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往黑河的三菱汽车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我的脑海里总想起一句格言———如果你觉得没有理由做一件事,那么,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找一个理由放弃做这件事!
这句话是我上大学时,到图书馆查找文学资料偶然间发现的,感觉不错,记在了日记本的扉页上。在阶梯教室上大课,我总翻出来看看,于是,就记住了。直到现在,这句话越琢磨越有道理。我试图忘记柳晓菲,可是根本找不到理由,于是,我决定放弃忘记她的念头。
等我从黑河回来,一定要找到她,向她表白:我有多么爱她。我为自己这个决定松了口气,老赵在旁边推了我一把,说道:“李凯,你叹什么气啊?男人啊,别老儿女情长的,工作更要紧。”
“你说什么啊?”
“是不是觉得洛兵没来参加行动,你就觉得没意思啊?”老赵笑呵呵地问。他误会了,以为我在想洛兵呢。
“哪有的事儿啊?别瞎联系,我和她没意思。”
“算了,你就别嘴硬了。听洛兵说,她爸爸对你印象很好的,还在一起吃过饭呢。这次行动,原计划没有她。这不,张处长亲自督阵,就把她也带来了。他们的车就跟在后面呢,不信,你就回头瞧瞧。”可能是老赵心情好,他的心情一好,话就特别多。我不想扫他的兴,回头向外面望了望,果然,张处长的奥迪就跟在后面呢。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呀你,就是嘴硬。好了好了,我不提她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也管不了。呵呵。”老赵说着话开始吸烟,还为开车的佟剑锋点上一支,顷刻间,车厢里充满了浓浓的烟草味道。
面对老赵的调侃,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奔,沿途的景物呈现在车窗上的画面都是流动的,山脉,丛林,河流以及田间的农民在画面里一闪而过,就被抛到了后面。佟剑锋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音乐,自从妻子去世后,佟剑锋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越来越喜欢沉默了。很少和我们交流,工作以外的事情,他很少插嘴,也不愿意发表意见。
佟剑锋喜欢听一些老歌,车厢里经常被怀旧的气氛充满着,《海阔天空》、《扬花》、《大约在冬季》等歌曲鱼贯而出,随着汽车的颠簸,时而低沉,时而高扬。老赵倚在坐位上打盹,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陷入了回忆之中。
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我听音乐的大部分时光是在车厢里度过。几个人拥挤在狭小的车厢里,在左摇右摆的晃动中,与音乐一同上路。以前在报社时,我们单位的司机小张是个流行音乐的俘虏,在他的工具箱里,很难找得到我喜欢的歌曲。偶尔发现一盒情歌的磁带,听起来就打瞌睡,浪费了很多路上的好时光。无论怎么说,想在漫长的路途中度过大段大段的时间,听音乐无疑是最好的消遣方式。音乐可以使时间由单一变得丰富,由散漫变得有序,由灰暗变得亮丽起来,路边的风景也因为音乐的存在而更加充满诗情画意。
记得1995年国庆节,我和报社同事一起去新疆工程驻地采访,刚一下飞机,就搭乘了当地工程公司的越野车。开车的师傅是个维族人,途中,他十分热情地给我们介绍了新疆的地理环境和民俗。在汽车开上国道时,透过车窗望去,满眼都是戈壁,一片荒凉。为排遣路途上的寂寞,维族司机很自然地扭开了汽车音响的旋钮,一阵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在车厢里荡漾开了。耳边的维族民歌带有浓厚的小调色彩,慵懒的女声、沙哑富于磁性的男声与风琴、手鼓声混合在一起,像在诉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朴素而悠扬的旋律悦耳动听。维族司机的手在方向盘上轻快地打着节拍,很陶醉的样子,我也被他的热情感染了。也许是因为新疆人特有的乐观性格吧,他们的曲风有些趋近于拉丁风格,在歌声里,你仿佛能听见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能想象到他们飞旋的裙裾和优美的舞姿。
大概九天的时间,那位维族司机一直陪伴我们在工地的沿途停停走走,从陌生到熟悉,我们成了好朋友,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在路上,他经常用生硬的普通话给我讲解歌声中的爱情故事,关于戈壁的月光、花朵和维族人的爱情,从他平实的叙谈中,同行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对家园的爱恋,和他一起大家很快乐。离开新疆时,他送给我留为纪念的那盘磁带,至今摆放在我的书架里。偶尔拿出来听一听,脑海里还会涌现出多年前的那些场景,大片大片的戈壁、随风飘荡的黄沙、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园,还有路旁绿阴下的瓜棚都历历在目。
进入新世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一些现代人正慢慢地把目光投向了过去辉煌的岁月,流行歌坛重新刮起了翻唱老歌的风潮,大街小巷里播放的歌曲突然之间充满了怀旧的味道。现在的流行歌曲缺少了许多朴素的意味,曲风也越来越华丽,难怪大家都簇拥着听起了老歌。老歌里,蕴藏着一种思想的沉淀,新的流行歌曲更注重细节,生活的细节。从某种意义上说,欣赏歌曲其实等同于听歌者讲述一个故事,听众大多会沉浸在特定的氛围里,从歌声中获得音乐所带来的快乐。
警察的生活注定有其危险性和行业的差别,忙忙碌碌的奔波,纷纷扰扰的际遇,时刻感受到被时间追逐着。即使有欣赏音乐的情趣,也被忙碌紧张的工作打磨掉了。自从当了警察以后,我根本没有时间听音乐,偶尔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只要音乐声响起,不出一分钟就睡着了。
我正在检索着过去的记忆片段,突然,被小佟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小凯,在前面路口,我们简单吃点儿饭吧,你和后面的张处长联系一下,看他有什么意见。”佟剑锋轻收了一脚油门,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好的。”我拨通了张处长的手机。张处长的话很简单,他说,这种事儿以后不用请示,你们就定吧。
唉,我又碰了一鼻子灰,悄悄关掉了手机。
中午饭是在高速公路旁的一个小饭店吃的,两大盘子得莫利炖鱼,一大盆杀猪菜,大家吃得很高兴。洛兵大概头一回吃得莫利炖鱼,当着服务员的面儿一顿夸奖,把饭店的老板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午饭后,大家短暂休息了一下,继续赶路。老赵换下小佟,负责开车,他的驾驶技术特别好,车子的行进速度快,而且颠簸也少。因为佟剑锋要和张处长商量行动方案,洛兵很高兴地跑到我们车上来了。一路上,洛兵喝了不下三瓶矿泉水,还抱怨说,炖的鱼太咸了,不过呢,味道还不错。
或许是天性如此吧,她对衣食住行很容易满足,从不挑剔。然而,这一路上,可把我渴个够戗,因为车厢里的矿泉水都被她一个人喝没了。老赵开车的速度比较快,洛兵和我闲聊了几句,就开始打瞌睡,到最后,她居然睡着了。头一歪,枕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想推醒她,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洛兵沉睡的样子很可爱,让我想起了商店里毛茸茸的布娃娃。说实话,她比布娃娃还要可爱,虽然我的肩膀都被她压酸了,心里面却感觉到特别甜蜜,一种久违的超越爱情的甜蜜。
车子进入黑河地界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由于雨越下越大,高速公路中间又没有隔离带,为了安全起见,老赵故意放慢了行驶速度。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高速公路出口,那里停着两台警车,黑河市局的同志们已经等候很久了。
张处长摇下车窗,和他们寒暄几句后,四台车先后拐上市区公路,向市郊的铁路局货场驶去。据黑河警方掌握的线索显示,狡猾的案犯们临时改变了交易地点,预计在午夜时分交货,因此,我们也只好改变了原来的抓捕计划,与当地警方合作,在货场蹲坑守候。
为了不打草惊蛇,四台车子都停在货场外面一个铁路退休职工的院子里,蒙上了苫布。与黑河警方的干警们会合后,大家仔细研究了行动方案,分成三个小组进入埋伏地点。我和老赵分在了一个组,还有三名当地的年轻干警。本来,张处长叫洛兵在驻扎点等候,可是她说什么也要参加行动,张处长想了想,就把她安排到我们的组。这下可好,我不单要抓捕嫌疑犯,还兼职成了护花使者。洛兵好像看出来我的心思,把我拽到一边,很不高兴地说:“你不要以为我又拖你后腿来了,脸拉得那么长干什么?谁又不欠你钱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我不解释倒好,一解释,洛兵反而抓住了把柄似的,嘴巴撅得高高的,鼻子一哼,单独走开了。
大雨过后,货场的道路十分泥泞,我们三个组分头进入埋伏地点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面探出头,把清冷的光辉洒到每一个可以照到的角落,一节节分不清颜色的列车厢体,平行伸展的铁轨,破旧的仓库以及高耸的龙门架在黑夜里构成的图画颇有木刻版画的意味。三个抓捕小组形成扇面式包围,把货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黑河警方安排的两名狙击手埋伏在货仓的房顶上,密切监视远处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案犯驾驶的货车始终没有出现。凌晨时分,老赵通过步话机联系到张处长,得到的答复只有四个字:继续埋伏!
洛兵身上披着迷彩服,还在瑟瑟发抖。我距离她最近,关切地说:“实在太冷,你就搓搓手吧。”
“搓手能管用吗?哎,你的兜里有巧克力没有?”
“真抱歉,我没有巧克力。”洛兵的要求太高了,我出差从来不带零食,哪能有什么巧克力啊。“我口袋里有几块糖,你先吃了吧。”
“哈,糖也可以呀,我都快冻死了。”她充满惊喜地说。
洛兵一边嚼着糖一边自言自语,这帮家伙怎么还没出现啊,是不是计划取消了?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可就白辛苦啦。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说下去,像这样的蹲坑遭遇,我和老赵毕竟经历多了。做毒品生意的犯罪嫌疑人都十分狡诈,在抓捕他们的时候,常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作为刑警,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们很可能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迟迟不出现的原因有很多种可能,难道他们真的取消交易了吗?我在心里不由得画了个问号,回头朝老赵摇摇头。
老赵的烟瘾犯了,手里拿着一根香烟在鼻子底下贪婪地吸气。他知道我回头的意思,冲我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着急,再等一等。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干警们冻了整整一宿,嫌疑犯还是没有出现,连老赵都要沉不住气了。洛兵趴在横卧的树干上一个劲儿打喷嚏,她用小手绢捂住嘴巴,喷嚏声不大,可是在寂静的早晨里,却是分外清晰响亮。
忽然,埋伏在前面的干警低声说道:注意,目标出现了!
在货场的入口方向,一辆中型集装箱卡车进入我们的视野。那台车子在货场门口短暂停留片刻后,直接驶向了327次货车专列的第13节车厢。佟剑锋率领的干警距离第13节车厢最近,为了配合他们,我们借助树丛的掩护从侧面迂回包抄。老赵猫着腰走在最前面,洛兵双手握着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在距离卡车大约有50米距离的土岗上,老赵做了个手势,我们都停了下来。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不适合隐蔽,离毒贩已经很近了,能够清楚地观察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卡车的驾驶室里有两个人,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先跳下车厢,警觉地四处张望后,拿出手机打电话。他背对着我们,我用望远镜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穿着黑色夹克衫,左手上夹着烟,腰部的位置有一块突起的地方。我回头悄声对老赵说:“这个案犯手里有好像有家伙,你看看。”
老赵拿过望远镜仔细瞅了瞅说:“没事儿,咱们先鸣枪,如果他敢顽抗,就地撂倒。”
正说着话,从货场门口开进来两辆车子,一辆丰田大吉普开在前面,还有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在后面尾随着。两台车停在卡车的尾部,从车子上下来四五个人,其中有个人我认识,竟然是邢立伟。他从黑衣男子的手里接过一叠报表样的东西,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就指挥手下打开了集装箱。
在这个关键时刻,老赵的步话机里响起了张处长的命令:抓捕行动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干警们从三个方向冲出了掩体,高喊:“不许动,举起手来,谁也不要动!”
卡车旁边的毒贩们被从天而降的干警们吓呆了,邢立伟最先举起了双手。突然,一下沉闷的枪声响了,卡车驾驶室里的毒贩先开的枪,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干警倒了下去,霎时间,枪声乱作一团。老赵和我不约而同扑向驾驶室。还没等我们赶到呢,驾驶室的车门上就被子弹打成了蜂窝,那个开枪的歹徒被狙击手当场就击毙了。正在这时,邢立伟的身形一晃,向货场东面的树林方向跑,他在学校时二百米跑拿过第一名,十几年过去了,速度竟然不减当年。等我从货车旁边绕过去,他已经跑出去20多米远。
我在后面高喊:“别跑,快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他听到喊声,根本就没有停,仍然低头猛跑。“啪啪”两声枪响过后,邢立伟像捆稻草似的摔倒在树林边上,狙击手和洛兵同时开的枪,一枪击中左腿,另一枪打在后背。子弹把邢立伟打得翻了个跟头,当我跑到他身边,猛然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一把短枪,看我走过去,他把枪口反转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我,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与怨恨等复杂的情绪。
“快把枪放下!快点儿!”
邢立伟嘴角一咧,吃力地说:“李凯,原来是你!”
“别废话了,快把枪放下!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不用了,告诉我,刚才的枪是你开的吗?”
“不是我……”
“我就知道不、不能是你,咳……”邢立伟在咳血,他快不行了。狙击手射出的子弹从他的背部射入,从前胸穿出,伤口周围的衣服一片血红。
“你不会朝我开枪,因为我们以前是朋、朋友,你下不了手……”他气喘吁吁地说。
洛兵、佟剑锋和几位干警这时已经围了上来,五六枝枪口对准了地上的邢立伟。我低声对他说:“这趟活儿,是刘远樵指使你干的吗?”
“你就别问啦,我……我认栽了,早就他妈的该死了。”说完话,他的手指扣动扳机,“嘭”地一声,白色的脑浆和暗红色的血水喷了一地。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后,就不动了。
佟剑锋弯下腰在邢立伟的鼻口边试了试,关掉手枪保险,说道:他死了,挺痛快的,真是个亡命之徒。
那边的洛兵蹲在地上呕吐,她的样子很吓人,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汗在朝阳下清晰可见。洛兵一看见脑浆就过敏,她在广西漓江的乡吧岛就经历过这一幕,过去的阴影促使她发生了强烈的生理反应。双腿哆嗦,几乎都站不起来了。
留下一位干警看守现场,我们搀起洛兵往回走,货车旁边的现场还算整齐,除了驾驶室的毒犯外,其他的都被带上了手铐。其中,有一个粗壮的男人不太老实,被老赵兜头就是一拳,那个家伙没吭声,还想挣扎。
“都老实点,蹲下,都蹲下来!”老赵用枪把狠狠砸在那个毒贩的头上,他扑通趴到了泥泞的地上。老赵随手从他的后腰里搜出一把短枪,好家伙,竟然是正宗的禹麟造,枪身瓦蓝,这种枪很久没出现了,在民间的黑枪里也算得上一等货。
腿部负伤的干警被抬上丰田大吉普,火速送往了黑河第三医院,他的伤并不重,子弹从腿肚子穿过,没伤及到腿骨,只是流了很多血。经过现场清点,共计抓捕案犯五人,消灭两人,缴获短枪三枝和两把匕首。卡车里的货物令在场的干警们很振奋,每桶二十升的麻黄素提纯物,整整有十七桶,一次缴获这样大量的毒品原料在全省尚属首次。
事后我才知道,洛兵是第一次对案犯开枪,她瞄着邢立伟的后背,一紧张,打在腿上了。看她脸色红润起来,我开她玩笑说:“你打枪挺准啊,换作我,肯定瞄不准。”
“别闹了。谁不知道你是神枪手啊?”她的脸更红了。
“我的枪法没有那么神,真的。在广西漓江那次是蒙的。”我对她实话实说。
“你可别吓我了,我可一直把你当救命恩人呢。”洛兵挥手打了我一拳,似笑非笑地说。
女人大概都有这个心理吧,你和她说真话,她偏不信;你和她说假话,她就信以为真。或许,女人们都太相信直觉了,以为感觉对的,永远是对的。对自己太自信的女人,往往最容易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洛兵的个性过于率真,她喜欢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却缺乏理性的思考,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里,她的眼睛里带着小女人眼中少有的单纯。
这种单纯,在我的眼里是不可侵犯的。我没话找话地问她:“你好一些了吗?”
“什么好一些了吗?”
“我问你的胃呢。”
“啊,好多了。你不要再提啊,我一想起来就恶心。”她捂住嘴巴,一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专案组的成员们从黑河回来,就投入了紧张的审讯工作。邢立伟的死对钟向楠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在审讯室里,他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了,还痛哭流涕地谈起远在福建的老母亲,需要他照顾等等。他想靠自首来减轻罪行,他的想法太幼稚了,这么大的贩毒数量,够判他三次死刑了。据他的交待,一年来,宏达药材贸易公司通过重复报批等不法手段,先后倒卖麻黄素、杜冷丁、海洛因等违禁品高达十七次,从黑河口岸进货,主要销往广州、香港等地。实际上,刘远樵控股的金瑞集团主要的资金来源大部分是贩毒所得,他从事房地产开发和木材贸易仅仅是个幌子。在交待罪行的同时,钟向楠还说出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东子的死和刘远樵有关,邢立伟手下有个外号叫小克的心腹,曾经和他吹嘘杀过人,还说是个画家。在审讯钟向楠的同一时间,专案组分别提审了其他四名案犯,从他们口中仅了解到一些琐碎的细节,与517杀人案关联不大,被另案处理。
连续两天两夜的审讯过程,张处长一直跟着,眼睛熬得通红。综合完整体情况后,他带着小佟和我,向市局领导做了汇报,建议立即抓捕金瑞集团总经理刘远樵。由于事关重大,省厅相关领导也参加了会议,在会议上,大家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最后决定由省厅的领导向上级主管政法的副省长汇报,集体敲定下一步行动措施。与此同时,市局把缉毒案的材料报到了公安部,请求嘉奖八名办案干警,另外,还在二楼的食堂召开了规模不小的庆功会。酒桌上,大家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气氛不太热烈。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案子还没有彻底结案,在是否抓捕刘远樵这个环节上,还要等上级的决定。张处长私下里安慰战友们说:都别泄气,证据确凿,刘远樵贩毒涉黑,肯定跑不了他。
还是老赵看得开,他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着急也没有用,把人盯紧了就成。千万不能让他一个高儿蹿了逍遥法外。”
张处长二话没说,安排老赵的小组继续监视刘远樵的动向,其他小组原地待命。
次日中午,正当我们备受煎熬的时候,侦察员小尹急匆匆回来报告说,由金瑞集团投资建设的国展中心工程要搞奠基仪式,刘远樵邀请了各界人士参加庆典,其中还有一个来自日本的商贸团体。日期就定在了后天上午九点五十八分。
侦察员的汇报引起张处长的警觉,他问道:“日本商贸团体有几个人?名单你掌握吗?”
“名单和照片都被我们拿到了,在这里。”侦察员小尹打开一个档案袋。
张处长仔细把资料和黑白照片看了看,递给我和小佟,让大家传阅。我对照资料研究后,没看出所以然来。商贸团体里一共十二人,大部分是男人,只有两位中年女士,从容貌上观察,她们与被通缉的田中美作差异很大。佟剑锋抬头望向我,充满质询的口气问,你看出来了吗?
“不是田中美作,她的左眼角有颗黑痣。”
“你确定吗?”佟剑锋又问。
“肯定不是她,我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看我的表情很不自然,佟剑锋抱歉地笑笑,说道:“我有种预感,这个连环案子快接近尾声了,田中美作也将出现在我们的视野。”
“这是你的预感吗?”
“是的。我的预感一直很准!”他非常自信地说。
佟剑锋的目光充满了自信,他没有继续看我,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口上有两盆九月菊,枝头上的花蕾刚刚长大,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开了。这两盆菊花是佟剑锋从家里拿到单位的,他妻子非常喜欢菊花,自从妻子去世后,他每天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花盆前出神地观望着,仿佛菊花里藏着妻子的魂魄一样。
洛兵在那边不明就里地惊叹道:“你们快看啊,菊花就要开了。”
“是的,菊花又要开了。”佟剑锋的心情格外宁静,他拿起帽子,自言自语地说。他和张处长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看见他们走下楼梯,洛兵满脸疑惑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老赵瞅瞅她,没有吱声,继续靠在椅子里吸烟。
洛兵问我:李凯,你说呢?
我说:洛兵,你说的没错,菊花是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