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广西漓江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洛兵还没有来。这把佟剑锋急的,直跺脚!我绕过火车站前的花坛,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始终没发现那张大美女的脸。终于,佟剑锋怒了,恨恨地说:出差就是不能带着女同志,比扛一头猪挤公共汽车还要麻烦。
他这个比喻挺恰当的,就是有点太过火了。谁没事儿闲的,扛一头大肥猪挤公共汽车呢?!
我焦急地看看表,对他说:“走吧。估计她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你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打一个电话不就行了?”
“她的电话号码被我记在办公桌的日历上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啊。”佟剑锋像个泄气的皮球,脸色很不好看。
“你是组长,你决定吧。走还是等,你说吧。”
“还等个屁,先上车再说啦。我们走。”他甩开大步进了入站口。佟剑锋一生气,走路比平时快了半拍儿,我都有些跟不上他了。
挤过人潮汹涌的检票口,我和佟剑锋穿过地下通道上了火车。还好,离发车还差两分钟,当我们拎着行李和食品袋找到铺位的时候,看到了十分精彩的一幕:洛兵正悠闲地跷着二郎腿,靠在下铺的角落里嗑瓜子呢。
“你们怎么才来啊?”洛兵问。
“我们俩在门口等你呢,谁知道你先进来了。也不早告诉一声,让我们傻等!”佟剑锋不好意思和洛兵翻脸,笑了笑说。
“十分钟以前,老爸的车子直接送我进站里了。以为你们早到了呢,真对不起啦。来,别生气嘛,吃瓜子。”洛兵看着小佟,反倒乐了。她把自己的红色双肩背包放到行李架上,又打开一袋瓜子。
“副省长的千金就是不一样待遇啊,呵呵。”佟剑锋抓了把瓜子,转身坐在过道的椅子上。
张佐铭处长在谈话时也曾关照过,要我这次一定照顾好洛兵,她的父亲在省里主管政法,以前是省公安厅的一把手。大省长的千金出外勤,在一般人看来,真的很少见。无论对谁而言,干刑警这个职业是很危险的,更何况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过了一会儿,佟剑锋望了望我,又瞅了瞅洛兵,忽然奇怪地笑了。洛兵问他,你笑什么啊?他故意卖个关子,悠悠地说道:你看看你们的打扮,就好像去新婚旅游似的!嘿嘿。
他如果不说,我还真没留意到洛兵的装束。只见洛兵身穿灰白色牛仔裤、紫色短袖衬衣,脚上穿着黑色耐克旅游鞋,身上还斜挎个帆布小包。她如果跟着旅行团的队伍走,真像个游客。我和她穿的差不多,也是牛仔裤旅游鞋。小佟穿的衣服很有领导的派头,深蓝色西裤白色衬衣,脚蹬一双黑皮鞋,惟一不太协调的是,他系的领带花里胡哨的。
洛兵装做很不高兴的样子,数落小佟:“你说什么呢?这玩笑你也能开,不是说好穿便衣去吗?你还笑话别人呢,看看你的袜子吧。
“我的袜子怎么了?”佟剑锋低头拽起裤腿,他这个动作幅度很大,把我们附近几个旅客都逗笑了。原来,他出门前太着急,穿错了袜子,一只是黑的,另一只却是白的。
“不好意思,下火车马上换,我出门太着急了。”佟剑锋尴尬地说着话,把裤脚放下,又站起来跺跺脚。瞧他的样子,还真不好意思了。
说老实话,如果无事可做,乘火车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了。晚上可以睡觉,白天的时间除了吃饭打扑克聊天,就没什么可干的。
洛兵躺在中铺看书,我和佟剑锋在下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佟剑锋业余时间很少看书,我和他提到文学方面的话题等于对牛弹琴,他除了鲁迅,连林语堂都不知道。聊到最后,他也感觉到没意思了,两个大男人天南地北的聊天总会腻味的。佟剑锋借口说要去车厢的连接处吸烟,我深深喘口气说,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去。
我的目光刚把佟剑锋的背影送走,又溜达到洛兵的身上。她还在看书,可是眼角的余光早看见我了,她不太自然地扯扯衣襟,坐起来说:“你看什么啊?”
她的衬衣短,露着肚脐眼。洛兵肯定误以为我看她的肚脐眼了,我马上解释说:“没看啥,看书的封面呢。”
“你喜欢看这本小说吗?《埃雷阿扎尔》在三年前很畅销的。”我继续说。
“你看过?”
“是的。”
“听佟队长说,你以前当过报社记者,很有才的。你对这本书是如何评价的?”洛兵忽然来了兴致,笑嘻嘻地问。
“谈不上评价,只是觉得书不错,就买来读了。米歇尔·图尼埃的写作风格变化多端,特别善于利用象征手法,语言犀利,富有哲理性。《埃雷阿扎尔》是根据《圣经》中摩西的传说创作而成的,他属于新寓言派作家,在法国当代作家中的地位很高。”我一边晃动矿泉水瓶子,一边努力搜索记忆里对米歇尔·图尼埃作品的印象。工作之余,我读过一些关于图尼埃的文学评论,所以,和她谈起来并不困难。
“啊哈,说得好。你对他还很有研究啊。”洛兵十分惊奇地说,她的眼睛里放着光,钦佩得直点头。
她丢下书,气恼地说:“哎,我们聊天吧。不看书了,书里有些句子哲学味道太浓了,读起来真的好累。”
说着话,洛兵从中铺下来了。佟剑锋说的没错,她的性格不仅开朗大方,而且很单纯,就像一个邻家的小妹妹。我原打算和她聊一些超越文学之外的话题,看来这个念头要临时取消了,不是不忍心,是因为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勾引她。大周在两年前说过的话非常有道理,他说:“女孩不能太纯洁,太纯洁了,你就不好意思下手了!”
为了掩饰思维的瞬间变化,我干咳了一下,硬着头皮,重新摆好了聊天的架势。
这时候,奔驰的火车驶出隧道,窗口有一束强烈的阳光照进来。洛兵眯着眼睛,追问道:“李凯,你还看过哪些书?多介绍几本给我啊。只要是好书,国内国外的都可以。”
我故作沉吟了半晌,说:“还有一些书,比如《洛丽塔》、《人性的污点》、《魔戒》、《尘埃落定》等。”
“我看过《洛丽塔》,《魔戒》只读了一半,就被我朋友借走了。”洛兵说。
“是你男朋友吗?”我话锋一转,又开始跑题了。
“不是,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的男朋友还没有出现呢。”洛兵莞尔一笑,嘴唇收缩,吹了声口哨。
洛兵说话的语速很快,根本无法插话。我刚想开导开导她,佟剑锋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这家伙一回来,我和洛兵的聊天基本上就结束了。果然,他还没坐稳,就满脸好奇地问:“呵呵,你俩聊什么呢?我也想听听。”
看佟剑锋回来,洛兵冲我吐了下舌头,重新爬上中铺。她推说自己累了,要先打个盹。看她没有正面回答,佟剑锋反过来问我:“说什么呢?聊得这么热乎,呵呵。”
我说:“和她说几句话,你不回来,挺没意思的。”
佟剑锋说:“你这个人虚伪!简直太虚伪了。不好意思和我说啊?我刚出去一会儿,你们俩就有秘密了?呵呵。”
洛兵在上面插话说:“我们聊你的袜子呢,黑白分明。行了吧?”
她和佟剑锋刚共事才几天,看情形是混熟了,见面只要一说话,就互相抬杠。听洛兵这么说,佟剑锋总算放弃了刨根问底的念头,张罗着和我玩象棋。他的象棋水平比我高出好几倍,让我俩马一炮,我也没赢过他。我试图说服他让两个车,他一听马上就急了,死活不干。连下三盘棋,我都输了,佟剑锋高兴得直哼哼,这回出差可让他过足了棋瘾。
列车在原野上快速行进,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我依稀看见了一条小河,河岸上朴素的花朵一丛一丛地簇拥着开放。它们没有名字,它们或者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这好像并不重要,它们只选择开放,直到枯萎。
车窗外的风景如同幻灯片一样,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偶尔,火车会在某一个小站停下来,上上下下的旅客带来的嘈杂声以及南腔北调的方言会提醒我离开家乡已经越来越远了。
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吧,洛兵对车窗外的风景感到很新鲜,不时的问这问那。佟剑锋开始还指指点点地告诉她,后来被她问烦了,又找借口去了餐车。他平时在家就爱好下厨房,对营养配餐很有研究,我们三个人每天的伙食都由他负责安排。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就如同一次旅行,为了减少负荷走得更远,我们必须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舍弃掉。然而,当我们到达路的尽头时,有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已经无法再次拥有了,譬如青春、童年伙伴或者老家屋檐上一只快乐的小鸟。一个人的成长经历会有不同的阶段,到如今,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与小佟和洛兵有一些微妙的差别。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呢,我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家了。
说来也怪,我想起了柳晓菲,不是单纯的想念,是不同一般的想念。难道我真的爱上她了吗?!
火车抵达桂林车站时已近黄昏,站外的地面上湿漉漉的,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
桂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同志把我们接到位于穿山南路的绿城宾馆,短暂休息后,在他们的陪同下,到三楼的餐厅吃晚饭。晚饭很丰盛,佟剑锋好像要把火车上损失的体力补回来似的,只顾闷头吃菜,没用多久,就吃得小肚子鼓起来了。洛兵毕竟是女孩子,吃得不紧不慢,最后还喝了一碗蟹肉冬瓜汤。我和佟剑锋也想喝,可是却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因为我们吃得实在太饱了。
“头,我们这么远跑到广西来,主要任务不是调查线索那么简单吧?”洛兵忽然问佟剑锋。出发前,张处长交代任务时,我没有在场。我也纳闷呢,然而在火车上又不便问他。
佟剑锋很满足地拍拍肚子,说道:“根据广西警方发给我们的协查通报,一个与姜二民联系过的毒贩叫“穿山甲”,他经常在漓江一带出现,贩毒分子的老巢很可能在这里。张处长安排我们这个组先到桂林,然后去云南昆明,犯罪嫌疑人姜二民以前卖的摇头丸大部分是从这儿出货的。抓线索要从根上抓,至于行动计划,我们先听听当地警方的意见吧。”
洛兵对佟剑锋的解释似乎不太满意,她欲言又止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吭声。这时,陪同我们的同志接听了手机,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连声答应着。然后,他低头看了一下表,很客气地对我们说:“明天有个行动,我们刑警大队陈桂生队长在上面等着呢,一起上去开会吧。”
我问:“在哪里开啊?”
他说:“就在楼上你们的房间里,陈队长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当地的情况。”
“好了,一起走吧。”佟剑锋说。他把餐巾叠得很整齐,放在餐桌上,还小心翼翼地压了压。他习惯于整理餐具,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这个多余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在我和洛兵面前,他总装出一副很绅士的派头,或者说是很有教养的样子。整这个有什么用啊?在大街上抓坏人还是要看谁跑得快,别的都没用!我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洛兵够聪明,她瞅瞅我不屑的眼神,又看看桌子上的餐巾,偷偷地笑了。
在七楼的客房里,大家简单寒暄几句,都坐了下来。陈桂生队长的身材比较矮,说起话来,口音挺重的。他说的普通话夹杂着方言,听着怪怪的,不过还能让大家听明白。
“我和张佐铭处长通过两次电话,一些案件情况我基本清楚了。我们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简单说吧。广西地处边境地区,近年来的贩毒案件较多,而且呈连年上升趋势。一些狡猾的犯罪分子在利益驱使下,与境外的毒贩勾结在一起,走私贩私活动十分猖獗。你们用特快专递发过来的摇头丸粉末,我们进行了检测,和最近破获的毒品案子有直接关系。那个案子的主要案犯在逃,我们盯了两周,昨天发现他并没有出境,还在漓江一带活动。你们来得正好,明天也参加我们的抓捕行动吧。”
佟剑锋问:“主要案犯叫什么名字?”
陈桂生递过来一张微机扫描的黑白照片,说道:“他的外号叫穿山甲,彝族人,干毒品买卖有三四年了,十分狡诈,半年前被捕获,后来在看守所越狱逃跑了,是个在逃犯。据外线说,他随身有把六四手枪,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佟剑锋粗略扫了一眼,就把照片递给了我和洛兵。照片上的人一脸麻子,留着小平头,左脸有个刀疤,长得五大三粗的。
旁边一位刑警接着陈队长的话头说:“案犯十分狡猾,他选择在漓江的乡吧岛旅游区出货,很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那里游客多,四面环水,看形势不好他就可以溜掉。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呢,是今天晚上抓,还是明天来个人赃俱获,请领导下命令吧。”
佟剑锋说:“我看,还是抓现行。陈队,你说呢?”
陈桂生说:“我的意见和你的一样,既然等了这么久,就不差一晚上,大家先睡个安稳觉,明天一起行动。”
“好了,就这样定了。明天一大早,我让车接你们。今天就到这吧,早点休息。”陈桂生队长起身告辞,在走廊外面,他看洛兵没出来,回头问小佟:“你们怎么带个女同志来呢?这是抓毒贩,非同寻常的。”
佟剑锋听陈桂生这么说,连忙笑着解释道:“她可是我们警校的高材生啊,柔道九段高手呢。”
我在旁边忍不住笑,佟剑锋又开始胡编滥造了。懂得一点柔道常识的人都知道,柔道可不分段位等级,级别是由腰带的颜色区分的。柔道创立时,腰带分黑和白两种颜色,后期随着柔道的发展,表示级数的颜色也增加了,国际标准由低到高有白、黄、橙、绿、蓝、啡、黑七种颜色,最高的级别是黑色腰带。他用围棋的段位解释柔道级别,明摆着是个外行。
陈桂生队长没有再说什么,他和两名刑警走进电梯。电梯门刚关上,我就把柔道的级别设定告诉了佟剑锋。他听了以后,很不情愿地说,就你懂,你懂怎么不早说呢?!老是马后炮!
我说:“呵呵,领导说话,我哪好插嘴啊。”
“你呀,老把我当外人。”佟剑锋笑着埋怨道。
穿过走廊,我和他回到房间里。佟剑锋打电话给老婆孩子报平安,我洗过澡,躺在床上先睡了,因为不太适应宾馆的床,我睡得稀里糊涂的。在梦里,我光着脚丫子单枪匹马地猛追一个歹徒,使劲绕着花坛跑啊跑,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追上。再后来,我把自己累醒了……
“喂,醒醒啊。起床了。”有人在耳边喊道。我睁眼一瞧,佟剑锋和洛兵穿戴整齐地站在床前。
“哎。”我翻身跳下床,飞快地穿上旅游鞋。昨天洗完澡,我穿着衣服睡的,就怕起床晚。得,还是被他们逮着了。
上了面包车,我一边咬着面包一边问:“陈队怎么没来呢?”
佟剑锋在旁边说:“刚才来过电话,他说昨天就带领一组便衣先在那盯着呢。让我们负责外围,地点就在穿山甲住的宾馆对面,一个叫朵什么轩的茶馆。”
“是朵云轩茶馆,瞧你这记性。”车后座的洛兵说道。
“对,反正是茶馆。”佟剑锋点点头。
我是第二次和佟剑锋配合进行抓捕行动了,多少知道一点儿他的脾气。佟剑锋非常热爱工作,只要一进入状态,他浑身上下就异常兴奋。记得那次在歌舞厅抓捕案犯,那个歌舞厅老板从后门往外跑,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踹了个跟头,还没等那家伙爬起来呢,他上去又是一脚,把犯罪嫌疑人踢得缩成一团,脸都青了。
那一回,老赵就提醒过我,他说:“市局的小佟对犯罪分子下手贼狠,今后你和他一起执行任务,最好动作快一点,否则的话,想留个活口都难。”
我能感觉到,老赵说话有些夸大其辞,佟剑锋待人接物很和气的,至于对待犯罪分子,肯定要严厉一些了。又不是谈情说爱,和狡猾的犯罪分子甜言蜜语恭恭敬敬的,那还是人民警察吗!
车子开得飞快,二十九公里的路程,一转眼的工夫就到了。司机把面包车停在路口,我们在便衣警察的带领下,乘船到了乡吧岛。到达码头后,我们沿着石阶往朵云轩茶馆走。因为正赶上假日,沿途有很多的游客,岛上的民族歌舞表演已经开始了。
洛兵走在我和佟剑锋的前面,她指点着一群跳舞的女子说:“看见没?那群人是佤族女孩子,她们是以黑为美的自然民族,越黑就意味着最健康,最漂亮。”
“怪不得我看见跳甩发舞的女子咋一个赛一个黑呢!”佟剑锋瞪大眼睛说道。
看我们有兴趣,洛兵继续介绍说:“在漓江中段,有一个美丽的小岛,叫乡吧岛,岛上居住着佤族、彝族、摩梭族等十几个少数民族,其中摩梭族最有特点,他们以丰富多彩的舞蹈方式表达情感,极具地方特色和民族色彩。摩梭族来自云南与四川的交界———泸沽湖畔,他们保留着以母亲为中心的阿夏婚姻,人们称它为神州大地女儿国,摩梭人坚守着他们独有的风俗习惯———阿夏走婚,阿夏在摩梭语中是亲密朋友的意思,阿夏婚即朋友婚,即男不娶、女不嫁,男女双方在各自母亲家庭生活劳动,子女由女方负责抚养,摩梭人男方夜里到女方家过夜,白天又回到母亲家。他们把年满13岁作为人生的新起点,每年农历大年初一早晨,要为家中年满13岁的男女举行庄严的穿裤礼或穿裙礼的仪式,这代表着长大成人,可以随意去找“阿夏”了。在泸沽湖畔有一座山叫戛姆女神山,传说它是戛姆女神的化身。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日,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身着节日盛装,从四面八方涌到山下举行隆重的转山节,她们对歌、跳舞、转山、露宿,青年男女在这里寻找阿夏,挑选意中人。”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以前来过吗?”佟剑锋听了洛兵的介绍,十分惊讶。
“呵呵,我昨天看了漓江风景区的介绍啊。”洛兵冲他吐了吐舌头。
“怪不得呢,我怎么听都像背课文。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他指着路旁的绿油油的灌木问洛兵。
“不知道。”洛兵说。
“嘿嘿,我也不知道。”佟剑锋微微一笑,紧走几步,进了朵云轩茶馆。
茶馆临街的窗口正对着街道,街道对面的宾馆大门口旁边有七八个出售旅游纪念品的摊子,无非是一些花斑彩石和贝壳什么的。宾馆的围栏很有特点,是用竹子编成的,半米多高,上面爬满了翠绿的藤蔓。陈桂生队长和一个便衣坐在纪念品摊位旁边的石凳上,和摊主闲聊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到上午九点的时候,宾馆的门口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我身后的便衣低声说道:他们出来了!
果然,那个照片上的壮汉拎个大皮包走在前面,在他的后面,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傣族少女。
我们的现实生活就像一个大笼子。有的人自以为在笼子之外,感觉很快乐,这些浅薄的快乐使他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栅栏。所以说,无知的人,都很快乐。
无疑,穿山甲这时就很快乐。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个逃犯应有的警觉,反而透着超乎常人的满足感。这也难怪,他干这种刀头舔血的买卖早就习惯了,任何人都无法真正看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狡诈,阴险,狠毒,才是他的罪恶本性。
他一出来,我们的心就开始紧张了。看情形,宾馆不是毒贩交货的地点,那么,他想去哪儿呢?
“大家分散开,盯上他!”陈桂生队长在步话机里下达了命令。
“好的。二组明白。”佟剑锋把步话机用衣服一裹,最先冲出了茶馆。
穿山甲的刀疤脸在阳光下非常醒目,他出门向左走,开始时还不紧不慢的,刚拐过路口,他突然加快了速度,迈开大步开始跑起来。他一定是发现情况不妙,发现有人在盯梢了。
“实行第二套方案,马上抓捕!”陈桂生在步话机里高声喊道。
“站住!”佟剑锋大喊一声,撒腿就追。便衣警察们都把枪和手铐都拽出来了,在“穿山甲”的后面紧追不放。
我和洛兵交换了一下眼神,从树林抄近道迂回包抄。洛兵的奔跑速度非常快,把我丢在了身后,她的短发被风吹起,犹如一头飞奔的梅花鹿。在树丛的掩映下,我转眼就看不见她了。
“洛兵,你慢点,等等我。”我气喘吁吁地喊。她没有答应,即使听到了,她也不会停下来等我的,在这个紧要关头,根本来不及停下来。
突然,我听到一声枪响,和人群发出的尖叫声。等我穿过茂密的树丛,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穷凶极恶的“穿山甲”左手举着手枪,枪口冒着白烟,他的右手死命搂着一个女的,天!居然是洛兵。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穿山甲”把枪口对着洛兵的太阳穴,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原来拿的旅行袋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在“穿山甲”的背后是个红色的度假屋,他头上的伤口在淌着血水,样子非常恐怖。
七八个便衣警察围成半圆形,把“穿山甲”堵在死角里。他已经意识到无路可走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朝我们高声喊:“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佟剑锋眉头紧皱在一起,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我说:“李凯,你枪法准吗?不行就把他毙了!”
我说:“我的枪法不太准。”
佟剑锋一听就急了,压低声音说:“没时间了,你到左面去。我吸引他的视线。快!”
“那好吧!”
我慌乱地抹掉脸上的汗水,然后猫下腰,慢慢向旁边的树丛移动,躲到距离“穿山甲”不到六七米的位置。在一棵大树后面,我打开手枪的保险,轻轻拉动枪栓,把枪架在树杈上。目光平视,我的右眼、准星和“穿山甲”的大脑袋连成了一条线。由于过分紧张,冰冷的汗水从额头上慢慢流了下来,我的手在不自觉地发抖。
突然,别在腰里的手机响了。我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一哆嗦,眼前一花,食指扣动了扳机!
只听到“啪啪”两声枪响,穿山甲和洛兵一同栽了下去。我心里想:完了,出人命了!
枪响后,周围的便衣和刑警们都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我的手机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来电显示是柳晓菲打的。我腾出右手大拇指,狠狠地按下了关机键。她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候来电话,真的恨死我了!
下午,在桂林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佟剑锋满面春风地对我说:“李凯,你的枪法是什么时候练的?真够准的!”
我故作谦虚地说:“没啥,我的枪法真的不太准。”
“呵呵,你这是谦虚,子弹从穿山甲的右耳直接射入,从左边的天灵盖穿出,一枪就解决了,你还说不准,你也太谦虚了。”佟剑锋狠狠拍打我的肩膀,样子十分兴奋。
“洛兵呢?”我焦急地问他。当时现场很混乱,洛兵被赶来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船,我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呢,记得她满脸是血,脑浆都出来了,呼吸微弱,眼睛一直闭着。
佟剑锋笑着说:“她没事,穿山甲的脑浆喷了她一脸,吓昏过去了。”
“但是,在这么重大的抓捕行动中,你当时没有把手机关掉,太马虎了。”佟剑锋说话总喜欢用“但是”这个词转折,只要一转折,肯定批评人。出来没几天,他的讲话口吻越来越像领导了。
“啊,我当时一紧张,就忘关了。”
“不用解释,我不会写在报告里的。又没出现大毛病,下不为例。”佟剑锋对大是大非看得比我清楚,他的脾气和老赵很像,说话没遮掩,直来直去的,对下属非常够交情。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陈桂生队长正忙着和同事们整理缴获物品,在“穿山甲”的旅行包里发现了三个大塑料口袋,里面有4000多粒摇头丸。可以说,与以往的缉毒案件作比较,要数这次的涉案毒品数量最大。按照当地警方的明文规定,给陈桂生和刑警们评一等功都不过分。
陈队长也没忘了赞扬我,他说的话比较普通,感觉像人事档案里的评语:这个同志很勇敢,枪法准,是块做刑警的材料。
到后来,我算整明白了。我只开了一枪,子弹直接命中“穿山甲”的大脑壳,在子弹穿过他头颅的一刹那,他左手的枪也响了,子弹向上飞,把陈桂生队长身后的树干掀掉了巴掌大的皮。
快吃晚饭了,洛兵才从医院回来。她的脸色很苍白,我问她:好点儿没有?她眼泪汪汪地说:好什么好啊?我已经洗十多次脸了,总觉得洗不干净,现在想起来还恶心呢。你的枪法真神奇,要不是你,我都死一个来回了。
“我没瞄,手一哆嗦,枪就响了。”我和她说了实话。
“什么?你说什么?你可别吓我啊。”这回,洛兵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佟剑锋以为我和洛兵开玩笑,隔着三张桌子说道:“李凯老谦虚,都谦虚过头了。洛兵,你别信他的话,他在逗你玩呢。”
“哎,对了,你是怎么被穿山甲劫持的?”我问洛兵。
她说:“我跑在前面,被树根绊个大马趴,刚爬起来,穿山甲就从身后用手枪把我脑袋顶住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们就都上来了。”洛兵好像很不服气,按照她的意思,“穿山甲”应该放下枪和她肉搏,情节最好和香港早期的枪战片一样,搏斗到最后,英姿飒爽的女警员把罪犯打翻在地,轻松地拿下。
现在的歹徒可不比从前了,手里有枪还用和你搏斗吗?谁比谁傻啊?
那天的拘捕行动因为穿山甲的意外死亡画上了句号。经连夜突审,和他一起走出宾馆的傣族少女与案件无关,她是个倒卖珍珠的,和穿山甲睡了一宿,第二天穿山甲没给钱,正追着他要呢,鬼使神差地卷进了案子。她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被移交当地警方另案处理。
在穿山甲的口袋里找到一张假身份证,两千多块钱。旅行袋里成捆的四万块人民币,经查验是台湾版的假钞。最后,一个写着电话号码的烟盒引起了侦察员们的注意。上面的电话号码是昆明的,拨通后,对方告之是一家酒吧的电话,名字叫“夜上浓妆”。夜上浓妆这个名字很好听,仔细一琢磨挺暧昧的,穿山甲把酒吧的电话号码记在烟盒上,肯定有他的原因。佟剑锋把号码抄在记事本上,和我低声说:到昆明以后,我们找到这个酒吧彻底查一查。
在宾馆里,佟剑锋用电话和张处长作了详细的工作汇报。张处长代表组织对我们的英勇行为作了口头表扬,还着重表扬了我。他其实也纳闷,一个小片警在关键时刻枪法咋就这么准呢。
其实,在小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毛病。平时和同学们一起玩,我打弹弓子老打偏,把树上的小鸟吓得四处乱飞。可是,我却能隔着一百多米远的距离打校长家门厅的灯泡一瞄一个准。其他人都打偏了,就我射中了灯泡。后来有个同学不幸被校长抓住,把我供了出来。再后来,校长通知了我爸爸,他怒气冲冲地拎着板凳给校长家换灯泡。等他回到家,先让我吃完晚饭,然后把我按在炕上这顿打啊,打得左邻右舍全来替我求情。小的时候,邻居们都非常喜欢我,说这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将来一定有出息。现在,我爸爸退休了,打不动我了,逢年过节就和妈妈盼着儿子早点回家,在饭桌上总劝我喝酒。还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你长大了,平时做事要有个男人样,男人不会喝酒怎么行呢。
我很敬重父亲,这些年,他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记得他说过:你是男人,今后无论闯了什么祸,都要自己扛。小时候打你,我也心疼。你长大后,如果再闯祸,别人不会打你的屁股的,很可能打的是你的脸。
仔细想想,父亲的话非常有道理。
最后,张佐铭处长还特别关照说,洛兵的身体能吃得消吗?不行就先回来吧。洛兵在旁边抢过电话,向张处长表态:没问题,我又不是小孩子,事事都要他们照顾。
根据张处长的指示,我们三人继续搜寻与517重案有关的线索,马上奔赴昆明,对东子在昆明的活动范围和接触人群进行广泛调查。
佟剑锋请示张处长坐什么去昆明,还委婉地和他说,世博会期间飞昆明的机票正打折呢。张处长说,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是什么意思呢?佟剑锋反复琢磨了好半天,恍然大悟地拍着大腿说:“张头的意思让我们坐飞机去。哈哈。”
洛兵看看他,调皮地说:“长官骑马我坐轿,哎,李凯,你说呢?”
我斜倚在沙发里,摆弄着电视控制器,说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你俩说坐啥我都没意见。”
“没意见就等于有意见,你也算同意了。咱们就坐飞机去吧。”佟剑锋把手一挥说道。看他那架势,决定交通工具的事比敲定抓捕计划还要难。这不能怪他,处里的办案经费确实有些紧张,弄得大家缩手缩脚的。
抓捕穿山甲的行动都过去两天了,洛兵的脸越来越白。她闲着没事就洗脸,把小脸蛋儿差点洗掉了一层皮。她很怕脏,一想起来那天的血腥场面就眉头紧皱,还不时问我:李凯,你看我的脸白吗?
我说:白。比蓝天上的白云都白。
洛兵从来不信我的话,她撅起嘴巴说:你又在撒谎,真烦人!
说着话,她就用小拳头捶我,捶得我心里暖洋洋的。唉,男人啊,就是受不了女人的温柔,尤其是小女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