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枪>>花袜子
第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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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回忆一样经不起推敲,此刻,我使劲地从脑海中寻找关于那一段日子的片段,但总是无功而返。有些事情一直如此,当你希望找到它的时候,它却摇手而去,无影无踪,当你有一天,非常不经意间,发现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并且在其中找到些许让你不希望回忆和品味的伤感滋味时,它必定会摇身一变,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还好,对我来说,在此时此刻,我还可以清晰地记起一切。陪着李小京在北京待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坐火车先返回了太原。回家之后,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打扫房间,整理衣物,清除垃圾,忙得满身大汗。杨伟在门前为我贴了两副春联,还在电话上留了几条消息,让我回来之后CALL他。我在忙完屋子里的一切之后,又开始上网收发电子邮件,逐一翻听座机留言,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一条刘婷留下的消息,我摁开收听键,听见里面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便是刘婷清脆而底虚的嗓音:“韩东……回来了没有?春节回来吗?我是刘婷……也不敢打你手机,怕又让李小京想到那儿去……你要是回来,就打个电话告诉我……挺担心你的,那事儿糊弄过去了没有……好了,先这样儿吧,回见,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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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我收拾完所有的一切时,房间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楼道中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和邻居们的相互吆喝声偶尔地传来,显得特别刺耳。阳光从窗外挤进来,经过窗帘渗在地下,以及我的身上,让人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
过了一会儿,我往音响里塞了一张欧洲不知道什么乐团演奏的小提琴协奏曲,让小提琴的声音优雅地弥漫四周,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点着一根烟,便坐到沙发上开始给他们打电话。拿起电话听筒,才发现被欠费停机了,我就拿出手机,翻着电话留言挨个地打,先是杨伟,打通之后告诉我他在上海,说去那儿组一批稿子,三天后才能回来。续峰则在上一台手术,手机也转移到了人工秘书台。听到手术,我突然想到刘婷,就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显示关机状态。我合上电话,独自发了会儿呆,也想不起来再给谁打,越坐越觉得无聊,就顺势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却没有一点困意,只好就那么躺着,听着音乐,晒晒太阳,随着墙上钟表的“滴答”声愈发清晰,一种慵懒而空虚的感觉瞬及便传遍全身。
我躺了片刻,决定不了该干点什么,躺着也觉得没劲,就翻身起来,打开电脑,却一个字儿也写不出来,上网也找不到有意思的地方,论坛不想去,扑克对战圈里也不想待着,看着屏幕和键盘就心生抗拒,于是伸手关掉,从书柜里抽出一些书来硬读,开始是一些哲学类的东西,后来是凡尔赛格、卡尔维诺、雨果的小说,最后是一堆名人传记,古典文学和国学书籍,甚至把塞在柜子底下的小人书也全翻了出来,却找不着任何一本可以引起我此时的兴趣,只好全部放回原位。转悠了半天,出去给李小京发了条短信,没多久电话就打了回来,说正忙着呢,顾不上瞎聊,有事晚上再说,于是我只好放下手机。没过多久又把它重新拿起,玩起上面的游戏,没过第一关就兴趣索然,左右看看,又从沙发的一角找到一个小收音机,拧开,里面各个频道都无一不是治疗前列腺的广告,或者是各种男性病的医学专家戴着耳麦夸夸其谈,听得我越发心生烦乱。我不清楚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过诸如此类无聊的片刻经历,反正在这样的时刻,任何的抵抗和企图逃脱都是徒劳无用的,不管它以任何形式出现,都只能给人平添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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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我感到自己空虚极了,我站在客厅正中的地上,要么就是靠在沙发或者椅子的后背上,忽而盯着窗外,忽而闭上眼睛,脚随便搭在茶几或者哪个椅子的腿上,总之,无所事事,苦闷之极,一切事情和消息离我仿佛都是那么遥远,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跟我毫无关系,我被置于一个称做房子的空间之内,看似远离烦琐世事,远离繁华喧嚣,却整日在其中摸来摸去,没有尽头,加上周围的巨大寂静,真叫我烦恼不堪。就这样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终于找到一种方法,迅速地跑过去去把音响拧低,然后踢掉鞋子,往床上随便一躺,再拉开被子往腰际随便儿一搭,把头埋在里面,努力地使劲迫使自己沉沉睡去,也许,在此时此刻,这是我抵抗无聊与谋杀寂寞的惟一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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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过了春节,太原仍然冷风阵阵,从窗外看去,街道边和公园里的树木高高低低,光光秃秃,摇摇晃晃,忽然一阵劲风吹过,便会叫人觉得生活就像它们一样,摇摆不定,飘飘落落。
在那个时期,我做过一些叫我眼花缭乱的怪梦。要不就是我坐着极快的列车穿梭在各个城市和山梁之间,放眼望去,左右和前方却是静止不动的各种植物,在向我翩翩挥手;要不就是在一片巨大的冰天雪地之中,我化作了一滩透明的净水,随着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而逐渐凝固。各种各样的怪梦让我目不暇接,但有一个梦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年迈的猴子,缩在树枝上叹气,眼里流着泪水,森林寂静而充满萧瑟,我蹲在那儿,感到周身的冰凉与恐惧,不久,夜深了,我依旧找不着吃的,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一边整理皮毛,一边叹着气,感到自己非常非常地孤独。这个梦不知道到底在预示着什么,或者根本就是看书看多了出现的幻觉,反正在那段时间里的无数乱七八糟的梦之间,我深刻地记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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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不管是出去胡混喝酒,还是一个人待在家里,都找不着任何可以让我振奋起来的理由和动力,不得已,我只好强迫自己进行近似疯狂的写作,不管是任何题材任何长度,也不管它是否有趣,是否具有那些所谓的意义,我都把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拔掉电话,关紧房门,有时候一连数天都待在家里,没东西吃的时候便出去大肆采购一番,回来低头接着写。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随着日子一天天变暖,我的状态也随之慢慢回升。
让人惊喜的是,在那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之后,我竟然超量发挥,不但完成了那部拖沓已久的长篇小说和一堆随笔,还写了一个室内的电视电影剧本,在与几个书商及出版社通了电话之后,我简单地为它们酌情分类,找到归宿:随笔集由北京一家文化公司出,小说还是按照合同让梁勇出版,至于那个剧本和一些专栏里的东西,杨伟早就明确表示要做一个合集,我便痛快地给了他,三下两下之后,关于大概的合同和一些必备的细则我都已和各个出版方都在电话里初步谈成,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一个人待着,别的任何琐事都由他们来干。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效率跟得上许诺,那么最多用不了一个月,我的第一笔版税就会及时打到银行的卡里,最多半年,其余的大部分酬金也会随之而来。算完之后,我端着一杯速溶咖啡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对面的马路上行人匆匆,车流滚滚,心里既高兴又舒服,一种功成名就、坐享其成的喜悦和兴奋顿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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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李小京照例是没有规律地对我进行电话骚扰,在得知我疯狂创作时,逐渐也减少了这些不定期检查,只在周末或者中午打几个电话,在电话里,她掰着手指头跟我算着她们进修期满,返回太原的具体日期,还告诉我她在宿舍墙上制了一张倒计时表格,不但精确到以小时计,而且科学美观,一目了然,说到高兴处洋洋得意,连连赞叹我的狗屎运,居然能找到她这样干什么都出色的精干媳妇儿。
接完李小京的电话,我又给几个朋友分别发了[人闲·电联]的群组短消息,使劲儿地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工作结束了,新生活开始了。随后,我简单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下楼跑到最近的一家小饭馆里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打车去了新建路上的“赛格数码港”,进门就直奔电脑光盘专柜而去,见了新回来的东西就买,也不管好玩儿不好玩儿,抱回一堆游戏光盘和盗版DVD,一股脑全塞到电脑边的箱子里,歇了一会儿后把它们统统装进系统,然后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试玩儿,角色扮演、及时战略、模拟建造以及各个体育及益智类的每款游戏,一个都不放过,直玩得头晕眼花,才捧着一沓DVD影片坐到电视机前,一盘一盘地接着看,看得累了便就地休息,晚上也没出去,一个人吃过饭,提着啤酒又回到电视机前,西甲、德甲、意甲英超顶着看,困了就在沙发上睡去,醒了也懒得关电视,困了再睡,醒了再看,如此过了几天,让我奇怪的是那些平时几乎每天必定对我进行骚扰的朋友却一个也没出现,挨个儿打电话过去,却都是各忙各的,好像这一年中所有最忙的时间都凑到了一块儿,谁都分不出身来,连个一起喝酒聊天的人都没有,不禁让我心生郁闷。这也难怪,我交的这些朋友都是些损友,你忙的时候他们必定会频繁出现,天天花在推脱他们各种各样邀请上的时间就得不少,而等到你闲得浑身发毛的时候,他们却像商量好了似的个个离你远去,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调戏你而生,让我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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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辙之下,我只好自己找事儿干,一大早就出门,先从省图书馆开始,见着书店就进,不管大小无论规模,只要看见卖书的就推门往里走,四、五天下来,几乎把太原市的大小书店都转了个遍,还包括山西大学附近的一溜小书屋,都留下了我的身影。如果那几天你正好在其中的一个里面,那你就会看到有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在里面四处游走,往往先是大概地浏览一圈,然后就开始地毯式地搜查,上到踮起脚才能够得着的顶层,下到蹲下去也只能看个半清半楚的柜门,都在我的涉猎范围之内。几天下来,不但拉回家满满几包的书,还意外地找到几本平时基本无法发现的旧书。
回家之后,因为没人联系,我也懒得再出门闲逛,反正买回来这么多的书,索性就躲在家里看书,有兴趣的细细研读,兴趣不大的则粗略翻过。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我接到一个大学来的电话,请我周末去给中文系的同学进行一次讲座和交流。左右想想没什么事儿,我便一口答应。对方是个老头,说着一口略带普通话味儿的太原话,频频感谢之后说定星期六早上八点,他们派车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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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大学,我忽然想起了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之所以用到尘封一词,是因为它们已经在我的记忆中默默消退,想猛然把它们记起绝不会轻而易举,也只有走在商业街上,看到那些衣着寒酸但神采飞扬的学子三三两两结伴同行,有说有笑,眼神清澈,我才会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以往的些许影子。当然,现在的大学生们也没有多少人再会衣着褴褛,不再会像我们当年一样,穿着哥哥姐姐大一号的毛衣,套着各种用剩下的毛线织的颜色各异的毛裤,穿越在校园内外。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都拥有了手机,好一点的已经配上笔记本电脑,MP3、索尼照相机、松下收录机更是不在话下。还有一次,我和一个杂志的女编辑在“芙蓉酒楼”吃饭,出去结账的时候正好遇上一拨大学生过生日,其中的一个女生在吧台付账,刚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染着头发,喷着香水,戴着数条不同样式手链的手腕一伸,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也不数,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眼皮也不抬地吩咐领班:“自己点。”把我们看得目瞪口呆。
回想我们的大学,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底多久?我也弄不清,只记得,那些花前月下的往事,那些同舍同桌的回忆,那些层出不穷的考试,那些目不暇接的试卷,那些碧草青青的校园,那些人头攒动的餐厅,那些肉少汤多的饭菜,那些白发苍苍的教授,那些汗流浃背的校工,那些热血澎湃的哥们,那些楚楚动人的女生,那些山呼海啸的球场,那些纸条约会的心动,那些琅琅书声的教室,那些响彻全校的钟声,那些卿卿我我的情人,那些横眉冷对的眼神,那些入校时的兴奋,那些毕业时的伤心,那些礼堂里面的笑容,那些演讲台上的掌声,那些,那些都是尘封已久的人生段落,早已陷入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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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提起大学,便会让我们激动的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无疑,那是一段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当我不止一次地在梦中回到那个时间段,我便会看见兴高采烈的每一个人,在青春里奔跑,在岁月里呐喊,无数次的回忆中,我们躺在草坪上,或者大汗淋漓,身边滚着几只脏兮兮的足球,嘴里吹着口哨,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看着朵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飞速地飘过,并变化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或者是心静若水,在月夜下围坐一起,有时还点着蜡烛,一边胡乱唱着不着调子的小曲,一边听着操场上的某一角里,传来和着吉他声的校园民谣,那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岁月。
青春是如此的美好,大学时代是那样的美妙,就连当年被老师们嗤之以鼻的初恋,在每个经历过的人中,也是显得那样格外迷人美丽。那是在上个世纪,我的最后一个纯真年代,为了避免我在叙述中一贯的离题千里的作风,长话短说,我曾经在“一段万里无云的,空气清新的,浪漫无邪的,令人怀念的日子里”,和一个气质与身材尤佳、语速极快、热情活泼、长得特像萧雅轩的女生谈过“一段非常美妙的,相互厮守的,惊心动魄的,轰轰烈烈的恋爱”,一直到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到最后四处游逛,债台高筑。在我的记忆中,她非常聪明,学习成绩也特别优秀,但却似乎从不刻苦用功,课堂外活力四射,充满激情,对我来说,那同样是我一生中最灿烂的美好时刻之一。
当然,美好的夭折总是发生在初恋身上,就像我大二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里看到的一本书上讲得那样:“初恋无限美好,惟在它之维系短暂与永恒”,果真不出它之所料,还没到大四,我们就掰了。
回忆总是一件叫人心绪起伏的事情。挂上电话不久,我就陷入了深深的感动之中。在木村林一的高昂的嗓音被淹没在一片小提琴和钢琴的混合声下的时候,我飞快地跑到里屋,翻出大学时的那些照片,刚打开第一张,就看见了那张大合影上坐在前排的我,脸上挂着强忍着的笑,看起来甚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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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我特意定上闹钟,起了个大早,冲了一杯牛奶,随便吃了几片面包,然后收拾一新。刚要换手机电池,李小京打来电话,得知我要去大学演讲时也颇为高兴,大声叫道:“行啊!什么时候变这么上进了,啊?”我没头没脑地和她贫了几句,楼下的车到了,打进手机里,没说一句话就因为没电断线了,我赶紧和李小京挂上电话,换上电池跑下去。
打坐进车里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几个人称作老师,神态也均是必恭必敬,弄得我也特不好意思,只好少说话猛抽烟。进校门的时候,一眼看见上面挂的横幅“热烈欢迎作家韩东老师来我校做演讲交流”,脸上又是一阵发烧,左右看了看旁边的老师却是满面严肃,索性便放开手脚,由他们去。带我来的那个老头是个什么主任,据我的粗略观察,此人是个典型的狂热分子,还带着一点偏执狂,虽然性格羞涩但教课估计定是雷厉风行,大喊大叫的类型。他自我介绍姓陈,戴一副厚厚的宽边眼镜,说话掷地有声但缩头缩脚,跟我大学时教历史的教授极其相似,让我一见他就心生畏惧。
叫我惊喜的是,大学生们的脸上没有一点那帮老师们透露出来的沉闷影子,个个活泼自由,充满激情,问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莫名其妙,正好适合我自由发挥的良好状态。小礼堂内人满为患,放眼望去,连一个空闲的座位都找不到,一些身手敏捷的男生在给自己关系不错的女生占座,顺便捎带着联络感情,和我们那会儿一模一样。到了后来,过道里居然也是爆满,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从哪儿突然变出来的,一个个像萝卜一样占住自己的那个坑纹丝不动,一片叫人赞叹的火暴景象,有的拎着书包,有的夹着笔记本,还有坐在后面些的学生甚至带着望远镜,让我不由得有一种看演唱会的错误感觉,我不明白到底是我的作品让他们大感兴趣,还是这些学子们对我本人有着浓厚的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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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到,陈教授宣布开始。我冲大家点点头,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礼堂内顿时人声鼎沸,热情高涨,在一个充当主持人的梳着两只小辫子的女生协调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首先站起来问我:“韩老师,有位作家在回答为什么要写作时说,‘长了个疖子,我把它挤掉,就这么回事’。我很喜欢这种非常自然的态度,请问您的写作观点是什么?”
此言一出,举座兴奋,一些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更多的人则在等我说话,我左右看看,说:“你们有谁看见他挤掉的疖子了,帮忙给我拿过来,我回家就把它缝到身上去。”
底下的人轰然大笑,笑声中,一个瘦瘦的女生站起来问:“韩老师,你的小说大部分都是悲剧,这是你的趣味呢,还是刻意要表现一种宿命观的写作态度?”
“老实说,我写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死,要是知道了,就不那么写了,不过死亡倒是可以解释一切,这个我保持赞成。要说写作态度,没有,要有,那就是自由吧。”
“那您结婚了吗?”
“什么意思?”
“有人说人要是一结婚,就不自由了。”话音一落,所有的人一起大笑起来,那个女孩子站在那里,脸上一红,不自觉地坐了下去。
“那我就不结婚,干待着得了。”
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子站起来问:“韩老师,我觉得你干得最傻的一件事儿,就是给电影写剧本,特别是那个《一网情深》,你说呢?”
“对,你说的太对了!”
主持人显然是采取男女间隔的方法提问,胖子刚坐下,又一个女生站起来:“你那些小说里的事儿,都是真的吗?或者,有没有真的?能说一下吗?”
“那要是真的,我现在就没时间站这儿跟你们说话了,我就得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得去谈恋爱,得去坐监狱,得去欧洲旅游,得去打群架,得去网络公司,得去北京上海玩命地赚钱去。”
“那,那些文中的‘我’,有你的影子吗?”
“除了主人公身上那些天上掉馅饼之类的好事儿,剩下的倒霉事都有我的影子。”
“韩老师,你有女朋友吗?”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大个子喊道。
“有啊,我要现在还找不着,那不是太惨了点儿吧?”
“我还说您要是没有的话,就给您介绍一个!”大个子一喊,哄堂大笑。
“行啊,谢谢你啊,回头我请你吃饭。”大家又一阵大笑,人又从外边陆陆续续涌进来不少,横七竖八地插进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样子是刚进大学不久的姑娘问:“我特喜欢网络文学,请问您对网络文学怎么看?是不是觉得他们太肤浅?另外,您和网络作家熟吗?”
“太熟了,经常一块儿吃饭呢。对网络文学我个人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因为我也是网络作家。”
“那您认识南琛和醉鱼吗?”
“怎么了?”
“他们是我偶像啊!”
“这么巧?我也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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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演讲,其实我只说了一会儿,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便统统给了学生们的提问和回答,整个会场越来越热烈,学子们气氛高涨,几番下来就把我问得精疲力竭又信心倍增,除了好玩还是好玩,除了兴奋还是兴奋。台下不断有人往上递条儿,提问的人也有如雨后春笋一样不断从各个角落站起,顿时,一种久违了的热情和乐趣瞬时而起。
说到提问的方式和内容之大胆开放,现在的大学生们也许比他们那个时代以上的任何年代的人对待性的问题,都显得更加合乎常情,我想他们看这本书或者参加某些严肃认真的演讲时,也许会管那些老师和作家叫做老古董,就像我们看待我们的父辈一样。不久,一个留着小分头的男生给我送上一张小纸条来,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韩老师,请您谈谈您对性写作的看法。”
我抬起头来,看看四周:“请问,是想让我说说对下半身写作的意见吗?”
“差不多!”台下的人都笑起来,一片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声。
“我个人以为,只要敢豁得出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您将来会下半身写作吗?”一个声音大声问道。
“关于下半身写作的方法,我记得我只会在小时候用屁股画寿桃,用它们来写作还没学会呢,哪天学会了,也说不定。”
哄堂大笑之余,一个扎马尾巴的女生问道:“韩老师请问,您觉得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作家?您怎么定位自己?”
“言情小说作家。”
“那你看不看琼瑶?金庸呢?”
“金庸我太爱看了,我就是他的忠实读者。至于琼瑶,我觉得作为一个阿姨辈儿的大妈,还能纯情地去写小女孩儿的爱情,也挺不容易的。”
“韩东,我买了一套你的文集,没看一半儿就发现是盗版的,你不发现自己的收入又减少了许多吗?准备采取什么措施?”我找了找,原来是第二排的一个小胖墩儿。
“反正我是不赔你买书的钱,至于谁赔我那些减少的收入,我还没找着呢。”
“等你找着的时候,记着把我买书那份钱也要上!”
“不给,谁叫你买盗版的?哈哈。”听我这么一说,台下一片大笑,有的人吹起口哨,口哨声中,又一个男生站起来说:“你小说中的很多少年都特喜欢找人打架,是不是你小时候就特喜欢这样?你是拼命低头乱打,还是光喊不上的那种?”
“都不是,我一般都是属于光挨打,也不敢还手的那种。”
“够可怜的,那谈恋爱呢?是不是也特狲?”
“差不多吧,反正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知道怎么叫接吻。”
一个声音马上响起:“韩作,你不怕教坏我们啊?”“我还怕你们把我教坏呢!”233�
提问和回答在极其亢奋的白热化状态下进行着,问的问题随着时间推移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奇怪、歪门邪道,陈教授担心场面不可收拾,问出什么叫人难堪和脸红的问题来,看看时间也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之久,便赶紧示意主持人结束问题。最后,一个女生大声地喊着问:“韩老师,你觉得人生是不是特没劲?!”
喧嚣中我也大声冲她喊道:“别,人生太有意思,太有劲儿了!”
那女生笑着向我挥挥手,陈教授过来宣布结束,我给台下鞠了一个躬,刚随着陈教授走到门口,就被涌过来的一拨人堵住,叫我签名。于是,我被一帮乱喊乱叫的大学生们挤在门口,给各种各样的笔记本和蜂拥递进来的小说上签名,不一会儿,人越来越多,有的干脆叫我在帽子上写,还有的什么也没准备,急得到处抢别人的笔记本,其中有一个女孩儿被挤得乱哭,我把她拉出来的时候她费力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玩具熊,上面还绣着我名字的缩写,伸长胳膊递了过来,我郑重地把它传给陈教授,让他先替我拿着,再转头准备谢谢她,却发现她早已被淹没到人群当中。时间渐渐过去,太阳光越来越烈,我的眼前似乎全是叫人眼花缭乱的脑袋,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费劲地往前拥往前挤,陈教授和一帮维持秩序的人怎么也控制不住。几番下来,把我也拉了一身的汗。终于,我抽空从一个缝隙中钻了出来,赶紧撒腿就往办公室跑,跑了很远往回一看,还有那么多人在那里疯狂地找我,以为我被踩在谁的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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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和几个领导开车出去,在学校附近找了家餐馆吃饭。桌面上一开始我装得特正经,不但没喝酒,还文质彬彬地为他们拽了几句客套话,中途的时候接到杨伟的电话,说早上才刚从上海回来,问我这会儿在哪。我正被这种饭局搞得毫无心情,就推说有事先走,几个人拉了半天没劝成,只好放我出去,陈教授准备拿车送我也被我礼貌的拒绝。出门也没走远,又返回学校后门的一家电话超市里,等杨伟过来。不一会儿,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四处找我,偷偷摸摸地接头之后杨伟问我:“吃完了?”
“没呢,吃一半儿。”
“去哪儿吧?”
“我今天特想来点以前的小吃,就让你过来了,你有没有问题?”
“太没问题了,这几天的大餐都快把我吃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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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好目标,我们就顺着小街往前溜。我依稀记得以前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读书,曾经就在这附近请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撮了一顿。随着马路两边的小书店、小超市慢慢往前走,拐过一条小街,又往前走了不到十步,就看见一排溜的小饭馆出现在眼前,放眼望去,大概有数十家之多,各有各的风格,门脸儿都不大,招牌幌子各异,但无一不是热气腾腾,吆三喝四。既是老板又是店小二的外地老乡们高声招呼着学生们,满街的烧烤小摊穿插其中。我们要了一堆羊肉串边走边吃,往里走了几步,停在一家小饭馆前。两个身手敏捷的外地姑娘在里面忙前忙后,靠门口的一个火炉子用泥巴抹着,上面放着一口大锅,“咕嘟咕嘟”正沸腾得起劲儿,里面煮着一些猪羊骨头之类的东西。锅右边不远处是一个卖夹肉饼和烤肠的小摊儿,一个脑袋上扣着帽子的中年男子在起劲地吆喝,看样子是一伙儿的。我们走进去,看见店铺里面面积很小,只能放开五张油腻的小桌子,房顶也不高,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伸出来的几根电线延续着吊下来两三盏灯。我左右一看,完全符合我来之前对此的想像。等我们坐定之后,还没等吩咐,两大碗粗茶便端了上来,一个姑娘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让我们点菜,居然还说这里也搞特价。杨伟看了看,要了一个尖椒腊肉和煮花生米,我又点了一个虾酱豆腐和一个丝瓜紫菜汤,还要了二十串羊肉、十串豆腐皮和两瓶迎泽啤酒,主食是两小碗味道鲜美的晋南扯面,上来之后把陈醋和西红柿辣椒酱往里一浇,那叫一个舒坦。伴随着街边音像小店里传出来的流行歌曲,我们俩围着一张小桌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得满头大汗,痛快淋漓,片刻就吃完了。我们又要了两碗茶,各自点着烟坐在那儿海阔天空地大聊特聊,这顿饭把杨伟吃得意犹未尽,咂咂回味,使劲儿抽了一口烟后对我说:“太他妈爽了!”
阔别多年之后再回到学校旁边吃到这样尽兴的饭菜,不禁让我心生怀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已经脱离开了这种令人回味的生活,那个时候,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沙锅烩面外加一份猪肉炖粉条就能叫我们狂咽口水,如果再能加上几根水灵灵的黄瓜,几小袋平遥牛肉的熟食,几瓶简装迎泽啤酒,十几串滴着油冒着气的羊肉串,一盘晋北风味的手工饺子,搁上酱油和陈醋,更是让我们望眼欲穿。时至今日,我依然十分怀念这样的生活。关键是,怀念如此痛快淋漓的进食过程,我曾不止一次地,和无数个身着西服领带的家伙们,装模作样地坐在各个豪华酒店的包间内,如坐针毡地享受着端茶倒水的服务,按着满桌的饭菜却毫无胃口。在那个时候,我无比怀念这样的美妙状态,在此,不必道貌岸然,不必正襟危坐,更不必装出一副末流诗人的伪浪漫情怀,相对互无语,执子之手,竟无语凝咽……
统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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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们心满意足地走出饭馆,在老板娘热情真诚地“走好,常来”的问候声中找到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边走边打电话。可能刚才光顾着吃了,没喝痛快,按照杨伟的意思,就是把一干人等再统统召集起来,下午接着再聚。打了一圈电话之后,找到五六个,最后临挂电话时还顺利捎到续峰,续峰刚从外地做手术回来,在电话里狂喊:“找酒吧找酒吧,在哪儿?”杨伟看看左右的路标:“老地方,‘新好景’。”
我们刚到不久,一帮人就随后赶到。说来也奇怪,就我个人而言,任何的状态仿佛都有一个段落的时间交替,也就是说,当一段兴奋过去之后,往往就是另外一种状态,或者是好或者是坏,总之,在固定的单位时间之内,我无力改变这一切,但它们的消失和新状态的到来往往又都是悄无声息。仿佛在一天之内,我的孤独感突然停止了,所有人各自的忙碌也随之结束,结束得像开始时那么快而一无痕迹,而来的就是聚集开始,随后,代替打牌的照例是喝酒聊天。一般情况下,是一帮子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往酒吧里一坐,就开始聊天,聊着聊着,就会有人悄悄地从一边伸手过来,要么是推来一堆啤酒,要么就是毫无防备地在一旁出现,把桌子一拍,冲吧台大叫一声:“来两瓶伏特加!”
于是,混乱的喝酒随之开始,伴随的还有轻松而没心没肺、不着边际的聊天。
在这其中,固定的一般是几张老面孔,当然也会有一些新面孔随时参与进来,有战斗在各条战线上的文艺工作者,有诗人有记者,更有一些模特公司的小姑娘。她们往往先从不熟变为混成一片,开始从啤酒喝起,不知不觉,啤酒换成红酒,红酒换成烈酒,且越喝越多,喝多之后便头脑混乱,自相矛盾,于是开始交底儿谈心,不管熟不熟,陌生不陌生,往往是抓着一个人就能胡说八道,事后一过,大家都不记得,主题也不明确,有时候是文学和音乐,有时候是新闻及热点,还有的时候甚至会是开发月球和UFO,想必让旁人听来,都会惊诧不已。总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群体,并且都喜欢相互聚着痛饮,各自说一些让大家闻所未闻的新鲜段子和手机的短信息里都看不到的好玩短信,大家就这样待在一起,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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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慢慢变得越来越多,喝到一半儿的时候,从门口又涌进来三四个人,互相亲热地打着招呼,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姑娘据说是电视台里的新锐导演,曾做过几期在省内外都极有影响的专题节目,看样子也是个酒场高手,说白了就是一个自来熟。杨伟一招呼,她就过来一屁股坐下,冲吧台喊道:“啤酒,两小瓶喜力!”不一会儿,我们就混得贼熟。在挨个儿和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她转过头来问我:“嗨,你就是韩东?”
“对。”
“我听过你好多次了,没想到今天才见着面。哎,哪天有机会,帮我写点东西?”
“什么东西?我对电视专题没兴趣。”
“不,就是些策划类的东西,不亏你,按单字算,怎么样?”
“你要是不急的话,咱们就过一段再说,这几天我刚歇下来,一看见电脑、一提写字儿就恶心。”
“行,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方便联系。”
我说行,正要翻衣服,手机就在里面嗡嗡地震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李璐,我跑到洗手间,摁开收听键:“李璐啊。”
“是我,哪儿呢?”
“酒吧呢。”
“太原?”
“是啊,早回来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就是打个电话看看你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息了。”
我一笑,问她:“要不,你现在过来?”
“算了,我现在在公司呢,晚上有空吗?出来聚聚?”
“就咱俩?”
“怎么,害怕啦?”
我笑着看看表:“对,怕我女朋友呢--你说时间跟地方吧,我这儿估计也快散了。”
“行,那就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儿,你什么时候散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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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一切的误会都有章可寻,无一不具有前因后果,但惟有男女之间的事情上,大多数的误会都会发生在意料之外,那就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情况下,误会或者别扭便会瞬间而来,令人猝不及防。并且,在这些瞬间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预料到它的出现,一丁点儿都不会,哪怕是具有特别灵验的第六感觉,也会对此毫无防备。总之,这些误会在到来之前,生活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晚上,李璐看起来精神头儿很是不错,一脸灿烂,估计是最近赚了不少钱。果然,在点菜之前,李璐把那条许诺过德国烟真的带了来,往我面前一放,双手搭在胸前,笑眯眯地说:“今天晚上我做东,想吃什么,随便儿点,千万别为我省钱。”
我把烟拆开,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着抽了口,挺冲,比较适合酒后的感觉,点点头,问她:“中彩票儿了?”
李璐笑着在我对面坐下,把手机关掉,说:“没有,不过姐姐我今天特别高兴。”
老实说,在具体的人生细节方面,别看没几次沟通,李璐的确教给我很多东西,比如:时时刻刻都要振作,不说谎,不胡搅蛮缠,要勇于对事情负责,习惯自己拿主意,敢于面对人生中看起来最大的失败与挫折,因为这些失败虽然当时看起来很大很不能承受,但事实它们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还要敢于承诺,并且一定要兑现诺言,任何情况下都要学会包容。很难说,我和李璐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它的确很让我觉得自然与迷人。开始时,我仅仅觉得她只是一个生活中的过客,但逐渐地,在我们不多的交往中,我很为这种相互鼓励和关心的关系感到高兴。有一次,就是那次在火车上遇到她时,她让我管她叫姐姐,还特严肃地对我说,如果我叫了,她就会像真姐姐一样地关心我。
“怎么了?”我问她。
“挣钱了呗,这几天干什么都顺,吃饭香,睡觉早,平时也没人烦我,你说,这还不够高兴的吗?”
“那确实挺叫人激动的。”
李璐为她自己点着烟,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所以,今天就得好好高兴高兴!”见她这么说,我也不禁快活起来,精神倍增。点完菜,两个人又要了一瓶法国的干红,边喝边聊,越说越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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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一半儿的时候,李璐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喝了一口之后问我:“哎韩东,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我倒真没想过。”
“那就这么耗着?”
“依你说--”
“依我说,起码也再干点儿别的,光写字,拿什么养你们家女朋友啊?”�
“实在不成,就让她养着我呗。”我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李璐也跟着笑起来,冲我一扬脑袋:“哎,要不,甭写了,出来干吧。”
“干什么?跟着你做生意啊?”
“嗨,只要你愿意的事儿,其实现在啊,你只要有原始资金,干什么都成。”
“要那么简单的话,可以试试,”我点点头:“哎,你干吗对我这么好啊?”
“我不就你这么一弟弟吗--”
正和李璐说笑间,我的手机响了,我低头一看,是李小京的,我向李璐打个招呼,走出包间,一接起来,就听见里面就大喊:“猪!哪儿呢?”
“体育馆这儿的江南酒楼,吃饭呢。”
李小京神秘兮兮地问:“生活不错呀,跟谁一块儿呢?”
“一朋友。”
“男的女的呀?”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就是那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原因驱使我如此回答:“男的,怎么了?婆婆妈妈的。”李小京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了那么一股邪劲儿,毫不犹豫地就说:“男的?叫他跟我说句话听听。”
“干吗呀?”我警惕地问。
“不干吗,我就想听听他说话。”
“你怎么这么无聊啊?”
“少废话!像你这么骚包的人,我就得检查着你点儿,不然又给你钻了空子!去,叫人去!”李小京不依不饶地。
“得了,啊?”
“叫不叫?”
“不叫。”
“再说一遍?”
“不叫。”
咣地一声,李小京就把手机给挂了,我莫名其妙地拨了回去,里面仍然不依不饶地拒绝接听,我连续打了几次,最后觉得自己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合上手机,进去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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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李璐就问:“谁呀?”
“我女朋友。”�
“没事儿吧?”
“没事儿,接着喝。”
没过半个小时,手机又响起来,我一看,又是李小京,这次我没出门,用手竖在嘴上示意李璐别出声,然后接起来问:“怎么了?想好赔礼道歉了吧给我?”
“甭废话,你哪儿呢?”
“江南酒楼啊。”
“几部?”
“就体育馆这儿这个--哎,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怎么着,派人过来检查我啊?”
李小京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听着是在哪个包间呢吧?”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在大门口呢,给我滚出来!”
我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地问:“什么?开玩笑吧你?”
“谁跟你开玩笑呢!告诉你,我回来啦,快滚出来,迎接惊喜吧!”李小京无法掩饰兴奋地又喊又叫,让旁边的李璐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狐疑地问:“别玩儿了啊,真的假的?”
“你给我赶紧的!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再不出来,我一发怒,可就砸这儿的玻璃啦!”
我有点不相信地走出去,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李小京背着一个大的双肩包,左顾右盼地找我,一发现我,马上冲我奔了过来,让大厅里的一干人都看得面面相觑,她一边跑一边龇着牙做鬼脸儿,跑到跟前,一把将我抱住,吩咐我:“傻了吧?没想到我今天就回来吧?我吓死你!”
我把手机盖合上,上下打量着她:“不是说还得一个月吗?怎么今天倒跑回来了?”
李小京马上假装生气地一下子站直,一本正经地说:“怎么着,不想让我回来呀?啊?!”
“不是,就是太突然了点,吃饭了吗?”我笑着过去拉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突然个屁!怎么你一点都不惊喜啊?是不是有鬼啊?被我突击到了吧?赶紧的,也别管你一个人在这儿享受了,先给我上一大碗米饭,饿死了都快!”李小京走到包间门口,边吩咐边推门进去,一进门,就愣在那儿,半天才转头看我,那边李璐也站了起来,我给她们相互介绍:“这是李小京,我媳妇儿,这是李璐--”
李小京马上接着说:“能坐着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