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花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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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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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迷恋那一段阳光灿烂般的日子,它是那么地让我目眩神迷,它像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就像是一种叫作温情的感觉,说到伴随爱情到来的对生活的希望和迷恋,我想在我的情感中,最不能排除的就是对温情的希望和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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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渴望温情绝不止是一种一般的个人化的情感表现,在我看来,它其实是一种让人能够摆脱孤独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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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想说的是但是,如同世间无数的爱情一样,它们都不是最完美的,如果说有过最完美的一刻,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或者是一个时间片段,我们不可能拥有一种伴随全部人生的完美爱情,除非我们死掉,变成蝴蝶,或者变成其他一些可供后人想像和赞美,并可以借题发挥和讴歌赞扬的物体,在空气中飘散,在故事里传诵,但我们显然不可以是这样,因为我们是人,是活生生地、有血有肉、有自己独立的、完整的爱情观、人生观和各种观点的人。

只要我们活着,就不能避免尴尬、误解、埋怨、冷落、不安和烦躁的事实,尽管我们都一再地希望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表现给对方,但只要时间一长,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我们都累了,都在面对爱情的时候,疏忽了自己,要么就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不小心疏忽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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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一切可以给爱情造成动荡的局面和事实出现之前,我们最好都能冷静地考虑到这一点,从而使得这种感觉的出现变得缓慢,变得延迟,最好能在别的一些例如空间和时间上的来回调节上得到共鸣,使之慢慢后退,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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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认为,一个自由职业者的生活应该是极其动荡不安的,起码应该隔三差五地变换一下生活方式,以此来配合这种职业的特殊性。尽管我非常迷恋和李小京在一起温情脉脉的感觉,也极其喜欢她陪在我身边的滋味,但我仍然不能摆脱掉那种已经生活了长达几年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如果两者万一出现冲突,我则只能选择放弃一方,那就是……?那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清楚,在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意思是那种如胶似漆的时间之后,两个人,不管是父母、兄弟、姐妹、同事、朋友以及情人和夫妻,都需要相互地为对方腾出一些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和时间来,不然的话就会出现那些我前面所提到的摩擦和不快。对于我来说,我是极其不希望看到这些摩�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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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我和续峰他们在“西部酒城”从中午一直喝到黄昏,我眼看大家都快高了而他们显然还没有完的意思就借故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李小京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抱着半个西瓜在吃。我凑过去靠着她坐下,她把西瓜放到床边,把电视音量拧低,用冰凉的勺子一点一点地碰我的鼻尖:“你还回来呀?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向往夜不归宿?”

“女流氓在家,我不放心,哪能不回来。”

听我这么说,李小京得意地往嘴里猛塞了一口西瓜,洋溢着喜悦地问:“怕我跟别人跑了是吧?你早该意识到了,猪。”

“我是怕别人被你骚扰。”和她斗嘴现在已成了家常便饭,毫不费力地挤兑她也成了我最基本的语言功能,小菜一碟。

“滚蛋,好玩儿吗外边?”

“当然好玩儿了。”

“那怎么不多玩会儿啊?”

“美女太多了,我怕控制不住,给你脸上抹黑。”

“省省吧你!就你那样,谁稀罕你呀,你拿镜子照照自个儿,除了我这么傻的人会跟着你浪费青春,谁愿意啊?”

“放心吧,多了去了,一片一片的文学女青年,都抢着往我身上靠呢。”

“瞧你那德性!”

“你晚上吃饭了吗?”

“没呢,怎么了,还能想起关心我呀?我问你,我饿死了你怎么办?”

“再找一个呗。”

“你说什么?!”她故作生气地把小勺子扔掉,尖叫着扑过来,和我打闹在一起,也许是有那么一下子我用得劲儿稍微大了一些,把她的胳膊给拧疼了,她马上停止了打斗,一下子颓在那里,低着头也不说话,一下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胳膊。

我有点歉疚,伸手凑过去摸,被她一巴掌打开:“滚!”

“怎么啦?”

“你说我怎么啦?!”

“不就拧了一下,至于吗你?”

“怎么就不至于?你说,怎么就不至于?!”她脸上挂着泪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喊。

“我是故意的吗我?!”我也有点来气。

“谁说你不是故意的!你想把我掐死,好找别的姑娘,找你的文学女青年,是不是?!”

“你有病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的有病!”

“滚,你给我滚蛋!”李小京一下子歇斯底里地跳起来,伸手就抄起床上的一本书砸过来。

“李小京,你有病!”

“韩东,你才有病哪!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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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我们吵到最后,我再也忍耐不住,也不想借题发挥,跟着她一起疯,破坏这个本该温和的晚上的剩余不多的宁静,把门一摔就钻到书房里,打开电脑看上面拷的电影。前些时候我去青龙电脑城买了一大堆盗版的电脑光盘回来,其中不但有近20年的奥斯卡获奖影片,还附带了很多香港片和台湾文艺片,自从买回来我就一直没看,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过了很久,我听到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于是跑到门口偷偷往外一看,李小京也不在客厅,透过墙上的大镜子看到卧室里也没人,我走出去四处转了一圈,才发现李小京已经不见了,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她的任何消息。我给她家里和单位打了电话也找不着她,心里有些着急,便穿上衣服准备出去找她。临走的时候我想起了她的电话本,跑到卧室里翻出来,给上面排在前十位的朋友挨个儿打电话,也毫无消息,倒是打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发现是原来见过一面的刘婷,接起来她问我:“你谁呀?”

“我韩东,忘了?”

“没有没有,一下子没听出来,怎么了?李小京呢?她没跟你在一块儿?”刘婷在家,从电话里我听到她应该是躺在床上接的电话,音响里还能隐隐听到传来杜立斯捷·伊万达的小提琴协奏曲。

“没有,我一个人在家。”

“她呢?”

“出去了,你干吗呢?”

“刚吃完饭,歇着呢,昨天上夜班儿,累死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猜着李小京也许会在她那儿,因为她一个劲儿地问我李小京去哪儿了,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暗示。

索性我就刺激到底吧:“不怎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刘婷显然是吃了一惊,沉默了几秒钟,笑着说:“韩东,你老喜欢和别人开这种玩笑吗?”

“别来这套,也别转移话题,说,想我了没有?”我不依不饶的。

“别开玩笑了,好吗?”

“什么开玩笑,我跟你说真的,你觉得这样的玩笑有必要吗?好玩儿吗?”

“韩东,你怎么了?”

“没怎么,挺正常的。”

“那你怎么会……”

“你真没劲。”

“不是,我一下子有点……这有点突然了吧,”她含糊不清地说,中途我听见她下床把音响拧得稍微高了些,估计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说,你对我什么感觉?”

“感觉……挺好的。”

“那不就成了,我挺想你的,就这样儿。别害怕,我挺正常的,一个人突然就想起你来了,就给你打电话了。”

“哎,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这还不简单,查李小京的电话本呗。”

“哦……”正贫到这里,我估计李小京如果在就快忍不住了,没想到手机突然响起来,我让刘婷稍微等会儿,把手机取过来一看,竟是李小京的号码,我一接起来就听见里面李小京尖细的声音:“死韩东!”

我大吃一惊,问她:“你在哪儿呢?!”

“想起我来啦?怕我丢了对吧?急了吧?我就不告诉你!”

她是拿手机打的,我怕这是个圈套,把手机凑近电话,也没听到刘婷那里有李小京的声音,反而听到手机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节奏强劲的音乐鼓点,听着像是在街上:“说话呀,着急了没有?”

“急了,急了,你在哪儿?”

“急了怎么不找我?”

“你把手机关掉,我到哪儿找去呀?”

“我这不是开了吗,你怎么没有不停的打呀?这就证明你没有好好找!你要真心疼我关心我担心我出事儿的话,你就应该满太原地找,满太原角落旮旯地找我!”

“行了行了,是我不对,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错了,我这去接你。”

“给你十分钟,南宫广场,晚一分钟我就不在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小京就把电话挂了。我只好跟刘婷匆匆地说再见,一边火速地往楼底下跑。刘婷好像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挂电话的时候笑着问我:“被发现了吧?”我也懒得解释,说是啊是啊,改天等李小京不在了我再打给你。刘婷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觉得无聊,一把就将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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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速跑下楼,打了辆车就赶到南宫,没下车就看见广场上人头攒动,滑旱冰的,玩滑板的,正中间还围了一圈人在看跳舞。我下车后四处找李小京,一边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从跳舞的地方传出来的音乐震耳欲聋,我费劲地听了半天她也不应答,一时间我也无法从喧闹的声音中分辨出她的手机声是否在周围响起,只好慢慢徘徊,走到跳舞的人群背后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没想到一眼就看见李小京正在其中,和一拨孩子在那里跳街舞,音乐很强劲,把她们的舞姿更加顺利地释放出来,周围的人也颇受感染,几个老太太还在那里不自觉地颤颤抖动。我没招呼她,慢慢摸进去,站在人群的第一排认真地看。李小京正跳得高兴,微微发红的小脸兴奋地扬起,两条小胳膊舞得飞快,柔软的身体前后上下扭动,可爱的小皮鞋有节奏地蹬踏着地面,泛起动听的响声,不一会儿我就看见她额头上渗出滢滢汗珠,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更加活力四射,更加光彩照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李小京在这样的时刻以如此的形象出现,这让我大为惊奇。好半天,她才从舞场上下来,在几个男孩子火一般的注视下四处寻找我的存在。

说实话,我必须承认,在那一瞬间我是极其自豪和骄傲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瞧,前面这个漂亮的、优秀的、青春洋溢的女孩,她所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希望你要出现的位置,她是在等你,她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个精灵一样的姑娘,就是你的女朋友,就是你的天使,她在等待你,等待你的召唤,只要你上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就会激动地跳起来,像刚才一样美妙地跳起来,用柔软的胳膊勾着你的脖子,假装生气地打你几拳,然后就会乖乖地跟着你回家,晚上和你说话,和你聊天,亲你,吻你,骂你,关心你,埋怨你,牵挂你,注视你,分享你的喜悦和痛苦,分担你的伤心和委屈,这所有一切让你感到无比幸福的感觉,就来自于离你不远的那个姑娘,那个让无数围观的男孩子心动的漂亮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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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马上把眉毛竖起来,恶狠狠地问我:“迟到了没有?!”

我没说话,挽了她的手,向外面走去,周围的人无不侧目,李小京昂首挺胸地跟着我往出走,还甩一甩头发末梢的汗珠,大声地问我:“我跳得怎么样?”

“漂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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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抱着李小京幸福地睡去。不一会儿我就梦到一片竹林。我从来没有真实地见过竹林,但很奇怪它竟然会在我的梦境中出现,一片一片的绿,天然的绿色,像一片新鲜而充满清香的稻田。在竹林中我看到她住的一间小木屋的灯还在亮着,一开始是那种微微发黄的颜色,窗帘也由最早开始出现时的白窗帘换成了浅绿色的窗帘,她躲在里面冲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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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我又梦见一大片的海,湛蓝湛蓝的,就像风光片里的海洋,不大,很有随意感。我很惊恐看到极大极大的海,那种深不可测的海水,我感觉它会让我窒息。但现在的感觉很好,它给我的感觉很柔和,很宁静,像我希望中的爱情一样,会让我感到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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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梦境折腾了一晚上,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起来后李小京已经去上班了,在床边留了个条,上面印了个鲜艳完整的口红印儿,写着今天晚上要上夜班,明天早上要看到我乖乖地躺在被窝里等她,不许写小说写通宵,不许和女孩通电话贫嘴,不许和陌生的女孩搭讪,不许酗酒,不许夜不归宿等等。我又看了看墙上的记事记录,才想起今天还要接受上海的一家小资类杂志的采访。没过多久电话就打过来了,采访我的显然是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而且是典型的新新人类,问的问题千奇百怪,不但企图涉及极度深秘的隐私,而且问到后来频频直往下三路上靠,最后居然把我搞颓了,脑子里昏昏沉沉地一片迷惑。

她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对低龄化写作有什么看法?”

“你是说我吗?我觉得还不到三十岁就开始写作,确实有点挺小的。”

女记者在电话里吃吃地笑:“您可真幽默,我是指韩寒他们,您觉得韩寒写得怎么样?”

“比我十几岁的时候要强。”

“请问您最喜欢的当代作家是谁?”

“石康。”

“那么,古代的呢?您觉得欧洲的哲学家里哪个比较吻合您的思想体系?”

“古代的书没看过,哲学我不懂,别说欧洲的,哪个洲的都不懂,你要问欧洲的足球我倒可以给你详细讲讲。”

“那就不必了,我们今天谈论的主要是文学方面的东西。请问您有什么嗜好?比如吃的方面,玩的方面?”

“没什么嗜好,姑娘呗。”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您现在有女朋友吗?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是说只谈文学方面的东西吗?”

“既然您不愿意说,咱们再换一个话题,您遇到过文学女青年疯狂地追求您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我也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就会没有呢?”

“那如果遇到了,您会怎么办?”

“上。”

女记者呵呵地乐,掩饰不住地兴奋,我问她是不是希望我回答得越离谱越有炒作点热点卖点越好,她不置可否,继续问:“您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说留长发、留长指甲戴耳环什么的?”

“确认一下,我是男人。”

“嗨,男人留指甲戴耳环的也多了。另外,您手淫过吗?”

“青春期有过那么几次。哎,我说你的这些问题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是不是现在的读者都喜欢看这些东西?”

“不,我主要是想让读者全面了解一下您的生活细节。”

“那性生活呢?是不是下一个问题就是问我在床上喜欢用什么姿势?”

“这就看您愿不愿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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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把这些问题原原本本告诉李小京,没想到她非但没乐,还竟表现出与平时极不相符的安静,随后一本正经地问我:“你要将来出大名了,火了,成大腕儿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我皱皱眉头,问她:“你说这个有什么劲?”

李小京马上激动起来,大声地问我:“不敢说了吧,不敢说了吧?你连最简单的承诺都不敢许,叫我晚上怎么安心抱着你的胳膊睡觉?怎么甜卜滋滋地做小美梦?”

“我个人认为,在付诸于实际行动的面前,空谈和承诺同样没有任何意义。”

“狡辩,完全是狡辩!别以为你会写俩字儿就跟我在这儿拽词,我告诉你韩东,你要敢背叛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怎么同归于尽?放火啊?”

“放个屁火!我先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她想了想,突然冲我哼了一声:“不,我凭什么要跟着你死啊,我杀了你,然后再找一个比你帅十倍一百倍的帅哥,我们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移民去加拿大,天天在海里游泳,天天吃大餐。不过你放心,到清明节的时候我会托人给你烧纸的,多烧些假钞给你,让你在底下泡女鬼的时候付账被饭店和酒吧发现,然后抓起来,再把你痛打一顿,”她痛快地一口气说了半天,接着考虑托谁给我烧假钞:“我那会儿在多伦多呢,这么远回来一趟是不现实的。再说,我们那口子一定不像你一样假装放心地不关心我,肯定把我看得紧紧地,不让我回国来看你,那我该找谁给你上香呢?”

李小京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惊喜地想到一个人:“刘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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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是李小京的生日,我为她在离汾河公园不远的一家叫“天外天”的酒楼里订了一桌饭,当天晚上续峰、陈小北、杨伟和几个李小京的朋友都被我们约了来,刘婷最后一个才到,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毛毛熊的礼物,事后还被李小京用粗笔在上面写上:“韩东小贼越吃越胖”等字句。

和往常一样,刘婷那天开始的时候仍然矜持依旧,杨伟三番五次地邀她喝酒都被她婉转地拒绝,然后还礼貌地冲他微笑,几轮下来就把杨伟给弄颓了,坐在那里不说话,除了抠指头就是喝闷酒。李小京倒是又恢复了我第一次见她时的风采,不但频频主动举杯,而且硬是逼着别人喝酒,把续峰差点给喝趴下,喝到最后硬逼着我和刘婷干杯,说一晚上数刘婷喝得少,必须要我来跟她喝。

我看她有点微醉,也没推辞,举杯对刘婷说:“来,喝一个。”

刘婷不好意思地看了杨伟一眼,对我说:“就一杯啊。”一群人都在起哄,杨伟也来了精神,问服务员又要了两个大杯,给我们满满倒上,嚷嚷着要干,李小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我怀里,催促我们快喝:“一口干不了就再罚三杯!”

我冲刘婷点点头,一饮而尽。刘婷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痛快劲儿,硬着一口接一口地喝完,喝到最后差点就吐出来。李小京赶紧推我:“去,陪刘婷去卫生间,别给真喝多了。”

刘婷显然没什么大事儿,我随着她进到卫生间门口,半天见她不出来,以为她真吐了,往里走了一步才发现她在镜子前补唇膏,就笑着问她:“没事儿吧?”

“没事,头有一点点晕。”

“那怎么不再多喝点儿啊?”

“喝醉了怎么办啊?”

“醉了就醉了,喝酒不就是为了喝醉吗。”

“这是什么逻辑?呵呵,”刘婷边笑边和我往出走,快进包间的时候突然转头问我:“韩东,我今天漂亮吗?”

我一愣,她马上笑着问:“吓着你了?”然后调皮地眨眨眼睛,补充道:“像你那天晚上一样,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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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我们又去了迎泽大街上的“金苹果”歌吧,在里面一直玩到第二天凌晨五点。我们唱了无数首周华健和BEYOND的歌,喝了无数瓶“迎泽”啤酒,吃了无数块冰镇西瓜,说了无数句话,也笑了无数次。总之那天大家都喝多了。我记得李小京执意要吃电烤羊肉串,杨伟执意要和小火柴对唱,续峰执意要去上网玩游戏,还说他当天晚上就可以冲级成功了,陈小北则执意要给她在北京工作的表姐陈小南打电话,还醉醺醺地拉着刘婷和李小京的手说,她表姐非常非常喜欢一个叫韩笑的男孩子,韩笑却不肯和她姐好,还闹了很多别扭和误会,出了很多事儿。还说她表姐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说过一段时间就要出国了,现在就要去见韩笑最后一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续峰探过头来说你们这是闲的,根本用不着操心,两人顶多抱着哭一场而已。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我们就得到了消息,听说陈小北的表姐把那个叫韩笑的男人踢伤了,住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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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如此的无法预料,就像那个匆匆而过,又充满了幸福和欢乐、热闹与喧嚣的夏天一样。

夏天随着李小京的生日马上就过去了。好像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到了初秋的寒意,接着就是街道两边纷飞的落叶。奇怪的是我对此竟毫无知觉,感觉夏天和秋季的连接是那么的短暂,似乎根本就没有过度,忽地一下子就从大汗淋漓的夏夜到了微风拂面的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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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京的皮肤在那个已经过去、属于怀念中的夏季被晒成微微的古铜色,头发一如既往地柔顺而短,眼眸明亮,不穿裙子,和我结伴外出总是上穿白色T恤,下穿一条蓝色牛仔裤,行动敏捷,活力四射。她有两个小坤包,一个是橘黄色,一个是淡绿色,轮流使用,光彩照人。有时候一阵风似的坐电梯下楼,买上十几支小豆冰棍捧上来和我一起吃,还不忘了给我捎几瓶冰镇啤酒和黄瓜花生米什么的,每次,我都能听到她在门外气喘吁吁地喊:“快开门,冰棍儿啤酒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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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在我第100个爱情回忆的时刻,我还记起李小京那年夏天特别喜欢和我接吻,随时随地,有时候没有什么缘由和气氛也是如此,她告诉我,这表示她将永远与我相亲相爱,一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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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情中,甜蜜的回忆要比对未来的想像力更重要,独特而神圣的爱情绝不允许自己重蹈以往些许令双方不快的覆辙,它将回顾过去,寻找出值得记载和珍惜、把握和等待的片段,在人世间去创造那感人的、情不自禁的、纯正的爱情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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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伟的新小说终于出版了。按照外行人士续峰的理解,在出版社上班的人出本书应该是极其简单,就跟在厕所里随便放个屁一样,香臭都是在自己身边闻,顶多就是脱不脱裤子搞不搞形式主义。实则不然,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是人类写的,只要写出来的是文字而不是符号,不管是小说还是散文,不管�是随�笔还是诗歌,都得接受审查,最后在各种圈阅和批示下�或多或�少的进行删改,否则一概拿下,连喊冤枉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说归说,出版社的家伙们出本书还是要比一般人容易,至少在手续和沟通上会省却诸多麻烦,不管形式上会有多少繁琐的手续和过程,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法在此仍然有效。

酒还不到三圈,续峰第一个喝多了,把杨伟的小说捏在手里直嚷嚷:“我们今天高兴,是因为杨伟出书了。”

其实杨伟没出书时我们照样高兴,照样喝多。多年来都是如此,只要这几个人往一起一聚,保证每次都高兴,都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