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与黑夜,欢乐与悲伤,睡着与醒来,人就生活在这样迥乎不同的两个世界,进退维谷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说话总需要寻个因头,作文更需讲求义理,然而平日里胡思乱想,总找不出一个合适的题目,更无从形诸于文字,只好将20年来一路走一路唱的几个音符拿来,略作拂拭,聊以慰藉大学两年多来的惶惶张张。
本人不熟音律,不谙技巧,原是没有资格对唐朝和黑豹品头论足的,惟有崔健的音乐仿佛雅俗共赏。我身为大学生中的一员,看来是可以摆谈摆谈老崔的。“我想要离开,想要存在,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当年听《从头再来》时总弄不懂“存在”和“死去”。怎么可能合到一块儿,待到一个宁静的夜晚掺和着20年匆匆而过的往事,方才为这句词由衷地喝了一彩,其实人生原本如此:白天与黑夜,欢乐与悲伤,睡着与醒来,人就生活在这样迥乎不同的两个世界,进退维谷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终日里忙忙碌碌营营苟苟不过为谋一席之地生存,跳楼服毒或卧轨不过是觅条捷径离去,人生大致脱不了这两种方式。生之为何,老崔如是说:“寂寞就是一团烈火,像这天地一样宽阔。”烈火煎熬着每一段人生,孤独与人常伴。好不容易高朋满座,语笑晏然,原想是可以摆脱寂寞了,不料宴酣之际内心却射出一点人群中迷失自我的悲凉,更不堪说人影散尽,杯盘狼藉后的那份寂寥,于是不停地找到朋友,失却朋友,在紧张忙碌中终此一生,才知道生命原来是一种磨合。PonkFloyg唱道“Allinallit�sjustanotherbrickinthewall”,人皆悉如墙上一块砖,原本是不好解脱的,人生的矛盾,矛盾的人生,或许生命的意义本身就是扑朔迷离。
MichealBotton有一段歌词“Weallneedsomebodytoleanon”,其言极是,人间最残酷的惩罚不过是一个人孤掌难鸣,茕茕孑立。然而崔健却仍然高唱着“我不愿呆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摆一摆长发,穿着破旧的军装越走越远了,一把破吉他一副破嗓子成了曾经狂热的人们的回忆。有多少年轻人一面努力地挤进拥挤的人群,一面又把三毛的浪迹天涯时时挂在嘴边。我爱听喧嚣嘈杂的摇滚,但是有一次跟兄长步入人头攒动的摇滚Party,却恨不得早日逃离那个狂热的空间,人生何时变得如此矛盾,恐怕无人可以解释清楚。
儒家讲求通达,释氏提倡随缘,然世上真心躬身以行的又有几人?凡事求其极固然不妥,唐朝的“魔鬼张开了锋利的血牙”,未免将人世刻画得过分狰狞,张楚《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们》却不免将世事粉饰做了柔柔的面团。只觉得老崔讲的“突然来了一个机会,空空的没有目的”还稍许有点味道。“多年以来,总是感觉匆匆忙忙,想法太多,希望太少,岁月反复无常”,于此匆匆岁月中偶尔拉住熙来攘往的过客,问一声“我们是不是开始就走错了”?人们居然无暇回答。其实禅机无处不在,俯拾皆是,原本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人要是真正的通达与随缘,自然也不会装作正派面带笑容,人活着不能单为了自己,亦不可活在别人的眼中,大概也只有通达二字才可诠释其中的矛盾。我曾经给朋友写信道,信如考卷,写时忙忙慌慌,投寄后方觉得有些东西未免太过不妥,故写信时心绪过浓不可过淡亦不宜,慷慨激昂的演说和淡如雾水的问候都难免为朋友所不胜承受。话亦若此,酒亦若斯,世上事皆然也。当年渔父让屈原“随其流而扬其波,铺其糟而啜其离”当然是俗人之见,而屈原不肯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扑通一下跳入汨罗江也未免偏激,人生短短已是不易,自己再不成全自己不免辜负了这一遭来回。工业机器碾碎了人们的梦想与温情,于是有了HeavyMetal,有了HardRock,人们又沉溺于另一种喧嚣了,终究没有解脱,猫王、卡本特、约翰列侬都去得太快,自己毁掉了自己。我们呢,是在调和自己还是在折磨自己,只怕这个问题也不易回答吧。“躲进小楼成一统”,说这话的鲁迅自己没能做到,其实根本无处好躲,倒不如活得通达一点,随缘一点。特别欣赏《菜根潭》的一段话:“世亦不尘,海亦不苦。”其实人懂得了云白山青,花迎鸟笑的妙处,自然也就知道了耳目口鼻皆桎梏的道理,也不至于在两个极端的夹缝中苦苦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