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花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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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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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种半真半假的斗嘴和试探中继续,生活也在这种平淡无奇的状态下进行。每次争吵的最后,我们都可以从对方的眼神与口气中看到一丝忍让,那是对爱情的维护和不舍。但往往再往后进行一步,她便会立刻醒悟,及时停止慢慢流露出来的温情与不忍,从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折腾,不到两败俱伤决不收兵。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令人遗憾的是,我们之间的那些原先保存完整的激情和温柔也在逐渐消退,反而,取而代之地则是一些从所未有过的不计后果的出口伤人。有几次,我被她骂得狠了,就会忍不住说些过火的话,而李小京对此的反应,则是更加强烈的打击报复。

生活就这样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一个怪圈,我们都以对方的某次口误及在言语交锋中的失败而沾沾自喜,一旦遇到一方被批判和指责得一无是处,甚至毫无还嘴之力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高兴得心花怒放,继而穷追猛打,直到神气活现地将对方批驳得奄奄一息,并以此为乐。特别是李小京,她仿佛在经过和我长时间的斗嘴之后,惊喜地发现了自己在攻击别人上的语言天赋,词儿和各种比喻简直是一天一换,花样繁多,层出不穷,有时候在我看来,她甚至就是一部活的骂人百科全书。据我不完全统计,单单不到十天的时间内,不说刘婷,光我脑袋上的谶纬和外号就被她起了有数十个之多。

非但如此,她还经常会在我们正在亲热地时候突然打住,冷冰冰地问我:“韩东,你说实话,到底爱不爱我?”

“我爱你。”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骗你。”

“你要骗我你就是小狗?”

“对,我就是小狗,行了吗?”

“不行!”

总之,就是这种腔调。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在她值班时,她经常会在半夜打电话回来,我通常也没有睡,我们便在电话里一通闲聊,就好像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谈论的话题、说话的语气,甚至她撒娇的口吻,都与我们刚刚相恋时一模一样。她不再与我斗嘴,我也温柔异常,我们经常在电话里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说以前,说未来,说结婚,说生孩子,说将来老得走不动了。总之,除了不说现在,任何的生活都是我们的话题。有的时候,谁也说不出来了,两个人都无话可说了,她就会让我给她讲故事:“随便讲什么都成,快点儿。”

“真没新的了,要不,我给你现编吧。”

“算了,那还是再讲一次小白兔和大灰狼吧。”她在电话里失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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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天的最后一片树叶随风飘散的时候,我和李小京的关系仍然没有改善。甚至,有一次当我们出去吃饭,两个人都喝了点啤酒,她就开始胡搅蛮缠。开始是要我和她赛跑,看谁先到小区门口,结果,我赢了,她就变得不高兴起来。于是我跟她又赛了一次,看谁先到楼下,结果这次她赢了,但是她仍然不高兴,非要说是我让着她。事实上,我根本就没让着她,是我真的跑不动了,她憋足了劲地往前跑,一直憋得脸都红了。进门之后,她就开始骂骂咧咧,从以前说到现在,揪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小细节不放,我忍无可忍之下愤然还击,李小京顿时火冒三丈,两个人在无休止的斗嘴中逐渐失去理智,互相进行毫无遮拦的漫骂,脏话更是脱口而出。那天我喝得也不少,两个人说了什么都已记不清楚,但那天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虽然我也无法回忆那些琐碎的语言细节,但还是有几句李小京说过的话留在耳际--

“韩东,我们分手吧--”

“再不分开的话,我怕我就要疯了--”

“韩东--好吗?”

一切动静好像在那一刻瞬即停止,我有些不相信地望着她的眼睛,我被震在当地,刹那间,我惊呆了。

后半夜。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像两个早已疲惫不堪的老人,安静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我们都一言不发,就像是两个对明天失去信心的躯体,就像是一对没有任何力气的谎言。我知道,她崩溃了,我也即将崩溃。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状态开始变得低落,经常是互相揭短儿,要不就是变着法的讽刺。一般来说,主要是她开始挑头,往往是在我遇到一些高兴的事情时,她就跑过来打击挖苦,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便开始还击。虽然那天晚上的第二天我们都已经恢复正常,但令人沮丧的是,另一种烦恼却随之即来,并且往往不管话题是从哪里开始,李小京最后总是都要拉扯到我和刘婷的身上。遇到李小京心情恶劣的时候,甚至还会把李璐也从话里拉出来。那段时间,她最常说的一个词就是:“奸夫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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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或许会被爱情所终结。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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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这种让我们双方都无比厌烦的生活彻底发生了改变。有天傍晚,我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李小京下班回来,进门后把包往桌子上一扔,笑眯眯地告诉我:“哎,告你件事儿。”

“说。”

“今天,我们医院新来了的一个男的给我写信了。”

“写信?真老土--写什么了?”我继续看电视,随口说。

“真想听听?”她乐滋滋地看着我,摇头晃脑地说。

“说说吧,看你这么有兴头。”

“你可别哭啊--他想请我吃饭。”

“我有什么可哭的,还替我省了饭钱呢。”

“混蛋!”李小京把手里的包冲我扔过来,被我闪身躲过:“你是不是无所谓?”

“什么?”

“我的事儿你就都无所谓,对不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立刻大叫起来:“回答我!”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无所谓。”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那男的长什么样儿,有没有钱,会不会对你造成威胁?怎么不问这些?”她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来劲地问我。

“你要想说,就说呗。”

“好,听着啊,他是山医大的硕士研究生,过几年没准儿就会考博--”

“这么的一个高材生,还在山西待着,也够失败的--他怎么不出国啊?是不是连非洲都去不了啊?”没等她说完,我马上打击她。

“人家过几年再走不成啊?”

“压根儿就走不了。”

“怎么,忌妒啦?”李小京笑着看我。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拉他的后腿儿估计是一绝,应该没什么闪失。要说他迷上了你,别说博士,过几年就什么都‘不是’了。”

“混蛋!”李小京生气地把捏在手里擦汗的纸巾团成一个小团儿,冲我狠狠地扔过来:“你是说我拉了你的后腿儿,是不是?!”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说清楚!”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说--你直接去问那个硕士研究生得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比我更清楚。”

“好,这可是你说的。”李小京用手一指我脑门儿,气得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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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的无动于衷和始终拿这个刺激不当回事儿,到了后来,她刺激我的念头变得越来越变本加厉。开始的时候只是经常在我面前炫耀一下那个男的对她的意思有多么浓厚,要不就是给我讲一些比我优越的诸多条件,见我一直懒得理睬,到最后竟发展到经常直接当着我的面儿和对方通电话。一般情况下,她会在一边通电话时一边偷偷看我,见我不加理睬便会故意提高音量,有时候还会说一些暧昧的话语,比如:“我现在不方便说话,明天上班再说,啊?”

电话里这时就会传来一个男子紧张的声音,三下两下就把电话挂掉,李小京合上电话,走到我面前,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真没劲,这么胆儿小。”

我看看她,说:“你不是说你说话不方便吗,怎么着,又怨别人胆小了?”

李小京白我一眼,从我眼前闪过,说:“我那是专门试探他,”她看看我,饶有兴趣地问:“哎,是不是你以前偷着给别的女孩儿打电话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啊?”见我不理她,又说:“刘婷估计是不会这么说,她的时间向来方便,对不对?”

我依旧一言不发,隔了一会儿,她又走回来,把我手里的书抢走,问我:“哎,你说他要真是喜欢上我了,那可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来问我。”我头也没回地说。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不想说点什么?”

“不想。”

让我噎了她一句,她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将里面我喝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愤愤地说:“垃圾。”

“是叫我吗?”我抬起头,看她。

李小京气呼呼地站起来,肯定地告诉我:“你肯定是忌妒,别不承认。”

“是吗?”

“你--”

“我觉得这样儿挺好的。”我这么回答。

李小京气得双手颤抖,指着我的脑袋破口大骂:“混蛋,总有你后悔的一天!你这个混蛋!混蛋!!”

其实,不管引发我们之间不快的到底是刘婷还是李璐,或者是那个在我生活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印痕的纪侣,或者是更多的别的人,她们其实都是在我的人生中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都是一个无头无尾的配角,我知道这样对她们来说并不公平,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我无力改变她们的存在,当然,我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创造这一切,这些姑娘令人尴尬的出现,都显得那么突兀,但却是那样的真实。

对我来说,她们留下来的一切影像都是极其苍白的,其实,这样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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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在我们之间悄然出现,两个人都在接二连三地刺激对方。她的招数只有一个,那就是用那个男生的存在和对她的兴趣来刺激我。起先是拼命在我面前诉说那个男的有多么多么优秀,工作上是如何的一丝不苟,生活中是如何的文质彬彬,学习和业务上是如何的刻苦认真。除此之外,她还挖空心思找到无数的词语来修饰对方,恨不得把他弄成完美的化身、道德的楷模,而且在这些话题里,必定会凸显其道德的优异。而我向来不把自己往道德的圈子里放,反而会格外鄙视那些表面上拼命以道德为准则而实际上一肚子奸淫狗盗的伪君子们,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刺激。不过,偶尔在她不知疲倦、周而复始、一脸憧憬地向我描述那个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家伙时,也会叫我油然而生一种情敌的错觉。有那么几次,我的心里也会出现酸溜溜的感觉。初始我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坚决认为她是在故意刺激我而编造出来的美丽谎言,不过到了后来,李小京越来越让我感觉到有些不怎么对劲儿,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也在心里隐隐出现。我开始慢慢琢磨,她是不是真的像以前对我说过的那样,要引入竞争机制,实现优胜劣汰的比赛制度。时值今日,爱情所带来的负面因素越来越在眼前逐渐清晰,那就是,一旦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些无法弥补的小缝隙之时,那么以前的那种没心没肺的乐趣就会瞬间统统消失,剩下的则是没完没了的猜疑和互相打击,刺激和冷战也会随之出现。和我的故作冷静不同的是,李小京对这种二人世界中的战争游戏却显得劲力十足,精神百倍,每天只要一下班,毫无遮拦的抨击便会准时开始,胡搅蛮缠更是家常便饭。我们在这种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渐渐迷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清醒之外的混账做法。

那段时间中,李小京最热衷地就是打击我的自信心。往往是吃饭的刚开始,她就会在饭桌上仔细挑选我的缺点及弱项,在得到准确的答案之后,便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告诉我:“你,吃饭的时候声音太大。”

“那又怎么了?”

“像农民。”

“农民怎么了?”

“老土。”

“老土怎么了?”

“老土就是老土--你瞧瞧你,连反驳我的话都不会说了,就知道说‘怎么了怎么了’,最近也没看你写什么东西,莫非,你已经江郎才尽了吧?”

“现在才知道啊?晚了。”

“不晚,反正咱们还没结婚呢,我还有的是机会。”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我的反应。

我平静地告诉她:“没戏。”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怎么着?你不对我好,还不让我去找个对我好的呀?你是不是想就这么完全的占有我,让我就这么任劳任怨地伺候你一辈子呀?没门儿!”

“那你找到之后,也得先让我把把关呀,好歹咱们这么熟,作为朋友我也应该帮你一把。”

“你的意思是--”

“我怕你千挑万选,最后却找了一个还不如我的。”

“别臭美了,”李小京笑着拿筷子一指我:“放心吧你,我一准儿会找个比你强的!你信不信?”

“信,有什么不信的,你这么漂亮,又年轻,身材也不错,还能挣钱,除了脑子有点弱,别的还都能拿得出去。”

“滚!”李小京笑起来:“你以为就你有脑子啊?一边儿待着去吧,比你强的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那个破硕士生吗,混个像他那样的毕业证太简单了,不说懒得去大学里耗几年,省点事儿,你去外边儿随便哪个墙上抄一个手机号码,然后随便找一偏僻的地儿,上午交钱下午取证儿,别说山医大的,就是清华北大的,也就是俩萝卜的事儿!”

“那是假证儿--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没出息啊?要不然,你也考一个博士让我看看?”

“懒得理你。”

“没话了吧?没话了吧?”李小京得意地扬扬眉毛:“怎么着,人家也比你强。”

我停住筷子,抬头说:“要按你说的这么强,那孙子指不定会找你呢--哎,万一,要是哪天人家不要你了,可记着回来啊,我这儿给你留着门儿呢。”

“呸!”李小京往嘴里飞快地夹了一筷子鱼,吐了一根儿鱼刺,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臭美!你以为都像你啊,那么没良心?”

见我不说话,她为我碗里也夹了块鱼,说:“不过,要是哪天你实在找不着别的女孩儿了,就过来给我扮个可怜相儿,说不定我就会大发善心,给你介绍一个。”

“谢了,这事儿,还是不麻烦您老人家了,您管好您的事儿就行了。我呢,就算再不济,好的找不着,没人要的总能收揽几个吧?”

李小京往桌上一扔筷子,脸上顿时变色:“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怕我离开你,是不是?!”

“我可没说。”

“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李小京气得用手指着我大骂:“流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离了你就找不着一个好的!”

“我也一样。”我不动声色地回击她。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踹了你我还能不能找个比你强的!”

“就你那个傻博士啊,妹妹,我还真不怕。”我抬起头,看着她说。

“这可是你说的?!”

“没错儿。”

“好!你等着!”李小京站起来,恨恨地看着我。

“怎么着?现在就去啊?用不用我下楼送你?”

“你别逼我--!!”李小京气得浑身发抖,眼里充满了血丝,看样子我只要再叫嚣一小下,她便会立刻向我奋不顾身地扑过来。

“这可全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也没做啊,对不对?干吗那么激动啊?”

“就激动就激动!你管得着吗?!”她边说边拿眼翻我,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你说,咱们是不是都先冷静一下?”见她不说话,我站起来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就算是要分手,也犯不着打得头破血流啊。”

“放开我!”李小京啪地一下打过我的手,颤着声音骂我,双目圆睁,眼里几乎要冒出火:“你早想分手了,是不是?!”

“这是你说的。”

“韩东!你什么意思?!”

“我真没什么意思。”

李小京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撞得连连后退三步,几乎嘶吼着叫道:“混蛋!你早想让我走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想让我走,然后把你的那些小妖精儿统统接过来,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她们养着她们,让她们跟你在一块儿不要脸地胡搞!是不是!”

“你要这样儿就没劲了。”

“谁有劲?!你说,谁有劲?”李小京越说越气,拉着我的胳膊连抓带拽:“你告诉我,谁比我有劲?说!”

“我没觉着谁比你有劲,不过,我觉得你倒是找了一个比我有劲的。”我一边注意后退,一边酸溜溜地说道。

“就是!就是!人家就是比你有劲!比你有劲多了!”她越说越来劲儿,连哭带闹地乱说一气:“谁像你啊?守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花花肠子大流氓!跟你一比,人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哪点儿不比你强啊?我还告诉你,你别逼我,把我逼急了,我立马儿就找他去!”李小京越来越生气,最后大哭起来:“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李小京离了你韩东,照样儿过得一样舒坦!”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里也是一阵上火,胸口像是被什么憋着,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我盯着她上下开合的嘴巴,没有任何考虑就说:“那你去啊--现在就找他去!以后别说让我把你给拽着!走!现在就走!”

李小京哭得双眼通红,大声说:“你以为我不敢?啊?!”

“那你走啊!”我用手指着外边,喊道:“走啊!”

李小京绝望地看了我一眼,恨恨地说:“你听着,这可是你让我走的。”

我烦躁而不可控制的情绪逐渐达到顶峰,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走出厨房,几步走到门口,给她一把将门打开。出于相同的情绪,她也在后面紧紧跟着,有那么一小段,我们一齐并肩往前走,那一刻,我已知道,我已经伤害了她,她也已经伤害了我,就在门外的阴影从前折射在我们脸上的时候,就在我们共同走过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地方的时候,就在李小京淌着眼泪毅然大步往前的时候,我们已经互相伤害。对于两个曾经深深爱过的情人,走到这一步,让我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尽管我现在已被强烈的虚荣心和无法抑制的怒火极度充满,但我仍然清晰地知道,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样的吵架更令人伤心的东西了,那是被完全压制的情绪所释放的层层伤害,那是两个人都对爱情再也无能为力的不可控制,是镶在生活底层里最极端的无可奈何,是嵌在情感岁月中最痛苦的真情实感。

我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李小京,她也同样冷冷地看着我,几秒钟之后,她哭着问我:“你会对你今天的所说过的话负责吗?”

面对如此愚蠢而令人冲动的问题,我自然不会回答,只是告诉她:“等什么时候你觉得你错了,再回来。”

“好!”李小京狠狠地看我一眼,说了一句让我冷彻心扉的话:“韩东,是你让我们毁了。”

说完之后,她毅然走出房门,然后哭着下楼,我呆呆地站了好几秒钟,才听到她从楼下使劲踢开楼门的巨大声响。

晚上,又是无数的怪梦从天而降。那是一片大得让人恐怖的天空,无数的星星在半空中使劲地眨着眼睛,有的温柔,有的恶毒,还有的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有一瞬,她们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迷人,但可惜的是,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就像是流星雨一样短暂,随之而来的便是奇形怪状的各种各样陨石,从天呼啦啦掉了下来,掉到一半儿的时候,全都变成了人的脸形,有美丽的,有丑陋的,有可恶的,有阴险的,有幼稚的,也有年迈的,总之,什么样的都有,全都那么让人印象深刻,历历在目。我缓缓地望着四周,看到那些脸形在树林里的枝条上,在地下的水坑里,在我的周围,在很多高楼的顶上。再往后,我忽然听到一声声的叹息,听到痛哭,听到怪叫,听到呼喊,听到求救,还听到泪水滴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仿佛还可以看到眼泪在地上摔得粉碎,像一面平滑的镜子瞬间变得四下飞散--我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顿了顿,伸手拿过放在床边的手机,看看上面的时钟,已是凌晨三点整。

坐了一会儿,我慢慢平静,想再次睡去,但又怕再做类似的梦。一时间,我感到孤独、感到无助,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慌,我仿佛看见了年迈的自己,孤苦伶仃,寂寞无聊,我感到异常的难受,身上还微微地出着汗。我挣扎着睁开眼睛,起床下地,窝在沙发里。一会儿之后,又回到床上,依旧睡�不着�,也不想吃安定药,便再次下床,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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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的事情之后,李小京好几天都没回来,吃住都在医院,期间我们也没有通过电话。在我看,暂时的分别应该会有助于两个人情绪的平静,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几天之后,她却主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而且叫我觉得惊讶的是,她在电话里非但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喊大叫,反而却表现得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她们医院要组织去五台山旅游,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不知为什么,我猛然间想起她电话里的那个男的,心里顿时一阵大怒,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李小京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问我:“真不去?”

“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干吗不去?”

“不乐意,懒得去,不想去,管得着吗你?!”

一秒钟后,电话里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显然是李小京一怒之下,把电话给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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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后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吃喝拉撒都不出门,能写东西就写东西,写不出来就看电视,听音乐,实在没辙就蒙头大睡。那一段,我的心情十分地不好,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非常彻底的失败者,有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生气,一直到牙齿咯咯作响。望着眼前杯子里的水,觉得就算现在里面放的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那样就会终止我的痛苦,让我得到短暂的安宁,但更多的时候是无聊,那种无话可说,没事可干的痛苦,干什么都干不到心上,做什么也觉得没劲,仿佛除了痛苦,这个世界上的其它就都毫无意义,那种感觉非常让人觉得难受,似乎惟有痛苦,与我常伴。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也在五台山的续峰打电话把我从睡梦中叫醒,遮遮掩掩地告诉我,李小京这几天正和一个新分配去的男的玩得火热,不但登山的时候一起结伴,而且那男的心甘情愿地为李小京跑前跑后,大献殷勤。咋咋呼呼说了半天,特地嘱咐叫我注意一点,别叫李小京真跟那个家伙跑了。听到最后,我一把将电话掼掉,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喘气,想了半天都不得要领,也不能断定事态的进展,脑子里一片模糊,杂乱无章。到了后来,我冲进卫生间,把淋浴拧开,在里面冲了一个澡出来,才稍微好些。为了避免更大的空虚和烦躁随之而来,我赤裸着身体跑到客厅,伸手把音响开到最高,点着一根烟使劲抽了几口,胃里一阵痉挛,恶心得差点吐出来,这才想起一天还没吃饭。左右转了转,什么也不想吃,便穿了衣服出门下楼,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溜达,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就这么一个人走着,看看两边的行人,努力地转移注意力。走了不到两站地,越走心里越搓火,越想越烦躁不堪,只好走到边上打车,吩咐司机开到影都。也不看哪个厅演什么电影,随便买了张票就坐了进去,电影却一个镜头也看不到心上。出去到马路对面的肯德基买了几包薯条和一杯可乐回来,吃了半天,把剩下的放在沙发下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慢慢听电影里的配乐和人物对白,听着听着竟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从噩梦中惊醒,起来之后浑身上下都酸困不堪,一点劲儿也没有,慢慢挣扎着起来出门,又沿着原路走回了家。一路上我都打不起任何精神来,把手机设置为拒接任何来电,一进门就脱掉鞋子,飞快地躺到床上,怕一下子睡不着,就吃了两片儿安定,努力使自己沉沉睡去。

在依旧无法摆脱的梦中,李小京微笑地和一个男的站在五台山上拍照。山上的微风吹过,李小京的纱巾忽然被吹掉,那个男的赶紧跑着去捡,一系列混乱的画面之后,纱巾又回到了李小京的脖子上,那个男的因为跑得太快而让野草划伤了脚,李小京蹲下来替他检查。一瞬间,我看见在他的脚上,竟然穿着我的花袜子。我气愤无比,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跑过去砸他,可是,随着我拼命地跑,他们却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越跑越生气,越跑越着急,边跑边哭,最后,眼看着再也追不上了,我绝望地摔倒在地,手使劲地抠着泥土,伤心地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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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李小京即将回来的那天,我已经感到度日如年,浮想联翩的色情情景和被背叛伤害的气愤与伤心在我的脑海中腾腾烧起,忌妒的心理越来越盛,我浑身上下都仿佛充满了压抑和愤怒,我想极力地控制自己,但却始终无法克制,我在地上连连转圈,脑子里想着近半个月来李小京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和打击,逐渐地,这种愤怒转化成一种莫名的憎恶和讨厌,一种极其冲动的报复式心理慢慢升起。不知道是怎么地一瞬间,我开始绞尽脑汁地考虑如何才能平息我内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几分钟之后,我做了一个今生最愚蠢的决定,那就是,要用最狠的方法来叫李小京感觉到我的痛苦和伤心。总之,这种阴暗的心理已经叫我失去理智,已经叫我彻底发疯。我拼命地告诉自己,我要自己心情好起来,我要不惜代价地叫自己的心理达到平衡,我不要难受,我不要伤心,一个劲地告诫自己,我要快乐,我要高兴,但整整一天,我都在极度郁闷与胡思乱想之中度过。到了下午,我的心情越发混乱,还有说不出来的烦躁不堪,在胡乱吃了些东西之后,我坐到沙发上,下定决心,开始给刘婷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刘婷怎么也不接,后来干脆就拒绝接听,我顽强地一遍又一遍地拨过去,执着地打个不停,最后,刘婷接起来,低着声音告诉我:“我在车上,和李小京在一块儿。”

我装作没听清,开始在电话里和她闲聊,她显得极不自然,匆匆说了句“再说吧。”就马上挂了电话,我又重新拨过去,就这样反复拨打了好几次,等待的铃声一共响了快二十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我说:“刘婷?”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没人说话,我继续问:“刘婷?”

几秒钟之后,里面传来了李小京的声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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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李小京坐在沙发上,平静地跟我说。

“说什么?”我点燃一根烟,问她。

“有什么说什么。”她从车上接完我的电话,一直到用钥匙打开门进来,前后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这时,她正穿着一件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显然是新买的绿色棉布T恤,坐在沙发的一角里,面色平和但憔悴不堪,行李简单地放在地上,竭力保持冷静地对我说。

“你想知道什么?”我问。

“一切。”她言简意赅地说。

“你真想知道?”我一边想像着她在数个小时之前,和那个狗屁硕士在一起的亲密样子,一边强压怒火,试探地问她。

她似乎对我说出这样挑衅的问题显得比较吃惊,想了想之后,表情坚定地告诉我:“想。”

“是不是和刘婷的事儿?”

我看得出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但声音还是有些不自觉地发颤:“对。”

“我和她好过。”我平静地说。“你撒谎。”她的表情开始变化,下意识地回答道。“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

“你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去北京的时候,我就跟她好了,时间不长,但的确好过,”我扔过去一本旧杂志,上面有去年的日历:“你看看时间,就是你走后不久的事儿。”

“你撒谎!”李小京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眼睛发红,咬着牙对我说。

我看着她,认真地对她说:“是真的。”

从她的眼神中看,李小京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拳头也开始紧握,脸色发红地问我:“在哪儿?”

“在家。”

“哪个家?!”她咆哮着叫道。

“就在这个家。”我一指卧室,告诉她。

“你再说一次!”李小京充满血丝的眼睛像要即将炸裂开来,用一种近似嚎叫的声音大声吼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猛地从沙发上跳起,几步跑进卧室,把床单和枕巾一把掀起,像扔手榴弹一样地使劲掼在地下,拼命地用脚去踩,一下一下地,样子非常骇人。她的情绪逐渐失控,一边踩一边哭,嘴里还在不清不楚地咒骂着我和刘婷的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忽然,她停下来,眼睛闭上又慢慢睁开,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咣当”一声地全力摔上门,之后,我听见洗手池里的水被放开,声音极大,大得让我无法听见里面的任何响动,我知道,她在哭泣,她在伤心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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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表面的纸被忽地掀开,一切事实都真相大白,我知道,这是最后时刻的到来。对情感而言,我们都是同样的动物,我们都曾深爱着对方,我们都也纯情若斯,我们都在幻想着一种完美般的爱情,但可惜的是,生活却叫我们极度失�望了�,一切面纱都在刹那间被揭开,所有的欺骗和隐瞒都已�被看得�清晰彻底,对爱情而言,这只是一个梦,那种神话般�的爱情故�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不是一个会产生纯爱情的�时代。�

一整天,我们都在互相攻击质问,互相刺伤对方,两个人都把自己心底最想说的话统统表白,也让所有的温柔和忍让消失得无影无踪。到了后来,出于无法原谅对方的心态,我们仍然在互相诋毁,拼命地指责与打击对方。当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我们开始精疲力尽,于是,两个人又坐下来,难能可贵地互相检讨,甚至,都在比赛似得进行表白,我们谈到以前,谈到现在,还谈到分手的以后。我们也同样清楚地知道,再挽回的希望会是微乎其微,同样让我们抱有的态度是,分开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我们开始冷静地分析事态,开始有条理、有逻辑地展望未来,甚至说到了分开以后我们要保持联系,哪怕像朋友一样在必要的时候相互问候,谁要遇到什么事情的话就主动说话,对方也要尽全力地帮忙。就这样说了又说,等全部的话都说完之后,李小京忽然呆在那里,一会儿,她哭了起来:“为什么?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然后,她开始放声大哭,我的心也在慢慢沉重。又过了一会儿,她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大放悲声。我慢慢抚过她光滑柔软的脊背,眼圈渐渐发红,几秒钟之后,我觉得脸上一凉,把眼睛慢慢闭上,才发现两行泪水早已轻轻流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挣开我,慢慢起身,用那双美丽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哭着说:“你把我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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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我也再一次想起,她告诉过我,我们的相遇是一场骗局。在无数次吵架和斗嘴的过程中,“骗局”被李小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并且每次都强调这个词,生怕我一不留神给忽略了。

比如:

“这事儿实际上说白了,是你把我给骗了,懂吗?”

我懂,她的意思是我仅仅只用了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骗得她跟了我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那天夜里,我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也发疯似的吻我,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像是在共同经历人生的最后一个短暂的晚上,在那一刻,我终于被爱情所终结。

等窗外的晨阳渐渐清晰并慢慢升起,她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下地,轻轻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轻轻地把我从梦中推醒,对我说:“看,太阳。”我答应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重新睡去,朦胧中,听到李小京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记忆中,那是她最后一次对我说我爱你。

293�

仿佛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爱的勇气以及坚持下去的耐心。

今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和李小京在柳巷的肯德基二楼餐厅、一个靠窗户的位子上郑重其事地分手,像模像样地结束了三年的爱情生活,还信誓旦旦地相互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被称做城市的太原曾经让我如此的迷恋,就像我曾经迷恋的这所城市中的那些可爱的、漂亮的、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姑娘一样。她们让我多愁善感,她们让我无法摆脱。

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一如那些已经随风消逝的夏夜般之狂热。

294�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只在耳边重复响起她在挽着我的胳膊下楼出门的时候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你穿那双花袜子,好吗?”

我呆呆地坐在地下,手里拿着那双花袜子,下意识地摩挲,就像在抚摸自己的爱情。忽然,我意识到,李小京再也不可能到这里来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这个念头叫我感到无助,一会儿,这种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料不到的忧伤,忧伤在一瞬间就仿佛轻易地击中了我,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怎么来抵消这种令人心碎的感觉。叫我觉得难过的是,我似乎已经绝望了,在窗外在空中飘飞挥舞的落叶里,在星星点点的回忆里,在这样一个令人痛苦的季节里,我忧伤极了,仿佛一切都在瞬间离我而去,我想,也许只有一次,我再也不能经受这样的忧伤了。

是的,李小京就这样匆匆地离去了。

这个故事,也应该彻底地结束了。

295�

半年以后,我下定决心去北京定居,我要离开太原,离开这座让我伤心的城市,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如果我还想振作地活下去,那我就只能远离痛苦,远离一切悲伤,这是宿命,也是爱情的终结时刻。半年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凄凉的思念着心底深处的那份爱,我没有一晚不再孤独寂寞,痛哭失声,我没有一刻不再神情恍惚,拼命挣扎,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不管是开心还是悲伤,不管是暂时还是永远,就要即将终结。

在太原的最后一天,我打遍所有的电话,通报出所有的消息,见完所有朋友的面,然后关上房门,在里面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我停住手,看到一件件都印刻着我的爱情的影子的物品,我的心里像被揉进一把沙子一样难受。我站起来,离开那些衣服和DVD,离开墙上和四周那些小物品小玩意,离开那些照片,离开客厅,走到阳台上,望着窗外,楼下那些记忆中的一切景象似乎都已消失。我回到客厅,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但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让我心碎。是的,没有人了,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了,我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我开始疯狂地翻找东西,开始把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有用的,没用的,带走的,留下的,保存的,送人的,都统统弄到地板上。当一个个熟悉的物品再次呈现眼前的时候,我再也抑制不住悲伤,一下坐倒在地上,浑身软弱无力,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重新站起来,强忍着酸楚和难过重新收拾,让一页页的生活日记,再重新来过。

这种强烈的痛苦一直延续,直到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分别归类的最后,我终于看到,在书房的一角里,在一堆书的后面,藏着李小京的一个占卜小卦,末尾的日期显示的正是我们相恋的时刻,在日期上面,有一行红色的小字:“给自己心爱的人买一双鲜艳的花袜子,他就能陪你到终老,直到两鬓斑白,共度一生。”

296�

猛地,我的泪就一下子涌出来,我伸手擦掉,可是没有用,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直流而下,眼前的这行小字渐渐模糊,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李小京的花袜子,还是因为我的眼泪。

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爱她。

但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这一段如玻璃般纯粹透明的爱情,已经被打碎了,它毫无预料地摔在地上,像一块真的玻璃那样破碎开来,声音清脆,碎片四散,李小京就是其中飞得最高的一块儿小碎片,她飞舞起来的身影是那样优美,那样叫我心疼,一刹那间就划破空气,也划破我的皮肤,她在我心中所留下的伤痕,将会永远伴随着我,整整一生。

297�

还有什么吗?

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仿佛陡然停顿,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