着杯子)。吻了一会儿,我们又碰杯喝酒,喝了一会儿又吻,除了嘴唇和舌头两人的身体毫无接触。
这家歌厅寒酸简陋、气味难闻,客人们的歌声也粗俗不堪,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有强烈的催情作用,我突然感到十分的忧伤。已经很多年了,我没有和女人接过吻,几乎忘记了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和向丽的这番吻非同小可,我的下面立刻有了反应——虽然我吻得很节制,彬彬有礼,甚至细嚼慢咽。也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的,但向丽的寻呼机突然响了。
她套上鞋子去外面回电话,回来后对我说:“我男朋友。”
我说:“哦,那我们早点回去吧。”
向丽说:“也好,下次再说吧。”
但是没有下次了,我和向丽的关系正如梁二所说的,互相靠近,但最终也没有碰上。这以后我们便各奔前程,虽然仍经常见面,但再也没有单独约会过。偶尔向丽会打电话给我,问候一下或者和我探讨一个问题,就像老朋友似的。我们也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在想,我和向丽单纯的友谊有待进一步的发展,没准有一天就成了红颜知己,可以无话不谈了。我渴望能够向她吐露心声,说说苗苗的事。向丽和苗苗是朋友,应该了解后者的情况和动向,也许能够帮上我的忙。但如果没有苗苗,我和向丽又会怎样呢?这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