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枪>>花袜子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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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地巧,巧得让我直想使劲拍大腿。需要说明的是,我无意在相互刺激的问题上纠缠不休,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别着劲玩这种吃醋的游戏,但在一个气氛还算让我满意的时刻无意中出现的小刺激,对我的感觉也是不言而喻:好玩、逗乐,对于渴求有趣出现的生活而言,这就完全足够了。
第一道凉菜上来之后,李小京正打算对菜的色泽搭配和口味挑毛病,刚拿起筷子来就听见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嘀-嘀”作响。我随手抄起来一看,是北京一个朋友打来的,正好,还是个女的。
打电话过来的这个姐姐是一个出版社的编辑,也是我生活中很要好的一个朋友,需要说明的是,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纯合作上的作者与编辑的简单利益关系,虽然不是成天地混在一起喝酒、聊天、谈人生、谈理想,但却可以在很长时间之外打一个很默契的电话沟通,然后相互呵呵一笑,没有虚伪的客套,也没有做作的问候,从来都是自然而随和,说心有灵犀有些矫情,总之一句话: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很早以前,我在北京的一家网络公司混的时候出席一个由某位出版社朋友设立的饭局,她也正好在座,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把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拿给她看,然后就被她顺理成章地出版了。我想补充的是,前面所说的“顺理成章”并不是在客观意义上顺其自然的那种状态,因为当时我还是一个刚刚在文学道路上摸爬滚打学走路的孩子,在她出版之前我也曾投了好几家出版社,但都屡屡未果。杨伟那时候也没往出版业里混,好像还在开他的小饭店。结果,出版之后的感觉当然会叫我欣喜若狂。事实上,归根结底,她是我写作道路上的第一个启蒙老师,也是一位相当真诚的朋友。
我走上文学之路,像她一样的编辑们自然功不可没。依我看,她们代表着的是一种极其特立独行的力量,她们不在乎社会上所谓的炒点热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冷静而客观的判断,坚持自己的审美观点和阅读趣味。在中国铺天盖地数不胜数的编辑队伍里,我认为这是一股极其珍贵的力量,正是这种特殊的力量,不为世俗的金钱与利益所左右,使中国文学依然保持着百家争鸣的局面,在这种力量的支持下,更多的嘴巴说话了,更多的声音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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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种近似于颂歌的调调会被许多人所不齿,但它是我的真实想法所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它的存在。正是这些被诸多家伙们所不齿的想法充斥着我的大脑,才会让我在各个不同的时期找准自己的方向,执拗地不改变目标,不放纵自己,并且用类似于如此的想法为人生平添慰籍。对于我个人来说,出版每本小说的背后都代表着数十或数百个不眠之夜,都意味着与编辑们交流与沟通的喜怒哀乐,在最后一页纸被印出来之后,我们都决不应该忽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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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像爱情一样,你和你的初恋情人幸福地拥吻,但也不能忽略和忘却公园里那张承担你们回忆的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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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直到热菜也上了一多半,我才把发烫的手机从耳朵上取下来,故意不看一旁阴沉着脸的李小京。我问服务员:“菜上齐了吗?”服务员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小京便狠狠给我夹了一筷子鱼头,变着嗓子地说:“废什么话,这么多还不够你吃!”
我笑着看她:“哎,我还就想吃点别的。”
李小京用眼睛剜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吃着盘里的,看着锅里的,眼前这么好的菜还不够你吃,还想吃别的,小心吃撑着吧,哼!”
我一阵大乐,对服务员说:“有大葱吗?给我来一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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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吃饭的时候李小京吵嚷着要放我的血,结账的时候却一个劲儿地盯着服务员手里的账单看,眼睛里充满心疼和愤恨:“以后别来这儿吃了,宰人也没这么黑!你笨还是我笨啊,这是公款消费的地儿,贼黑着呢。”完了使劲拉着我的手说:“你别给那么痛快,叫她们打折,打折!”
我拿手戳她的额头,说:“我告诉你,这顿饭不白吃,等会儿你得给我补偿回来。”
她故意很紧张地问:“你想怎么着?难道你还想怎么着?”
“你说呢?”
“废话,这么漂亮的美女陪你一起吃饭,你还不赶紧地偷乐,还敢要补偿,是不是想请我再消费点别的?”
“行啊,咱们就这么吃,一直吃到我一贫如洗,然后你就负责养着我,我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想得倒美,说,刚才那女的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那是我一朋友,叫老师的。”
“你说我信吗?”
“爱信不信。”
“反正我不管,以后你要找别人也不能当着我的面找,要找就背着我找!”李小京挽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厅,用手一下一下地捅我的胳肢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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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李小京在我身边睡着了,发出均匀的有节奏的呼吸声,我却失眠了,头脑中闪现出我纯真无邪的过去--由此我也想到了我们没谱儿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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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与李小京在一起,我始终处于兴奋的状态下,因而,十分容易受到她的情绪所感染。她情绪不好,我也跟着心情低落;她一情绪高昂,我也跟着平添快乐;她有点神经质,我也不怎么正常,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我平时不与邻居们交往,要么就是在家里把音响开到最高,跟着嘶吼乱唱,要么就是埋头写作,好几天不见生人。我不止一次地听到,邻居们在议论我的时候都说,那是一个怪人。在他们眼里,我必须得成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最好下班的时候再拎点菜和肉之类的东西回来,客气地和每一个人打招呼,说客套话,有礼貌地帮别人摁电梯,关心邻里之间的感情,和所有无聊的人在一起聊天儿,说话,谈东家谈西家,谈国家大事,谈小区小事,谈一切庸俗的东西。我办不到,我也无所谓,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就是我,就跟李小京永远都是李小京一样,她始终是她自己,她不会因为别人的议论或是看法而改变自己的言谈举止,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沉迷于自己,满足于自己,她的矛盾、痛苦、快乐、激动和无聊都是发生在自己内部,再自然地表达出来,因此,不管她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怎么表现自己,都让人深觉可爱,并且心生怜悯。我喜欢这样的女孩,也极度沉迷,她是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姑娘,她是那样的可爱和真诚,我喜欢这样的姑娘,深深地喜欢与眷恋。总之,于之相处,你很难不关心她,很难不照料她,靠近她,与她斗嘴、交流,甚至有意识地赌气、开玩笑,这一切都是如此让我着迷,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吸引力,也不知道如何发出,叫你在她身边,明明是行同虚设,但却不得不急切地去寻找和挖掘,她的到来和出现为我的生活增添了快乐和充实,简直是让人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哪怕是她要给我痛苦,我也要默默承受,我已经喜欢上了她的一切,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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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想到我们没谱儿的将来,我就忧心忡忡,难以自持。我是一个天生放任自己、受不得一丁点儿束缚的人,我喜欢自由,喜欢随心所欲,喜欢在一些特定的规则和条框下随意放纵时间和精力的家伙,这一切都证明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合格的男朋友,我只能给她片面的快乐,而不是永恒的安定和依靠,我讨厌这种感觉,就像生来就讨厌虚伪一样,我对此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要求自己在有谱的现在更加放松,体会�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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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要你依偎在我身边,李小京,因为如果你不在,我会感到孤单,在我半夜醒来的时候会悄悄地伤心,悄悄地哭泣,请你留在我的身边,不管我们的将来会走到哪里,我想像着你蹑手蹑脚地悄悄起床,把窗帘轻轻地拉上,这样在我们醒来时就不会因为挥洒进来的阳光太强太毒而无法睁开眼睛,就不会轻易地流出泪水,就不会让我感到孤独和寂寞,就不会让我失去起床的勇气,就不会让我不爱你,就不会看到想到现实,就不会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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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在我睡得最困的时候,杨伟热火朝天地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谈事情。我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谁找我,杨伟把电话递给旁边一个人,我听见里面是一个带着山东口音的中年人说:“韩老师您好,我是济南新华书店的,想请您这个周末去我们那里参加一个签名售书活动,一共有四位作家,您看能不能中午出来,我们谈一下?”
我看了看墙上的记事纸,正考虑要不要出去,一转眼看见李小京躺在我的腿上,小声地说:“去!要去要去!”我顺手摸了她一下脸蛋儿,对着电话说:“行,那中午几点,哪儿见呢?”
中年人很兴奋,说:“地方您定,时间也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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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带着李小京直奔花园酒店,去了后发现好几年没见的一个外地女作家居然也在。我点了根烟坐下,把烟甩给她一根,问:“你还活着哪?”
女作家熟练地打着打火机,说:“还不错,”说完看李小京:“这位是……?”
“我女朋友,怎么样,比你强多了吧?”李小京正注意鱼缸里的大螃蟹,没在意我们说话。
“还这么烂嘴!”
不一会儿杨伟站起来,为我们介绍,原来女作家现在调到山东作协,签约成了专业作家。那位中年人姓陈,算是山东图书界的一个人物。这次除我之外,还请了上海的一位著名女作家,以及南京和北京各一个先锋作者,听说其中一个还是最近颇为走红的影视人。说了半天,大概定了酬金和交通路线,老陈还讨好地跟李小京说:“您也一起去吧,我请你们去青岛坐飞艇。”李小京马上激动起来,摇着我的胳膊,兴致勃勃地下午就要去买游泳用品,老陈冲我笑笑,问:“你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没答话,李小京就昂着头说:“护士!”
老陈笑着把她夸奖了半天,拍拍杨伟的肩膀,说:“你也得抓紧啊,什么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杨伟龇牙咧嘴地喝完杯子里的啤酒,说:“谁像韩东啊,我可不要枷锁。”
一旁的女作家马上也随声附和,凑过去说:“就是就是,现在的空气都是充满自由的!”
一干人都笑,没想到李小京忽地站起来,大声说:“真没劲,我们相好怎么啦?你们都等着守寡去吧!”
本来是个无伤大雅的普通玩笑,被李小京这么一搅,什么气氛也没了,我皱着眉头说了她几句,李小京马上站起来,拎起包往外走去,老陈和女作家起身要追,被我挥手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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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给她打电话,接起来以后她有点歉疚地说:“你是不是生气啦?”
“生个屁,你脾气这么大,我他妈还敢吗?!”
“谁叫他们那么说话的?”
“你是头猪啊,连玩笑都听不出来?”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我?”
“那又怎么样?”
“喜欢我,你就告诉那帮猪,告诉他们,我李小京和你好了,我是你货真价实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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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李小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可爱和真诚让我觉得难得可贵,而且,这种感觉会冲淡我们之间所有的误会和不快,它像一阵风一样飘过,清新逼人,明快有力,让我在瞬间都�忘掉�一切的不快和烦躁,从这点上,我承认我对于爱情有所�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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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末,李小京很早就背了一大堆东西跑到我家,兴奋地告诉我:“我跟家里说了,走一星期,”完了调皮地钻到我胳膊下面,说:“单位也请假了,我要彻底放松,放松彻底!”
我理解她,作为一名护士,高强度的工作和紧张的精神压力无时不刻在袭击着她。在我为数不多的去医院的时间内,都能感觉到那里无所不在的快节奏和高压力。从始至终,我都为这个神圣的职业心生敬畏:是她们的辛劳和付出,保障着所有人的生命和健康。这样的感觉由来已久,我不得不在这里多废几句话来表达我心中对这个高尚职业的敬佩和尊重。在这个世界上,医生是我个人的意愿里为数不多能让我肃然起敬的身份之一。有很多次,我在电视类的新闻节目里看到诸多病人无理取闹的事例,以并不为理由的蛮横理由起头,随便请一个要钱不要良心的垃圾律师殿后,中间塞满了不知廉耻和丧尽天良做为躯体,用如此制造的人样去和医院纠缠不休,死缠烂打,之后获取经济上的巨大利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医院打官司似乎成了一种流行的赚钱方式,无数心怀鬼胎的人都以此为生,甚至在没住院之前就打下了讹诈的心理准备,并且,让我感到更加郁闷的是有诸多媒介和声音竟然充当起了罪恶的保护伞和滋养病毒的温床,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这些邪恶势力摇旗呐喊,造谣生事,让恶势力更加抬头,张狂,不可一世。在这其中,我不能说百分之一百的患者都是如此,我也相信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属无辜。但事实上,我见过的许多人和事里,这些丑恶的现象都充斥四周,他们利用暴力和几乎丧尽的脸皮四处招摇撞骗,最后获得背叛良心下的暂时快感。我为这些人的无事生非感到羞愧,感到愤怒,感到不可理喻、不可思议、无可救药……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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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医护群体中也不是一水皆清。在肮脏的事实的衬托下,在铁一样的证据面前,他们中一小部分人的所作所为同样让我感到义愤填膺,是这一小撮人让医生这个神圣的字眼隐隐发黑,背上了千夫所指的骂名。我为这些垃圾的存在心生愤恨,并且永远不会饶恕他们。但是,只要我一见到李小京,就会乐意地认为她就是一切医护人员的化身,所有对那一小部分垃圾的不快和愤慨也会随之烟消云散。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爱上一个人,那么她就是抹平一切伤痕和痛苦、误会和埋怨的灵丹妙药,对我而言,她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来拯救世间一切肮脏和迷茫者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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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山东的日子里,我想那是我们之间最快乐的时间段落之一。我很早就完成了签售的任务,在和几个作家吃了一顿饭,胡乱调侃了半天后迅速告退,带着李小京去趵突泉,去千佛山,去大明湖和灵岩寺,去青岛,去蓬莱,把一切可以玩的景点和地方都转了个遍,也彻底轻松了一把。回太原的火车上她满足地靠着我说:“以后去哪儿都得带着我,不然给我小心点儿!”
我其实本来打算就要在那年秋天进行一次单独的旅游活动,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去云南贵州,要不就去浙江一带,散散心再捎带着刺激一下灵感,或许还能再写一部长篇出来,结果被李小京坚决制止,非说我是和她在一块儿待腻了,要再找一个姑娘顺便再甩了她,好换新的。“这才多久啊就腻烦我了?你说你这一去,几个星期见不着面,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呢!那帮说话能软得咬着舌头的狐狸精可坏着呢,像你这样笨的人,又好色又流氓又傻,出门非得带着我让我监督着看着才行,顺便还能给你出出主意把把关,要不然不是被南方小丫头们缠着你留下当农民种水稻,就是被哪个骗子把你卖到山区里去,你不知道你意志力才有多么少的一小点儿,啊?”
听她这么说,叫我顿时觉得自己在她脑子里的形象一定是够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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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好几天确实挺累的,我们下午五点多下了火车之后跑到车站附近的美食街随便往嘴里塞了几口就打车回家,洗澡后便睡下了。
睡在一起时,李小京突然幽幽地叹口气,说:“咱们这算谈恋爱吗?”“怎么了?”“我问你咱们俩算什么?”
“奸夫淫妇吧。”
“呸!恶心,你还没问我乐不乐意呢。”
“那不是一样吗,什么关系都得往一起住,只要住一块了,就算那回事儿。”
“哪回事儿啊?我可不是你女朋友啊,我哪天找着一个帅哥,转眼就把你甩了!”
“行啊,那赶明儿我也找一个,咱俩都领回来,比比谁找的好。”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不是我女朋友--这可是你说的。”
“屁!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得告诉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人,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你女朋友、未婚妻!”
“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我现在就躺在你身子下面!”她越说越激烈,越说越来劲,最后大喊大叫起来:“韩东,我告诉你,你就得要对我负责一辈子,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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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底牌已经露出来了,第二天她就兴奋得更加肆无忌惮,刚刚眼皮才睁开她就摆出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拉着我去外边理发。
“你这破事儿我早想说说了!你不讲究个人卫生不在乎自己形象不要紧,也得为我的声誉想想啊,别叫人出去以为你是我爸。去,先去洗澡去,等会儿跟我出去理发,把你那些杂毛都剪了,会写俩字儿,真当你是艺术家了啊?”
“我说过了,新小说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才理发。”
“什么狗屁习惯,不管不管,只要我在,你就得打扮得有个人样儿!”
“那就稍微短点儿。”
“少废话,洗澡去!”
我洗了澡出来,她便在门口用从她包里找出来的香水往我身上乱喷,然后蹭上来四处闻一闻:“还不错,挺性感的,总算像个人了。”
随后,她光着脚跳到床上给她一开体育用品和服装的朋友打电话,放下电话叉着腰打量了我半天,说:“从今以后,你这身体也得锻炼锻炼,以前有衣服和破酒量撑着,我还觉得你还可以,假大空,自从同居之后才发现你跟我手机的信号一样虚弱。不过好在我这个救星出现了,现在你的生活也可以走上正轨了,也该慢慢往健康人生上靠一靠了。以后每天跟着我锻炼跑步,早上起不来就等天快黑了跑。走,理完发咱就买运动服去,你的五十以下,我的不能少于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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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完发后,我们打车来到体育馆旁边的一个体育用品超市,本来说好只买两身运动服,没想到两人一口气买了一大堆东西,除了衣服短裤和一些袜子、发带、护腕什么的,还每人捎了一双ADIDAS进口运动鞋。尽管开店的姑娘是李小京的朋友,一切物品都给我们按最低价算,但还是花了差不多一千多,而且那天李小京一反常态,坚持要自己付账,丝毫不理我的意见,“照单全收,二丽,给我打包起来,扔给韩东。”
看着她眼都不眨地花去这么多,我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哎哎,你不会是收病人红包了吧?怎么这么花钱呀?”
我一边往出租车上搬东西,一边问她。
“你才收红包呢,姑娘我这么有钱,还用得着干那种事儿?告诉你,我这个月刚评完职称,加两级工资,而且奖金全拿,我们科还是全院最高的,还不说我妈还给了我的零花钱,单位给发的补贴,乱七八糟我算都算不过来,告诉你,”她伸手在我脸上刮了刮,得意地说:“好好疼我啊,跟着我亏待不了你。”
我钻到车里,吩咐师傅开车,回头对她说:“这敢情好啊,回头我把所有的稿子全都推了,干脆你养着我得了。”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也多亏得遇见我这个小款姐,包你没问题!”
“你觉得我当小白脸像吗?”
“有什么不像的?我说像就像!”
“废话,你敢施舍我还不敢接受呢,噢,你是想让别人回头都满脸同情和怜悯地说,你瞧瞧韩东,人怎么就那么命苦呢,连自己挣钱养家,享受成就感的这么一丁点儿资格,都被上天安排的命运无情地剥夺了。”
“臭美吧你,那我明天就辞职,你就憋足了劲好好干活吧,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啊,不然我妈可饶不了你!”
“行啊,我这儿没问题,不过那么多的病人可都眼巴巴地等着你去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哪,你舍得不当你的天使了吗?”
“去你的,我治好你这一个病人就算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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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在此之后无数个结伴同行的黄昏,我和李小京非常踏实而稳定地,像每天跑步时所经历过的那段路一样,按部就班地继续着我们的脚步,发展着我们的进程。在无数个早晨,她起床上班,临走前扔给我一个微笑和拥抱,然后在卫生间里放好洗澡水,把牙膏挤好,还把毛巾叠得整整齐齐,之后轻轻地出门,下楼,踩着清晨的阳光飘然而去,我在之后的上午或者中午被她的电话叫醒,开始起床、吃饭、洗漱,享受每天的生活。如果她上夜班了,我会通宵写作,一直到她第二天进门,拎着一大包吃的喝的,在厨房忙活完早餐之后过来把我打起来,一边催促我吃饭一边埋怨我不注意身体:“懂吗?你的身体现在是属于我的!”
然后像无数个美妙的早晨一样,我们在打闹中嬉笑怒骂,之后抱在一起热烈地拥吻,继而倒在床上,激情澎湃地享受新一天的到来。如果她不上夜班儿,我们会郑重其事地坐在一起聊天,看书,看DVD,海阔天空无边无际地胡扯一通,要么就是习惯性地斗嘴,最后抱在一起,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