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蝉的悲剧-看上去很丑

第十五章蝉的悲剧

夏天的中午,三三两两的人们坐在村头的树下乘凉,蝉的叫声一阵急一阵缓,绿树葱郁,遮不住炎炎的太阳,手摇着蒲扇仍然汗滴如注。

高环家冒着烟,高环妈在给高环烙油饼,烙好了一块,高环拿在手里吃着,高环妈又在烙第二块。高环家的厨房就挨着大门,油饼的香味从大门里飘出来。

高环妈烙好第二块,放在锅里,带着高环出去了,大门半掩着。

高光出现了,飞快地闪进高环家里,直奔厨房,揭开锅,揣了热热的油饼就走,疾步跑回家,躲在自家的蚊帐里吃,嘴烫得一歪一歪的。

高光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蚊帐里吃油饼。正吃得香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高环妈骂起大街来。

“你说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哪个挨千刀的把我烙的油饼就给偷走了,油饼还热着呢,烫死你个王八蛋!”

其实高光刚出高环家大门的时候,高环妈已经领着高环往回走了,她看见了高光,可是眼有点晃,觉得不可能。自从高光造句得罪了高环家,高光家与高环家就不来往了,高环妈认为高光不会跑到她家去的,回到家一看,没少什么东西,就放心了。过了一会儿,高环又要吃油饼,高环妈就让高环自己去锅里拿,可是高环打开锅,叫道:“妈妈,锅里没有油饼了。”

“胡说,我刚烙好走的,怎么会没有?”高环妈走过来一看,锅里空空如也,她马上明白了,高光刚才来她家偷油饼了。高光偷嘴是很有一点名气的,邻居都知道,肯定刚才是他来偷走了油饼。

好啊!偷嘴偷到我家里来了,看我怎么咒你!高环妈蹦着跳着,骂到了大街上。

自从高光与高环闹过李双双和孙喜旺的事以后,他们两家就不和睦,高光与高环不说话,高光妈与高环妈也不说话。虽然高光被水老师扭伤了耳朵,可是高环妈总觉得是自己女儿吃了亏,想找个借口与高光家骂一场出出气,总找不着合适的机会,这回可逮着了。高环妈不说是高光偷吃了她家的油饼,直说就没有意思了,她堵着高光的家门口骂,要把高光家骂得胆颤心惊,没脸见人。

“你个偷嘴的小杂碎,吃了我的油饼长出个大疖子来,长得全身都是,你们全家人都长,你们全家都死在疖子上。”

高光听见骂声吓坏了,赶紧两口把油饼塞到嘴里去,想出来看看,可是又不敢,怕被高光妈当场揭出来,只好闷在家里不敢出来。

高环妈还在骂:“我的油饼里放了老鼠药的,吃了就会药死你们全家,我的油饼是我的血汗挣来的,吃了我的油饼你们全家人就得淌血淌脓。”

高光妈正在村头凉快,听见骂声往回走,一看不对,怎么能当着我家的门口叫骂呢?而且话里明明是在骂高光。高光妈不干了,迎着高环妈也骂开了。

“你骂谁偷了你家的油饼我不管,可你当着我的家门骂就是不行。”

“我当着你的家门骂了吗?当着你的家门骂又能怎么着?谁偷了我的油饼谁心惊,谁的杂种孩子偷了我的油饼谁心惊

高光妈与高环妈骂着,高光从大门缝里往外看了看,外面的人很多,都在看热闹,高光妈与高环妈都在集中精力骂对方,顾不得看高光家的大门,高光像只小老鼠一样钻出大门,跑进竹林里,躲着不出来,远处的叫骂声仍听得见。

”你有证据说是我们家高光偷你的油饼你拿出来,你要是拿不出来,就给我滚蛋,别在我家门口撒泼。“

”我可没说是你们家的好儿子干的,你养的好儿子,干不出偷嘴的事,我骂的是谁偷了我们家的油饼,我想在哪里骂就在哪里骂,你管不着,谁管就是谁偷的,谁管就是谁的杂种儿子偷的。“

”你烙的破油饼,里面说不定放了什么破玩艺儿,白送我都不吃,谁稀罕你的臭油饼!你给我滚蛋,滚得远远的!“

”谁叫我滚就是谁心惊了,就是谁的孬种儿子偷的。我骂谁家的小杂种偷了我的油饼!我愿意在哪里骂就在哪里写,你管不着!“

骂来骂去,还是那两句话,可是两人谁也不让谁,你一句我一句地骂个没完,骂了好长时间,太阳都偏西了,才被别人劝回家。

高光一直藏在竹林里,不敢回家,慢慢地天要黑了,再不回家不行了,从竹林里往外看了看,街上人不多了,才蹑手蹑脚、贼头贼脑地溜回家。进了大门,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没有人,高光放心一点了,径直走进堂屋,刚进去,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只脚,狠狠地踢到他身上。高光一点防备也没有,哈”地一声倒在地上,接着屋门被关上了,妈妈压低嗓子,对着他怒吼道:“跪下!”

完了!肯定是事情暴露了!

高光没有反抗的力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暗暗的光线中,他看见妈妈黑着脸,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照着他抽过来,高光抱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挨过去。

骂完了仗回到家里,妈妈气得浑身哆嗦,她不相信高光能干出那种事来,在自家偷点嘴也就罢了,怎么能偷到人家去?更何况又是仇人家里?妈妈觉得不可能,想找高光问一问,高光不在,她也累了,就躺在床上歇一会儿。刚一躺下,闻到蚊帐里有一股油乎乎的味。不对,哪来的油味?家里都好几天没炒过菜了。她仔细嗅了嗅,确实有,又觉得身子底下扎得慌,用手一摸,摸出些油饼渣子,是高光在蚊帐里吃油饼的时候掉在床上的。

妈妈一下子坐起来,差点没气死过去。

刚跟人家高环妈骂完仗,起誓发愿说不是自家高光偷的,可是回来就发现了罪证。还有脸出去见人吗?这种事要是张扬出去,还能在高皇路过下去吗?

妈妈肺都要气炸了,她拍打着床,发着狠,“小高光,看我不杀了你!”

妈妈知道高光早晚得回来,提前准备好,躲在屋门后边,等高光进来,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

啪!啪!啪!

飞舞的绳子打在高光的身上,屁股上,但不往脸上打,这是妈妈例来的规矩,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也不打他的脸,可是打在身上也是够疼的了。

“说,你还偷不偷嘴?”妈妈的声音颤抖着,压得很低,怕外面听去,可声音小了又怕震不住高光。

妈妈胸脯剧烈在起伏着,好像心脏就要跳出来。

高光害怕了,想说“不偷嘴了”,可那是可能的吗?其实我也不想偷嘴,只是一看见好东西就想吃,我有什么办法?是嘴馋,又不是我馋,我有什么办法?

高光犹豫着不说话,妈妈手中的绳子又落下来,落到高光的屁股上:“说,你还偷不偷嘴?”

高光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妈妈气得没有办法了,拿起她纳鞋底用的针锥,藏地身后,压低嗓子怒吼一声:“张开嘴,伸出舌头来!”

高光没看见妈妈手中的针锥,不知道妈妈要干什么,就张开嘴,伸出舌头。就在舌头伸出的一刹那,妈妈手中的针锥狠狠地扎在了上面,高光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舌头传遍全身,窒息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哇地一声叫出来,嘴里腥腥的,咸咸的,都是血,高光想说什么,可是嘴张着,说不出话来。

妈妈拿针锥的手哆嗦着,盯着高光:“说,你还偷不偷嘴?”

高光咽了口气,满嘴喷着血,哭着说道:“妈妈,我再也不偷嘴了!妈妈,我再也不偷嘴了!”

说完,一头扑倒在地上。

妈妈吓坏了,以为高光让她扎死了,放下针锥,哭着抱起高光来,搂在怀里,叫着:“高光!高光!”

高光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妈妈用毛巾蘸着凉水给他擦了擦脸,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高光的脸上。

高光醒过来了,嘴角上还在流血。他股檬脱脱地睁开眼睛看着妈妈,看着妈妈脸上的泪水,他知道自己错了,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嘴还有血水流出来,高光呜里呜吐地对妈妈说:“妈妈,我再不偷嘴了,再不偷嘴了。”

妈妈把高光使劲搂在怀里,高光嘴里流出的血水沾湿了妈妈的衣襟。

下大雨了,天就像是被谁捅了个窟窿,雨水像是天上的水库漏的一样灌下来,灌得满街满巷都是水。可也怪,说停就又停了,只剩下一点毛毛细雨在飘。

大人们难得遇上一个雨天,可以躲在家里打扑克、下象棋,躺在床上睡懒觉。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乐趣,雨后正是捉蝉的好机会,谁都不会放过。

高光手中提着个小提篮,光着脚丫,从流着水的街上走过,朝竹林里走去。

竹林是蝉的天然生长地,大雨过后,蝉就会从地下的洞穴里爬出来,爬到附近的竹子上、树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蜕皮,蜕完了皮,等嫩嫩的肢膀变硬以后,它就可以飞到远处,雄的会扯着嗓子,一天到晚叫个不停,雌的就躲在一个树枝下面,不吃不喝,最多是吸几口夏夜的清风,一心一意地把卵下在树枝上或竹叶上。

白天借助雨水的力量从洞穴里爬出来的蝉很难马上找到一棵可以栖身的树木,因为像高光这样雨后出来捉蝉的人实在不是少数,只要看见一只蝉在地上爬.马卜就会捉进提篮里,很快就会下到锅里,吃到嘴里.吞到肚里。聪明的蝉还躲在地下的家里,想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出来.可是眼尖的孩子那容易就能分辨出蝉的家来,一个小小的洞口,薄薄的地皮,伸进一根手指一抠,安睡在里面的蝉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脚缚手就擒。

高光喜欢捉蝉。

蝉是可爱的动物.白天捉了,罩在一个碗下,放在院子里,第二天早晨揭开一看,蝉已经蜕了皮,蝉蜕扔在一旁,蝉贴在碗上,一不小心,它哧溜就会飞走,要是翅膀还没硬起夹.就会被擒住,雄性的最好。用一根细绳拴了腿,吊到屋檐下,到中午就会叫了,哇哇哇,噪得要死,可是对高光却是极好的游戏。

高光的小脚丫趟着水,在竹林果走来未去.两眼盯被雨水冲过的地面.起几步就弯下腰捡起一只正在往树上爬的蝉,不出一顿饭的工夫,高光的提篮里就满是爬着的蝉了,几十只,不小的收获,很壮观。

高光提着篮子回到家里.爸爸刚从床上爬起来,一看见那么多的蝉,眉飞色舞地说:“好东西.好东西.用油榨了吃。”

不一会儿,飘着香味的油炸蝉上桌了,蝉被炸得膨胀起来,大大的肚子,里面是油.外壳黄黄的,泛看油光。爸爸倒上酒,美滋滋地吃着蝉喝酒。

高光在一旁看着桌上的蝉,看着爸爸把一只只的蝉咬碎咽下去,嘴巴发出吧卿吧卿的声音,高光觉得爸爸的声音很刺耳,像是他家的猪在吃食。

爸爸用筷子夹住一只蝉递给高光,慷慨大方地说道:“小孩子吃蝉不好的,上火,不过还是要给你一只。”

高光摇摇头,不接。

爸爸把递过来的那只蝉送进自己嘴里。

妈妈就在旁边看着,突然站起来,端起盛蝉的碟子扣到爸爸头上,又一下掀了桌子,气汹汹地瞪着爸爸,大声叫道:“吃!我叫你吃!”

爸爸被掀在地上,忽地又跳起来,揪住了妈妈的衣服和头发。

屋里打成一片,不断传出碗和碟子被摔碎的声音。

高光站在院子里,听着妈妈和爸爸在屋里打仗,不知道该去叫人来劝架,还是该自己去劝妈妈和爸爸。他甚至没有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们的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