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来拯救他们-红尘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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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退出去,脑袋和身上轻松了许多,小胖和丽丽来找我上学。“张老师说要来看你呢。”丽丽抢着说。“不用了,今天我就声上学。”我吃了饭。姥爷问我:“冬冬今天能行吗?再休息两天吧,”“没事。”我说走吧丽丽、小胖。路上小胖说,肖肖这两天可神气了,他爸买了高级轿车,天天送他。肖肖说,“他爸处长都不干了,自己在家开公司,那样子可神气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小胖说。“离上课还远呢,我们踢一会儿毽子呀。”丽丽说。“我才不愿和你踢呢,到我踢坏时你看丽丽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才不愿她笑话呢。”小胖说,“身子软软的不想踢。”“你爱踢不踢,谁求你。我和冬冬踢。”丽丽生气地说。“你有什么了不起呀,我爸说了,要给我买各式各样的球,我爸刚刚买回的遥控模拟飞机,能在天空上飞,我才不让你们看呢。”小胖说。“你爸有什么了不起?”丽丽说,“公司倒闭了,给撤职了还美呢。”“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小胖一脸得意的样子,“我爸说了,这叫急流勇退,你懂吗?不是我爸不愿干,是他们不让干,他们欠我家的。”小胖一看丽丽直愣神,更加得意,“你知道吗?我爸在农场,包了五千亩地,你知道有多大吗?比当经理还大呢。我爸说那些地是我们家的。过几年我们家就不在这儿了,我们要搬到大连开发区去,买一栋楼,我爸还说,要把我送到贵族学校,受最高级的教育。”“吹牛吧。”丽丽说,“你有本事现在就走哇,以后甭想和我们玩。”

上课铃响了,“丽丽别听他吹牛,我们上课去。”我和丽丽一起向教室跑去。小胖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就等着瞧吧!还不知道谁吹牛呢。在城里谁不知道我爸呀……

密虎县城的隔夜香妓院的老鸨坐在炕上昏昏欲睡,但哪个妓女若想偷偷溜出门去,她都会知晓。她并没睁眼,谁也下知她是如何探知的,连妓女们出门的日的,她都一清二楚。

有一次,老鸨透过窗户纸糊的小窗,高声喊:“铜铃,你别出门,有功夫把腰再杀一杀细,不然将会有个更细腰的女人来代替你了。”

铜铃想老鸨在撒谎。在整个荒原上,再也找不出比她的腰更细的女人了。

为了这细腰,她差点饿死。再有比她的腰更细的女人除非不吃五谷,只喝西北风。

可铜铃心里还是禁不住要发慌。她本是个小骨头的女人,就是整日大鱼大肉地吃,也长不出丰满健壮的身材来。

荒原上的男人又都喜欢丰腴的女人,好不容易碰上个稀罕细腰的大老爷,万不可让旁人抢去。

铜铃摆动柔软的腰身,重新回到楼上,人早已面色苍白气喘嘘嘘。她暗自神伤可又暗暗叫着劲儿。她才是荒原上第一细腰的女人,县长也只能稀罕她一人。

她回到自己房中,把两丈长一掌宽的白布,一头拴在墙上的木桩子上,一头卷在腰间。她用力往后拉自己,又用力缓缓地往前转动着身子。她感觉自己的腰就要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了。

隔夜香里没梳拢的小闺女充当使役,伺候姐妹们待客是她们最重要的差事。铜铃的晌饭让一个小闺女捧来了。

饭菜很简单,量也很少,不过是个女儿拳头大的大眼儿窝头和一小碟咸水青白菜。

铜铃已习惯了束腰,但这次似乎是束得太紧了。她的力气用完了,她看着木托盘里的饭菜直想扑过去。照她这个年纪,再有这两倍,她也吃不饱。

为了腰细,铜铃一直都在节食。每顿饭都是按老鸨吩咐的量给她的。她常常饿得心慌。刚刚她是想偷偷跑到街上,在苞米面大饼子的店里买个大饼子吃。

“姐姐,吃吧。”小闺女的眼里是含着泪的。

其实在隔夜香每个妓女差不多都能吃饱,唯有铜铃不行。小闺女已侍奉她两年,深知她是咋样忍住饥饿的,那又有多么难过。

铜铃无力地靠在炕墙上,泪水涟涟地望着小闺女。

“只给姐留下半个窝头,剩下的你吃了吧。”

“我吃饱了。这点子东西哪里吃得饱?还要剩下来,你还能活吗?”

铜铃使劲儿笑笑,可笑出来的全是辛酸。

“傻妹妹,我若全数吃下这点东西,赶明个儿我会连这点东西也没得吃了。”

小闺女捧着装有半个窝头和一碟咸水白菜的托盘走了出去,她任眼泪在脸上流,小小的心充满了哀愁。

楼下老鸨的叹息震得土木建造的房子晃动了一下。她自言自语,承接着从格子窗子透进来的秋日正午的阳光,人已陷在梦中。

老鸨说:“天再变就是塌个大坑,只要世上还有男人,妓女们就该活着。还有鞋,我隔夜香的女子都是唱二人转的好手,单这本事就能挣碗饭吃。”

她的话同样地震荡了整座房子,听得妓女们个个心惊肉跳。

秋天来临时,整个荒原都弥漫着日本人欲倾的浮躁气息。军民人等心情各异,一切都处在不安和动荡之中。

地主们套上马车东奔西走,一次次打探消息;另一方面又组织家丁护院以防外扰内乱。他们心里这回没了数。以往天下再变,富人终究是富人,他们的地不会因此少一分,所担心的只是官税会不会上扬和天下会不会造成混乱。这一回却不是这样,有人主张分田地了。

穷苦人有些恐慌更有一些渴望。他们盼望随着朝代的改换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好运气,最好是能有自己的地种,男人能有自己的婆娘,这当是全部奢求。这种时候似乎是不远了。

在各个地主大院里,要数长工最兴奋。他们本是一无所有的,要在朱前就连死也要担心没有葬身的地方。现在日本人气数尽了,要改换一个新朝代。他们的日子该出头了。他们听到了许多宣传,恨不能立马就把地主的田地分喽。

荒原深处卖艺的女人都在加紧做着棉衣,缝制皮袄,并把往年的皮袄挂在房檐下通风,捉去上面的潮虫。皮帽子也找了出来,用山杏木梳梳了,把倒戗的毛梳得又光又顺。

她们也在心里一点一点构筑防御工事,好来承载不可知的一些人的放肆和刁难。她们或许怀着一些小小的愿望了,愿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里多挣几块钱,使一家在下一年所吃的盐不要间断,无论冬夏都能穿上一双鞋子,还有就是能多出一点钱好给自己买一尺洋红布做成个肚兜,在上面绣上龙凤或一丛百合,好使自己在扭舞时或向一个陌生男人袒露时少一份难堪,并因此能使人看重自己一些,这是最好的。再有就是能遇到往年对自己有些情意的男人或干脆获一个自己极愿嫁与的丈夫。

也还有新长成的大闺女,在姐姐、嫂子或爹娘的劝说下,决定开始卖艺女人的生涯。

她们听到每一阵秋风吹过都要瑟瑟发抖,希望冬天永远也不要到来。但是当秋天真正到来时,冬天将接着上路了,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事。

这初长成的大闺女唯愿第一次演出能让人叫好,必须卖身的话,那第一个获得她的男人最好是个年轻有情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想法,也被家人探知后而彻底灭掉了。

大概那家人是说:“你大闺女的身子,是哪个给钱多就归哪个的,哪里凭你的好恶来挑拣?那是傻人也不该做的事。”

这大闺女便觉时光难耐又愿时光过得太快了。

冷眼看上去,荒原还是从前的荒原,连鸟兽的增减也与以往不相上下。寂静似乎是永恒的,马挂銮铃的声响在一个荒原人的一生中也听不到几回,日子是太荒凉了。

日本人的扫荡和围剿给固守安静的荒原人带来了冲击和灾难。好在村庄分散,荒原阔大,日本人不可能到得了每一处。实际上革命已经在各处都闹起来了。日本人杀人杀得也更狠了。

黄花整日坐在长草的院子里,神情萧索。

生在荒原上的穷家闺女,有一些不可避免地要去做卖艺女人。这么些年她从不后悔叛逆了槐家。

她自打生养了两个闺女后就想拼命护住她们,不让她们也唱二人转。她仍在寻找那种使卖艺女人最终得到解脱的东西。

可她的心为何如此空落?她常常茫然回顾,巨大的孤独走过来盖住她心灵和眼睛所能及的所有地界。她还只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她还需要男人有力的臂膀和火热的胸膛,还有男人的声音和目光的爱抚,总之,她想要一个男人拉着她去走那辽阔如荒原的日子。

黄花终于起身,捶捶坐麻了的双腿,走进屋去,去找出冬天的行装。她长久地抚摸着那个铜瓶,上面凸凹的花纹令她感慨万端。

四匹家养公狼,在冬天以后的其它日子里都到荒原上自己捕食野鸡和兔子还有离群的狍子或野鹿。不过,它们似乎是些有灵性的野物,每天黄昏后都会从各处归到茅屋旁,她把树枝上铺上于羊草,充做狼的睡床。这四匹狼已不是从前她做营生时的那四匹,已换过两回了。

黄花找出草兰和泽兰在冬天里所穿的皮袄愣怔了好一会儿,那还是她年轻时穿过的,现在已有许多处掉了毛。

她拿起一件鹿皮袄,一抖又抖下许多毛针来,那是她掉落的青春和逝去的日子。

这妇人把脸埋在毛皮上,把泪洒在上面。她哭了一会儿就平静了。

毕竟她的闺女们不用去卖艺了。她不用温习,甚至不用想就能唱出整出的戏来,只是声音不如从前了。

即使被土匪抢去的泽兰也会因她的姿容而被某个头目看中,吃穿上不会缺少了。然后生下几个娃儿,一个女人在世上的功用就算圆满了。她这样安慰自己,不过那可不是她所要找的东西。

黄花仿佛看见了在大雪落下后,她一个人赶着四匹家养公狼拉的雪爬犁在荒野上孤寂地行走的情景。天是那么高远,与雄奇的完达山相接的地方永远是一片淡蓝,那是蓝蟒的梦境,幽幽,直到地老天荒。难道现在的天还没有荒,地还没有者吗?她眼泪刷刷地落了两行。

这妇人想到了离她很渺茫的事情,想到了拿枪的李南石。那也许不是个一般的人。他看上她的泽兰,可她却入了匪窝。这会让那持枪的人发怒吧?

黄花蓦然起身,翻出炕犄角那堆破布中藏匿的小手枪。

黄花把小手枪揣进斜土布大襟里,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四面八方都是草。大部分地方草高过人,乌鸦鸦的,内中藏着人所不知的东西。

荒的天荒的地荒的人啊,都在哭泣,像荒原上四季不断的长风,涤荡了千年万年。

黄花挪动因心情落寞而沉滞的双腿,来到院子里。

她突然来了气。荒原上的男人都是无能的废物。他们难道就想不出办法来使女人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他们只会让自己的婆娘去卖艺去当地主的女佣,他们就不会去干些旁的?比如为了穷汉子将来能有自己的地种而做些啥?”黄花边说边大声嚎哭。

在抗联和日本人打仗时,总会出现不明身份的人或给抗联带路或用自身引走日本人的火力而掩护抗联。也许没有一个人会知道那些人是已死去的荒原汉子的鬼魂,他们都曾经是爱土地如命的庄稼汉子。

黄花心中的空落再也无法弥补了。她听近处和远处的地方都无人声才慢慢蹲下来,用手在障子下挖了个坑把那小手枪埋掉了。

“那个持枪的人,再也找不到我的泽兰了。她命里只配做匪婆,而不是大人物的太太,就是那么回事。”

暮色在黄花漫无目地的目光里十分惆怅,她看着大雪纷飞的日子已登上了西伯利亚的大陆,正往荒原而来。

2

小舅呆呆地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哗啦哗啦响的棚子,不知想着什么。这之前小舅很少回家,不是在外喝酒,就是打麻将。找他的人一批批的,他整天无所事事。

姥姥常常骂他是不争气的东西。小舅说,争气有什么用呀,你们不干了一辈子革命吗?怎么连治病的钱都没挣回来?“混帐东西!”姥爷骂着。小舅弓着腰,鼠一样溜走了。

姥爷再没起来床,是有一天晚上,大舅在哪儿喝完酒气哼哼地回到姥姥家,把大表姐从她那屋给拽出来,大声斥骂:“不要脸的东西,你说什么在戏剧团帮忙,你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你好呀?”大表姐说,“你好往那地方钻!”“我是陪客人没办法,我告诉你,要不你就滚出这个家,要不你就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你在姥姥姥爷面前,好好反省一下。”大舅气愤地说,“你简直给我们家丢尽了脸。”“我是自食其力。”大表姐说,“不像你,吃国家,拿国家,不为大家做事。我比起你来强得多了。”

他们一直在吵着。姥姥噙着泪,好像明白了什么,拽着我的手说,冬冬,走,上那屋去。

大表姐终于离开了家,谁也不知她上哪儿去了。

“姥爷再不吃药打针了,他骂去看他的人,但常常喊我到他的屋去,说一些我不太懂的话。姥爷使劲儿抠着床板,牙咬得紧紧的,有时睁眼看看我,眼泪慢慢顺着纹路很深的脸上左右地溢出来。

姥爷的肚子越来越大,以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妈妈的公司在广州、上海等地都建了办事处,大连的分公司每年有大量的出口贸易,在香港,妈妈说,刚谈完一个有关合资项目,回来时,姥爷再没有睁开眼睛。

妈妈哭了很久。姥姥把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和妈妈说了。妈妈哭得很厉害。“我拼命工作,使很多下岗的人员有了工作,我却照顾不了自己的家人,帮助不了自己的亲人,不能让父亲的生命延续。”妈妈趴在姥姥身上,一边哭一边说。

妈妈和大舅舅不知为了什么,吵了很多次。大舅舅说,你不要管那么多好不好。妈说他是假孝心。

火葬的时候,姥爷的老战友、老下级、老伙计、老同事都来了,楼前、广场上还有很多的人都来参加告别仪式。

丧事是大舅一手办的,办得很大,在去火化的路上妈妈紧紧地搂着我,独独地坐在她自己的车里,眼泡肿肿的。

给妈妈开车的司机一直没有说话,从反光镜里看到妈妈的样子安慰说,总经理,不要太难过了,这次事情局长办得很气派。已到的车有六十多辆,还有没到的,再有——妈妈哼了一声,司机又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妈妈,再没有吭声。我只是害怕,刚出生的小孩子也会老死吗?

刘贺走遍了整个荒原,他对自己的仙家深信不疑,他在完达山中苦修了整整一年半,下山后,直奔黄花家。

黄花已生出了第一个孩子,门口挂着一条蓝布。门外是一片荒草。

住在桦林峪的穷女人轮番来照料她。她们都希望这个女孩儿长大了有福享。她们为她求天求地求仙道,而孩子只是哇哇地啼哭,无论黑天白天都哭。那时黄昏临近,屋里只剩了黄花母女。

好闺女好闺女

你是在想你爹哩

……

刘贺正好到了门口,他听到黄花叫的是草兰女。

“让我看看草兰!”他推门走了进去。

黄花正愁孩子没名,一听乐开了。

“草兰,你看谁来了?”

孩子在刘贺进屋后就不再哭了。黄花半喜半怨倚炕墙而坐。已点上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你的仙家告诉你了吗?”

刘贺双手拄在炕沿上,探头去看黄花怀里的草兰。

“孩子……姓啥?”

“你说姓啥?我让她姓了黄。”

刘贺再不言语,孤独地站在屋地上。

黄花发现他瘦小了许多,那样子的确不能养家。唱戏做法也就维持他自己不至于饿死的水准。一年半的时间,我只求仙家告诉我那件事。”

“那东西到底是啥,你说?”

“女人要想活得好,还得靠男人。”

“男人靠谁?”

“靠天。”

“呸!”

黄花把孩子楼得紧紧的,泪水哗哗地淌,“你说我们女人靠男人?呸!男人要靠天?呸!呸!”

“仙家是这样昭示我的。”

“呸!你的仙家一定搞错了,那东西不是这个。你再好好求求你的仙家。”

“那我现在就走?”他往门口挨去。

草兰突然哭了起来。黄花也哭出了声。

“你有钱吗?”

“有一块钱。”

“那好,扔进铜瓶里。”

刘贺爬上炕,把钱扔进摆放在炕梢的铜瓶里。那里面空空的,一个钱也没有了。

“你留下过夜吧。”黄花噗一口吹灭了油灯。

……

3

刘贺没有留下来,他继续在荒原上漫游,为人驱魂撵鬼,灭妖捉怪。他的法术愈来愈高,在整个荒原上都十分有名。

黄花后背上背着草兰,赶着四匹家养公狼拉的雪爬犁在呼啸的寒风中急驶。爬犁铺板上放着的铜瓶灌满了风声,有时还会有几个钱在里面叮当作响。

黄花在看到女人们活得艰难的同时,也看到了男人们的不幸。土地、金钱、财富都在少数几个人手里,穷汉们当劳计做长工,拼死拼活地也养不起家小,就是娶上了婆娘,也得让她出去做营生。

啥时女人才能都不去做那营生哩?

黄花仍把希望寄托在刘贺身上,觉得总有一天他的仙家会秘告他,那他一定不会瞒她。

草兰在黄花背上老是啼哭。只要不吃奶不睡觉她就哭。

黄花有一阵子想到了她那些被槐仁堂霸下的嫁妆,有十马车那么多。可她想的却不是自己要去占有,而是想分给最穷的卖艺的女人。那阵子正是她灰心的时候,她想她们这辈子是找不到那种能改变她们命运的东西了。

就是那十马车财富也顶不了多大事儿,穷人多着哩,日子长着哩,那点儿东西不够活命的。

黄花已经改名换姓,可她却让她的孩子姓了黄。她改名不是怕辱没祖宗,更不是怕丢槐大地主的脸,她只是不想让她的孩子知道她的身世。

有一天,黄花正从一户穷汉家出来,迎面遇上了她娘家的那个护院。

“小姐!”

黄花一愣。

“我拿了小姐头发回去老爷就气死了。”

草兰啼哭起来,声音被厚厚的毛皮襁褓捂着,十分不真实。

“我娘还活着吗?”

“你爹死前嘱托你娘,让你回去继承产业。”

“我已卖艺了。”黄花的声音比寒风还冷。

“你娘不怪你。”

“我生了野种了。”

“你娘也不怪你。”

“我又怀了孩子了。”

“你娘也想要。”

“那我也不能回去!”

黄花赶着雪爬犁朝着下一个破落的村庄跑去了。

护院紧紧跟着她,在没膝的大雪中滚爬。

“小姐,你傻死了,天底下再没比你傻的人了!”护院栽进了雪里,一会儿就被风刮起的雪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