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华没想到找工作会有这么难。
一年来,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找工作。刚开始,他还充满信心。可是渐渐地他越来越消沉。前前后后,他发出了五百多封求职信,有过几次面谈的机会,可是结果都不理想,不是专业不对,就是对方要求他是美国公民。现在,找工作,成了他的心病,他变得非常敏感,不愿意听人提起他把第一次工作机会让给别人的事,也不愿意别人问他找工作的情况。可是秀丽偏要不断地触他的痛处,似乎只有把他触痛了,伤心了,她的心头之火才能够消一点。他努力避开妻子,但他毕业了,学校不再有他的天地,他不得不呆在家里。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还得到餐馆打工。
到餐馆的第一天,同学把他介绍给老板,本来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说他是高材生,博士,没想到老板马上就变了脸,说:“我不管你们什么博士硕士的,不管你有多大能耐,到我这里来了,就要听我的话,跟我做事。”
文华咬咬牙,低着头,一声也没吭。老板嫌他丢三拉四,不会取悦客人,客人嫌他手脚慢,他一概都忍了,听任餐馆老板和客人把他呼来唤去,仍旧笑脸相迎,心里却象刀割一样的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过五关,斩六将,读了十几年书,空有一身本事,却派不上用场,不得不与那些只知道喝酒打牌的国际盲流为武,干粗活挣钱养家。
家,也越来越不得安宁。母亲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文华能够看出她很着急,常常听见她半夜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她是受传统的儒家教育长大的,坚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含辛茹苦,忍受婆媳之间的不快,都是为了支撑文华完成学业,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有了博士学位,有了一身本事,还会找不到用的地方!她曾经听说过,在美国失业是常有的现象,不过她认为那是没有文化的人常常遇到的事,有文化,有本事,就不愁没有饭碗。可是现在,她看着她的独生儿子不得不去餐馆打工,又心疼又难受,又不敢说,只是日益消瘦下去。
母亲的情形,文华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心头压上了沉重的包袱,成天吃也吃不香,睡不着,他不敢在家里出气,只好闷着不吭声,焦躁在心里日益滋长起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他,摧毁着他的勇气,他的能量,他的自信,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懦弱。他怕去邮箱取信件,怕看见那一封封口气婉转,印刷精美的拒绝信,甚至怕见到邀请他面谈的通知。他不敢再有任何希望,因为,希望常常变成更深的失望。秀丽的城府不深,她心里搁不住事儿,只要一看见文华那穷愁潦倒的样子,火就来了。几乎家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成为她爆炸的导火线,一件衣服没叠,一个碗没洗,诸如此类许许多多不值一提的小事,都可以变成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
这天晚上,文华到学校机房打印求职信,听到了又一个同学找到了工作的消息。他的心里烦燥不安起来,把同学对他的关心都看成了嘲笑。他急于渲泄他的苦闷,回到家里,也不管秀丽是不是已经睡着,就粗手粗脚地剥她的衣服。
秀丽正在做梦。她觉得自己好象掉进了汪洋大海,快要被浪涛吞没了。周围没有一条船,也没有一个救生圈。只有文华,在波浪中时隐时现。她拼命地呼喊,可是文华老是听不见,后来好不容易听见了,他又游不过来。这时候,她惊醒了。梦中的情形还在脑子里盘桓。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命苦,文华的脑筋太不开窍,到手的好事也飞了,在美国这个竞争这么激烈的社会里,他还能抓住什么呢?
她听见了文华那熟悉的喘息声,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心头之火猛地燃烧起来。当喘息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咬了咬牙,猛地挥拳向文华那勃起的命根子打去。
“哇……你好毒啊……”文华惨叫了一声,一阵剧痛从大腿根部一直扯到心口,他倒在地上直打滚。“笨蛋!世界上头号笨蛋!你以为这是在哪里啊?这是在美国!是人人拼命挣钱,要钱不要命的地方!煮熟的鸭子飞了,你以为你让了别人,别人就感谢你啊?呸!别人只会嘲笑你,瞧不起你,笨!真是个书呆子!……”秀丽咬牙切齿地骂了半天,见文华还在地上打滚,更加生气了,跑到卫生间,弄来一大罐子水,对着文华兜头一泼,说:“叫你清醒清醒!”
文华真的不叫了,在黑暗中,他木头一般地坐着,愣愣地看着头发上的水叭嗒叭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