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高雄来客-上海女儿吧

我在上海的时候,做过很多测谎仪的测试,但一般都是被测试者事先知道自己要被测试,知道我将要问的话题,只有一个例外,那时对一个来自台湾的商人进行的测试。而这个测试过程,曾经被几个朋友认为非常有故事性,并张罗着要拍成电视片。

我在老家安徽有很多同学朋友,其中一个绰号叫黄毛的,师范大学毕业后到皖南的一个县城里教书,后来不知到怎么当上了当地招商局的局长,和我上学时候感情处得不错。一次我回到老家,和十几个朋友一起豪饮,因不胜酒力,半途我借口上洗手间逃避一会儿,从洗手间出来,我就溜到我们包房隔壁的一个空房间里坐着,房间没有开灯,但我走进去的时候,却吓一跳:里面有一个人,仔细一看,是黄毛也坐在里面,原来是和我一样逃酒来了。

在这里,能听到隔壁吵闹划拳的声音像是都翻了天,但这里却很安静,我和黄毛就聊天起来,他问我,看我能否在北京或上海帮助他宣传一下,招商引资,我表示可以介绍一些朋友给他认识,在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现在他认识一个台湾商人,有心要在他们那个县城投资一个亿的美金,开发旅游资源,这也是他一直在努力促成的大的项目。

但他也有一个烦恼,就是这个台商已经和他们谈过很多次了,答应的资金迟迟没有到位,而他们已经给这个台商前期投了好多引资费了:他们给他专门配备一辆汽车,住在县城里最高级的宾馆,一行人几个月的吃喝且不说,每次到歌舞厅和找小姐花的钱都快十万块了。

“这家伙会不会是个骗子?”我一听就感到非常恼火。

“看这个人倒不像。”黄毛从自己钱包的皮夹里拿出和那个台商的合影,看来这件事情他真的用心了。

我仔细看了照片上的这个台湾的商人,四十多岁,额头宽大,很健壮的模样,目光显得很深但并没有邪气,直观感觉上应该不是骗子。黄毛告诉我,他的名字叫王渊庆,我听着很大气的一个名字,像那个塑胶大王。黄毛继续说,王渊庆在高雄有一个化工厂,员工据说就有三千多人。末了,黄毛还告诉我,王渊庆给他看过工厂的彩页介绍,很气派的。

但我仔细咂摸,觉得还是应该劝他慎重一些。他现在很矛盾:继续这样等吧,怕被这个王渊庆骗了;拒绝吧,又怕万一这个王渊庆真要投资,可把一块到口的大肥肉扔出去了。

我给他讲了我的测谎仪测试的效果非常好,他支吾着,看来还不是十分的相信,于是我建议他跟我去一下上海,因为明天我就要回上海了。

第二天我们就一起开车到了上海,几个游戏做下来,他很快地就信服了我的测谎效果了,他提出要我带着测谎仪器到他们那个县城去,那里离上海不很远,开车半天就到了。

我们在路上主要商议的是,怎么能够在不得罪这位“财主”的情况下做一次测试,因为要测试,就必须对方的配合,而我们要测试的这个问题太敏感,或许他根本就拒绝这样的测试。

黄毛局长让我想个办法,我当时提出,可以邀请他来到我将要住的宾馆里看看,把测谎仪说成一个等待鉴定的新产品,一个他们的招商局正在考虑上的项目,请他提出参考意见,这样可能他就会上钩。

黄毛觉得这个计划很好,但请他上门可能会打草惊蛇,不如安排一次巧妙的“偶然相逢”,这样对方的戒心就会小得多。

这和我的思想很一致,最后我们决定,我在黄毛的一个哥们开的娱乐城的一间房子里住着,等他带着王渊庆洗完桑那出来后,无意和我相逢,然后再进我住的屋里来。只要能坐下来,我们可能就有机会了。为了逼真,我们还决定,让黄毛把我宣传成一个知名作家,来这里体验生活的。冒充一个大作家,这对我来说没什么难的,只要把我以前发表过的一些作品带一本来,再吹得大一些就行了。

到了目的地住了下来后,我还让黄毛在娱乐城给我找一个最漂亮的服务小姐丹丹,我训练她在最快的时间内学会了安装测谎仪器的探头。因为“女儿吧之花”小欣的缘故,我相信美人的笑靥是有巨大的力量的,我和黄毛配合好,又有美人儿丹丹做下手服侍,不愁王渊庆不上钩来。

后来事情的发生比我们当初设计的要简单得多,使我们觉得当初太多虑了,王渊庆听说我是一个大作家,立即热情地不得了,诚惶诚恐的模样使我觉得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作家都他妈的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他这样的谦恭一下使我不好意思起来,甚至有点觉得我们这样算计人家,是不是太卑鄙了,但他这副模样无疑使我把握住了话题的方向和谈话的主动权,所以聊着聊着,我引导他看到了旁边这台仪器,他就问起我这是什么。

这正是我们等待的机会,我连忙随后拿起一支笔,喊丹丹取一张纸,让王渊庆写一组八位的数字,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就写下来了,然后我才告诉他,只要他躺在椅子上,装上探头,我问他几个问题,他即使不回答,我也会知道他手里这组数字是什么。

王渊庆还没有回答,我已经喊派丹丹推他到椅子上,开始给他装上了测谎探头。

看起来这并没有引起他的戒心,可能他也有点好奇,所以一直微笑着,我给他交代了游戏规则,就是,我可能会问一些无关但是很轻松的话题,这样可以保证测试的质量。因为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所以我说起来一点都不像做假。

“你手里的数字的个位大于6?”当他牢牢坐定后,我问。同时告诉他可以不回答。

“不是,”他回答。

“外面的天气阳光明媚,是吗?”我插入一句无关的话。

“是很好的。”

“你去过北京吧?”我再问。

“去过几次!”他又回答。

他一直微笑着,有时也按照要求并不回答问题,显得很友好,测谎仪的示波仪开始一直是一条水平线,只是当我说他手里的数字,个位数是3的时候,直线前面升起了一个小山包,证明测试起了反应,那数字的个位数就是3。

“台湾高雄的气候近来好吗?”我记得黄毛和他都说过他是在高雄工作。

他还没有回答,但笑容已经收敛了,按理说这个问题不是个什么敏感问题,但我看到了示波仪上的波形陡然崛起,显然他开始意识到了什么,紧张起来了。

“你手里的数字百位数字是7?”我连忙调转话题,我看到示波仪上的波形又开始平直起来。我感到他松了一口气。

“你在台湾的企业里也有一个像丹丹这么漂亮的美眉吗?”我继续问,说“美眉”两个字的时候,我拿着强调,黄毛和丹丹都笑了起来。我看到王渊庆也笑了起来,回答说有,然后补充说,很多!

但我感觉他笑得不太自然,测谎仪显示他两句话都在说谎,他的企业里并没有一个像丹丹这么漂亮的美眉,更不是很多!

丹丹确实很漂亮,年龄不到二十岁,明眸皓齿,一笑显得清纯极了,但和“女儿吧之花”小欣比较,还是逊色不少,根据我的判断,像丹丹这样的美貌的女孩子,大约四五十个女孩子里就会有一个。

王渊庆的三千人的大企业居然找不到一个像丹丹一样漂亮的女孩子,作为有经验的灵魂拷问师,我仅仅根据这一点甚至就可以中止测试,宣布他的工厂是子虚乌有的。

但我还是要问出更多的东西来说服黄毛局长,而这时候我已经不怕问敏感的话题得罪王渊庆了,语言也变得更尖锐起来:

“你的企业有三十个以上的女员工吗?”我冷不丁的问一句。

“比这多多了!”他回答,但测谎仪显示结果:绝对没有!

“你手里的数字后四位是7213?”我又返回来了。

王渊庆早就不笑了,但还坚持着,他不回头就看不到在他背后的示波仪,所以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通过测试,已经看穿了他。

“您准备在这个城市投资建设一个像这么漂亮的娱乐城或度假村别墅吗?”我又问。我记得黄毛给我讲过,王渊庆要在这里开发旅游资源,建造度假村。

“是呀。”他回答。

我没有立即继续再问下去,图穷匕首见了,我空下十几秒的时间,看示波仪上那条直线的走向。

示波仪上那条直线开始走出了一个很大的山包,过一会儿才跌落下来,再过一会儿,才又成一条平直的水平线,证明他刚才在说谎。

“您不在的时候,你在高雄的工厂有人管理吗?”

“有,我太太!”又是说谎。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问下去了,我看出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毛也看出了答案,就准备收场了。最后,我报出王渊庆手里的数字是88767123。

王渊庆坐起来,他可能觉得自己最多是被怀疑了,不会被确证的,还是刚进来时的强调模样。笑着连夸我的测谎仪高明,弄到台湾去卖一定能挣大钱。

“有这个东西,没有谁能骗过我,”我回答。

“是的,是的,”他连忙应声说。

黄毛送走王渊庆以后,回到我住的地方来,我谢过了丹丹,让黄毛给了她五十块钱,丹丹欢喜地走了。

我把测试的问题和结果打印出来,递给黄毛,告诉他,不要再朝里面搭一分钱了,这个人根本就是在行骗,现在最好就是去公安机关举报,请公安来调查。

黄毛完全相信我的话了,他表示他刚才就已经打电话给他的下属,想办法把给王渊庆用的车快收回来,至于上报公安,我看到他感到为难,也许是自己也有什么不好说清楚的地方在里面吧,走的时候,我想。

大约两个多月后,我几乎都把这件事情完全忘记了,却收到了黄毛从那个城市里给我寄来的几罐龙井茶叶,包装地异常精美,我就找到他的名片,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一下那次测谎以后的情况,他告诉我王渊庆已经走了,甚至再也联系不上了,他是个地道的骗子,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他走后还有别人到他们局里找他,原来他还欠着当地一家企业的一笔款子。

但那个王渊庆会不会换个名字再去别的地方去行骗呢?

下次遇到我,我想我不会再这么轻易地就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