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姥姥屋里走了一拨的人,又来了一拨。最后大家一致说让姥姥唱段二人转。姥姥不唱,姥姥总是说她都把词忘了……说着重复的话。我想姥姥是不是连哭带说的也累得不行了。
小冰姐趴在桌上,不知道是害怕,是伤心,还是困得不行。我也觉得眼睛涩涩的,但不敢闭眼睛,一闭眼睛就有黑黑的棚子。哗哗的纸响、人影乱晃。听到姥爷在床上喊着,冬冬。姥爷没有死,姥爷不会死,姥爷怎么躺在那个黑黑的棚子里?不想了,不想了,可眼前像放电影一样过去一幕又来一幕。
门开了,一股冷气,舅妈压低声音说:“冬冬今晚就跟小冰姐姐在这屋睡吧。”小冰姐姐说。“妈妈,你也在这儿睡吧。”“你们俩先睡,我一会儿来陪你们睡,”被窝里凉凉的,我缩成了一团。眼睛像补车胎,两面蹭了胶,一下就合上了。眼前仍在过电影,乱乱的。
“也不知道几点了?”妈妈说。全家人的气氛达到最高潮,姥爷今年有花爷陪着更是高兴,喝了许多的酒。舅舅他们陪着花爷爷也尽了兴。妈妈给花爷爷道了安。和姥姥说,我们该回去了。你们也早些睡吧,睡不了多一会儿就有拜年的了。
妈妈在寒冷的夜里紧紧地抱着我。踩着咯吱咯吱的一场新雪。虽然离姥姥家不远。一出门寒冷就打透了我的衣服。只有贴着妈妈的地方还暖暖的一我趴在妈妈的肩膀上,雪灌进了我的脖子。我不敢睁眼,不敢说话,只有听着怪叫的冷风。夹着飞舞的雪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飘向黑旷的天边……
进家后,妈妈迅速给我脱下衣服,塞到被窝里,我缩成一团,妈妈把灯点了,把我冰冷的手放到她的脚上,腿紧紧地夹着我。让我感到特别暖和。我跟妈妈说,今天要是爸爸在就更热闹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说,等你长大了,就来。为什么要等我长大呀?
我小时候的习惯,就爱摸妈妈的奶睡觉。妈妈说我那样睡得特别快。
我眼前还是热热闹闹的场面。旋转的彩花,各样的魔术弹,空中被照得很亮很亮。小朋友们围着我,高兴地拍着手。我也高兴极了。我想把箱子里的鞭炮全部放完,让小朋友们更加高兴。我低头拿时,箱子没了。我抬起头,小朋友们也不见了。一他们上哪儿去了呢?妈呀,我看到一头狮子,又不像狮子。是狮子。它在吼叫。在冷冷的雪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想跑回楼里,怎么楼房也不见了。我跑出了多远?我为什么跑出那么远?我使劲地往回跑,腿软软的,脚下滑滑的,怎么也跑不动。我怕极了。心怦怦乱跳。我已经喘不上气了。我哀鸣着,像狗叫,不,是牛知道自己要被人屠宰时哀嚎着流下眼泪。我瘫软了。我想找一个躲避的地方,一个洞,一条缝。没有,没有啊!它咬着了我的腿。我痉挛了。我等待着肉被嘶咬,血淋淋的,骨头咋咋作响。它把我用力向上抛去。我飘起来。我要落进万丈深渊。我大喊着,却发不出声音。我精疲力竭了……
黑黑的,湿湿的,我趴在哪儿,再也无力了、有一丝亮,朦朦胧胧,我又看到了,是那只狮子,壮壮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它现在似乎也疲惫了,它晃晃荡荡地走着。我怕它看见,往里缩缩,到底了,原来是个洞,我不怕了。我想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它,猛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监工槐山没命地往完达山上述。几次都险些掉进沼泽里淹死了。他跑过槐仁堂的地便找到了九虎林河,只要顺着这河一直往山里走,就能找到它的源,那便是蓝蟒岭。
蓝蟒岭上在大清朝时就有土匪,历代也没剿净过。抢他个狗日的!他这样想着便越跑越有劲儿。无论大闺女还是婆娘无论金银还是宝贝一概抢,抢它个昏天黑日的,抢它个富贵一方。
那时槐山根本没去想旁的事,他早就听说日本人要完了。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有谁去管他们土匪哩?
槐山逆着九虎林河跑,跑着跑着天就黑下了。星星是有的,只是被河边的在雾挡得透不过多少光来。月亮哩,也有一牙,瘦得像没长成的闺女,也朦朦胧胧没有多大光亮。
槐山在河边走还有个想法,遇到猛兽他就跳进河里,他能在河底下走,半个小时不用喘气。
槐山还刚刚二十几岁,他身上有的是力气,还能抢许多东西。河水越来越细瘦,但却跌得很急,在夜里闪着精灵般的光沉,这说明源头要到了。
槐山几次都差点被野物祸害了,他及时跳进河水里,才免于受难。有一回他没看清是什么野物,他跳进水里,野物也跟着跳进水里。
野物甚至比他游得还快。他有好几回都碰到了那野物的皮毛。那毛被水濡湿了,有那么一种柔柔的凉丝丝的感觉。说不定像泽兰的身子哩。
野物就要咬到他了,“救命!”是泽兰在喊。
他吸足一口气沉到河底,而那野物却没有沉下来。槐山在水底怀想着碰到野物皮毛的感觉。
那是泽兰微凉柔软的身子哩。
草兰在槐仁堂即将惩罚槐山时后悔了。
她不想看着他落难,他是个长着好看羽毛的雄野鸡,一直都处在槐仁堂的枪口下却浑然不觉,还在不停地抖搂他的羽毛,想择高枝栖息。
这原没什么错,他不该那样不把她当回事儿,要知道她是槐家的小奶奶呀,是她帮他弄到监工的位置的。要不他就会像其他长工那样没日没夜地下地,连女人是啥都不知道。
她宁肯自己遭殃也不能看他落难。
冤家,你总有想起我好处的那一天。
草兰找出一块老虎皮,那是一整块皮子。只在肚皮下有个开口,那是扒皮时所需要的。
那个开口刚好能钻进人去。
马棚有个暗门,槐仁堂可不知道,那是他的小老婆们偷着会情人走的。
槐地主的正室是个瞎老太太,她任啥事也不管,凭着一家子大小咋胡闹她都不往眼里去,那功夫她正在修道,想要升天。
夜里常有槐仁堂的一个小老婆偷着走出房门,绕到马棚后面,敲几下墙,移开那几捆扒过的线麻秆,里面的人也已把草料搬开,一个暗门就出现了。
那喂马的伸手就掏个热的,女人喜得娇笑不止,又不敢高声,全身就由那有力的男人处置,自己已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化成水了。
草兰同槐山相会也是在马棚里,那时喂马的故意到长工屋里扯话,把好事留给他们做。
槐山由于气恼又羞怒,一时竟忘了那个暗门。草兰敲墙时他才想起来。
草兰没进马棚,她又爱又恨地弯腰从门外看着槐山。那所谓门不过是个墙洞。
草兰弯腰时,里面的槐山没看清她的脸,却看见了她的两个大奶。那曾是他的两个好宝贝,现在看来他也是贪馋的,他伸手去握,却触到了她送给他的老虎皮。
槐山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的心突突直跳,他不知他还很不恨她了。他一直都想拥有土地和财富,他不甘于在槐家仅仅当个监工。
“草兰。快进来,我跟你说,我要去当土匪了。”槐山说得情意绵绵。
像有鬼过往一样,草兰感到了一阵寒冷,那股水凉透心凉透骨。
草兰好像看见一个人站在鬼气森森的树林子里。
再走几步就是完达山上蓝蟒岭的亡命崖。
土匪们曾把绑来的富贵商贾引到崖边,并迫使他们像小鸟一样飞下崖去。
天哩,是她调教出一个土匪来了吗?草兰站在房子的背阴里,清楚地感到了那个结局。
她终于承认了,他只稀罕泽兰,她的两排小白牙都要被她咬碎了。
“快看,你的相好变成一个老虎了。”
槐山笑了两声,他已把虎皮穿在身上。
这可恶的男人!然而,她却把他猛地抱住了。
草兰把几捆麻秆又挡在暗门洞上,绕着跑回到前院子里去。她跑动的时候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这庄园里再不会有人稀罕她草兰。她已不再是一朵花了,她突然怀念起卖艺的生涯来。
要是还允许她重新选择,她宁可做唱二人转的女人而不是做地主的小老婆。
卖艺的女人是乌拉草哩,可有人踩总比没人理睬要好得多啊,要不然乌拉草长了,绿了、黄了,有谁知道?感谢那些野物似的人们吧。
草兰满眼泪水终于被一声声的虎叫震落了。啥东西才能把男人拢住,也能使女人享福?那东西到底是啥?她唱过数不清的戏文,大都唱人家的富贵和美,可她啥时才能得到过些东西呢?
马橱里关着一只老虎。
马棚里有着草兰许许多多逝去了的夜晚,夜的深处凋落的全是偷情的花瓣儿和无望的热情,泽兰,是你抢去了我的汉子!草兰兀自骂着泽兰。
槐山熟悉庄园里的地形,他悄悄绕到槐仁堂卧房的后面,扒开了后窗。
泽兰快吓死了。可让那个本是她姐夫的人祸害,她觉得比死还难受,她愿意让老虎结果了她。老虎却说了话。
“泽兰,我来救你,跟我跑吧?”
泽兰几乎吓昏了。
“你别怕,我不是老虎,是这家监工,你是知道我的。跟我走吧?”
他跳进来要给她松绑。
泽兰知道他跟草兰相好。
“你为啥不带草兰走?”
“我只稀罕你!”
“可我不稀罕你呀。我嫁了李南石做婆娘了。你该对草兰好,她才真稀罕你哩。”
老虎爬到北窗台上。
“你还替她求情?是她把你荐给老家伙的!”
“她……是我姐哩。”
泽兰温顺地说。
有人来了。
槐山跳出窗外,丢下一句话。
“早晚我要得到你!”
槐山以老虎的身形在大院里尽可能往没人的地方跑。他是没见着谁,不知会不会有谁见着他。
他打算给槐地主放把火,可他又怕烧死泽兰。再说那些财富也让他舍不得下手。
他只是在路过女人们和槐仁堂专用的茅房时,才看见了一个女人在那里撅起的一团雪白。他心里热辣辣的,早晚有一天他想抢谁就抢谁,怀着这个想法,他直起身一蹲,跳上一堆木头,他知道那有架木梯子。
他跳出大墙后把木梯子掀翻了。他跑进草丛当中,心里得意自己是作为一个老虎在槐家庄园里消失的。
老虎是啥呀?
是山大王哩。
那他槐山是啥呀?
是富人的魔王哩。
他在水下嘿嘿乐着,“水险些呛了他。他浮出水面,四处静悄悄的,由于他站着不游动,河水里门板大的青鱼差点把他吞了。
他爬上岸,仰头看星星以断时辰。可头上的河水淌进他眼里使他两眼迷蒙,啥也看不清,准是半夜了。
他游了水,感到饿了,凭着野果发出的气味找到了一片托盘秧。托盘成熟的气味像酒香一样在河边的高岗上浸来浸去。
他估摸这片托盘足有几亩地大。看是看不分明的,只能凭着手感和软硬来辨是否成熟了。
有条蛇爬到脚面上来,他感觉到了,如果稍一动蛇就会咬他。他摸腰间,旱烟袋还在。他把烟嘴拔下来把杆向腿上一磕,那蛇闻到烟油子味儿迅速逃掉了。
他吃足了。他这才凝神听到了水声。
他知道,马上他就要到达蓝蟒岭了。
他果然在天色微亮时看见那条静卧的大蟒,它篮悠悠,又凶猛又美丽。
树后突然传出喝问。“哪里来的山猫野兽?”
槐山知道当时土匪的几句黑话。
“野孩子哪里有家?”
“断奶了还是没有?”
“爹死了娘亡了。”
“双脚走向哪儿?”
“再去找个妈。”
槐山在晨雾升腾起来时做了蓝蟒岭上的土匪。
2
刘贺所唱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可他所用的是戏文,并且不是一出戏的戏文,没有时空也没有阴阳界。凡俗的人是断不会听明白的。
刘贺突然停止了演唱也把锣声猝然断了,他两眼射向槐仁堂。
槐仁堂就觉得浑身一疼,从妄想界里跳出来。
“庄园里一定有外人。”
这断想不使人惊奇。像槐仁堂家这样的大户哪天没有外人?所以槐仁堂和在场的人都不以为然。
“那白脸汉子要有一番造化了,你为难他,日后必定遭殃。”
槐仁堂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奇怪刘贺咋会知道他关了白脸汉子?这半日他一直派贴身的人看着刘贺,他不会在任何人那里听到任何消息的。
“他能有啥造化?”
槐仁堂把小眼睛停在刘贺脸上,但他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可不能泄露给你!”
刘贺不再说下去,他从绑腿里掏出一小包朱砂,放在手心里,用自己的唾液研开,然后,他把自己散乱的头发劈出一缕,把发尖用舌抿顺了,蘸上朱砂。
刘贺在备好的黄裱纸上写下了几句戏文。
刘贺写完以后,草兰就醒转过来了。她叹息了一声,她看见半死半活的日子走进屋来,坐在凄清的灯下同她做伴来了。
后悔咬着她的心。她真想再做个卖艺的女人哩。那样她谁也不是谁的,她又属于所有愿意要她的人了。
可她又咋样才能迷住男人哩?能让女人幸福的东西到底在哪儿呢?
刘贺说:“快把他们放出来吧,不然你要倒霉的。”
“那婆娘得留下。”
槐仁堂想到那白白的身子心情就激动,他纳闷儿自己竟坐在这里看了半宿做法,真是怪事儿。把那么个大参一样的女人撒在炕上,这可不是他想做的。
刘贺目光锋利。使槐仁堂一哆嗦。
“你要了她,你就彻底倒霉了。”
李南石身上的绳子被刘贺解开后他就想把槐仁堂掐死。他断定槐仁堂欺辱了泽兰,可他又不能贸然行事。
刘贺声音很低。
“你快走,下面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又急急地说:“大院的地形我看好了,谷仓在西北角,被大草垛围在当中。外人不会看见的。”
刘贺又来到槐仁堂面前。
“还有一个不该是这里的人住在这里。”
“是谁?”
“这人将损你的寿数。”
槐仁堂吓坏了,吩咐人各处去找。
“甭找了,大哥,我在这儿。”槐魁从暗处闪了出来。
槐仁堂一见是本家兄弟放下心来。他讨厌穷亲戚,虽然他住在草漂甸子村里,离桦林峪村挺远,可他仍然怕沾着穷气。
“我正要来看你,走进村就听到锣声,想看热闹,又怕你怪罪,就先躲起来了。”
槐魁边说边偷看槐仁堂的小老婆们。
“不是他。”
刘贺用一种超常的静穆震慑着槐仁堂。
“到底是谁?”
“是个女人!”
大院里所有女人都被集中在院子里。
刘贺连看也不看。
“都不是。”
槐仁堂的小老婆红云就是嫉妒草兰。
“草兰没来!”
“就是她。”
槐仁堂正想把她打发掉。
草兰隔着门缝儿看见泽兰的白身子时,恼怒非常。
怪不得槐山看中了她,那身子女人看了都稀罕。气愤和伤心使她的眼花了。
“泽兰哪,我那老东西还行吧?”草兰讥讽地隔门嘻嘻笑,“呆会儿,他就会来陪你。”她抬高了声音,是想好好气气泽兰。
“大姐,你是坑妹子哩。”
泽兰声音仍是柔的,妙的,美的。
“你攀上了我那老东西,会有好处。到时你还要谢我哩,”
“我做了李南石的婆娘了,姐呀。”
“那个穷汉,他养得活你?到头来。你还得去唱去扭。”
“姐呀,娘想你,我也想你呀。”
草兰趴门缝儿又望,见泽兰在静静地淌着泪,她的心不能不软。
草兰哗一下把门打开。她脸色苍白。两眼仍喷着妒火。
“这老东西竟敢难为我老妹子,可恶!”她骂着爬上炕,为泽兰松了绑。
草兰送给了泽兰一身自己的衣裳,她曾穿着它被槐山抱得紧紧的。
他嘿嘿笑着不停地说。“真滑真滑,像抱着一条鱼。”
草兰再也不想穿这绸缎衣裳了。
泽兰的眼都给耀花了,她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可她就是不肯要,虽然她身上的衣裳已经破得啥也遮不住了。
草兰恼了,伸手打了泽兰几下。
“让你有穷志气!让你不拿大姐当人!你以为我乐意给你衣裳穿?我是看着你的光身子不顺眼哩。”
泽兰体会到了草兰的好意,抽泣着把衣裳穿上。
草兰愣住了。她没想到泽兰穿上绸衣会这么光鲜,她一口把油灯吹灭了。
“把我绑上,你悄悄到我房出里去,出了这门,左边第二个就是。”
“你这是为啥?”
“我是你姐呀。”
泽兰真想让草兰再打她几下,只要她能解气。泽兰想到槐仁堂的样子,很害怕,摸黑把草兰绑了。
“紧点儿!”草兰不耐烦地说。
泽兰的泪四处飞溅,不由得多捆了两道。
草兰嘻嘻笑。
“让那老东西多费些事儿也好。”
刘贺在门外静幽幽地唱道:“一切施与得都是因果,能成为姐妹是五百年积来的缘分。”
他的声音把泽兰的心给抚平了,也引出了她的眼泪。
“跟上你那汉子快走吧。”草兰有些嫉恨地说。
“你娘病了,想看那个铜瓶子。”刘贺说了一句。
泽兰捂了下胸口,脸就涨红了,她的胸咋会那么大哩。
草兰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瘦小了一些,可却把她腰身的好看全部依型裹了出来……
草兰看到的是四年前的自己。那时的槐山还是个没碰过女人的少年人。他亲着她叫着姐啊姐啊,你就是我的亲娘啊。可他最终丢下她跑了。
“姐,咱娘想看那个铜瓶子。”
“一个破瓶子,啥也干不上,当尿盆都不够格。给她拿回去吧!”
槐仁堂摸进屋,也不说话,摸到炕上的女人,解了绳子。他奇怪女人没挣扎,可他仍没能在她身上逞多大威风。
他跌下女人身子时,听见女人的嘲笑声是他熟悉的,他逐个把自己的小老婆想了一想,就想到草兰身上去了。
他狠狠揍了她,用尽了手边能拿到的所有东西。
草兰没哭也没减,她想的全是那个槐山。他打她打了足足半宿。
槐仁堂已无心睡觉,他担心他又有几垄地让鬼魂给抬到阴间去了。他把大袍往腰间掖掖就想去地里量地。
他看见大门外草兰跟个男人跑了。她穿着粉红的绸缎衣裳腰肢婀娜地往草里走,胸前还抱着那个铜瓶子。
“草兰,你这个臭婆娘!”他追了几步,发现那不是草兰,可她抱着他们家的铜瓶子。他要命家丁抢回来,又想到那瓶子沾满了晦气,不要也罢了。
草兰已用纳鞋底的细麻线绳搓成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草兰并没有死,她被及时赶到的刘贺救了下来。
槐魁同槐仁堂的小老婆们不能相接,急得脸上涌上来两酡血色。
李南石领泽兰走之前,数了数槐仁堂的粮仓。
草兰被解救下来,没一袋烟工夫就活转过来了。
“这个婆娘,我不要了。槐魁,给你吧,你随便给我些啥就成了。”
槐魁乐坏了,满口许下鹿茸、鹿血、鹿路给槐仁堂,一把拉过草兰。
“走,到我家去,炕还热着哩。睡前你得给我唱段粉儿的。”
槐仁堂还在生婆娘们的气。
“我还有女人。你要不要?”
槐魁更乐了。
“我哪能养起那么多?就这一个,足够了。”
刘贺又追上了李南石和泽兰。
“你娘病了,你还是先回家去吧!”
泽兰一听就哭了,用哀伤的大眼去征得李南石的同意。
刘贺看看前后左右,低声说:“山上下来消息说,日本人要有新行动,要你进城探探去。你也先别进山了。”又对泽兰说:“你娘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留在家里还有新用途。”
李南石自己也不能着急进山了,他看着泽兰走远后,返身往密虎县城的方向去了。
被打伤的草兰被槐魁背出了槐家大院。
槐仁堂命人在他们身后泼了一盆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