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在我的第一部处女作中,我还是要诚实一点。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不要迷信什么作家,至少我本人就是很看不起他们的。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饮食男女,一样要吃喝拉撒睡,一样要有人的七情六欲——男的都是衣冠禽兽,见了女人就想上,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只要不是阳痿早泄;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渴望和一打以上的情人作爱,而且他们都还必须是:潘安的貌,石崇的富外,加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是……他们其实都是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的人,甚至连一般的人都不如,不是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吗,“街上的流氓为什么越来越少?——都当作家去了!”
说过了别人不能不说自己,我虽然不是一个流氓,但是不是正人君子,则不好说。就拿现在来说吧,我在这里写作,你们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除了说话有时不怎么有谱,偶尔喜欢胡言乱语,而且到了比较大的年龄还不肯结婚,生活作风不太检点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大毛病。可是,这不过是你们看到的一种表面的假象。你们有谁知道我过去是在学校出了名的不良少年,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被公安局拘留?有谁知道我因为在路边因为摘老乡的几个苹果而发生冲突,曾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拳打脚踢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你们有谁知道我在来到这座都市后做了些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不说。
我要说的是,我不是一个十全十美英雄式的人物,在写作这部处女作的时候,我已经由于不能自己,过于放纵而养成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怪异习惯:裸体写作。这习惯岂止不怎么好,简直有一些变态呢,你们说是不是?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就一点感觉都找不着,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有人说过这样的两句话,一句是,“文学就是婊子,——关键是你要把她操了,而不是让文学把你操了!”
还有另一句话就是,“只有赤裸裸地写作者,才是真正的作家。”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两句著名的话作注脚,于是我在刚刚成为作家的第一天,还没有搞出任何作品来的时候,就先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方式。就像很多人都要借助夜晚的安静,温柔与飘灵才能一吐为快一样。我总是在早晨的时候,开始一天的工作。在晨曦微微的曙光中,在鸟语花香的清风里,我起来了,披着睡衣,睡眼惺松地走进浴室,在那儿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光着身子在屋里走动。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的时候,我便静心在桌子前坐下来,两腿之间只搭一条浴巾,开始写作。
在这一过程中,常常是在写到得意时,伸手进去在那个地方摸一把,然后心头一阵窃喜,觉得还可以,在快感中又有了更多的感觉,于是一路写下去,扬鞭放马,纵情高歌。
每一次的写作,都像是跟你最心爱的女人作一次爱,这就是一个作家的快感,也是我选择这一职业的理由。
读者,你们还在看吧,没有因为我的一番实话实说而觉得庸俗无聊,一走了之吧?我说过在那个下午我遇见了一个都市女孩,我和她胡天乱地“侃”了一下午,说了一大通废话直到把她说哭了。后来我说我正在写一部十二集电视连续剧的剧本,叫《梁山伯和祝英台》,她提出说可不可以看一看我的剧本,我答应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是不是学会诚实了呢?我必须承认,没有!在那个下午,在面对这样一个女孩时,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引起她共鸣的话题,并没有想得太多。
我说的一切都不能算数。而她却当了真,后来的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大男子形象,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考虑,我尽管心知肚明,没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还是很有把握地一口应承了下来。我想我只能这样做了。
我也确实这样做了,那一个晚上我都在冥思苦想,因为第二天要把一部分章节给她看。这可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来到这座都市后,在电影学院写的第一部作品,竟然会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了。正所谓聚散有数,缘生缘灭,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那是一次艰苦的写作,要驾驭一个在中国流行了一千多年之久的经典故事,对只有18岁的我来说绝非易事。况且又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仓促上阵,这是一个考验天才的时刻,我却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天才。
我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笔杆,像是一个古典大师,或文学巨匠一样在沉思,脑海中却是一片的空白。
梁山伯,祝英台,是的,我当然听过他们的名字,也耳熟能详他们的故事。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但也正是如此,我才感觉到这个故事的难度之大,所有的人物和所有的故事情节,在一千年之前的某一天就早已注定,从此代代流传,你不可能调动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物,也不可能更改任何的一段故事情节,经典就是经典。你永远都只能是被动的征服者。
我构思了无数的情节,灵感的火花像一锅爆炒的黄豆在脑海中噼哩啪啦作响,又如同一串串的鞭炮在炸响之后归于沉寂。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时间知道,我也确实地知道他们发生过,我为自己无力挽留这一瞬间而感到遗憾。
我点上了一支烟,又点上了一支烟,一盒烟都抽完了。屋子里像着了火一样烟雾迷漫。桌子上小表的时针指向凌晨3点,一切都已经太晚。
这一夜,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一盒烟却是实实在在地抽完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我开始在地上搜寻着一个一个的烟蒂,把它们的屁股掰下来,卷在一张报纸中,这将是我最后的一支烟,我几乎准备放弃了。
但是,就在这时,一阵天才的灵感突然袭来,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是的,我可以把一盒烟都抽尽,在地上变戏法一样弄一阵,就可以搞出一支我自己的烟来,虽然是用报纸卷起来的,从外表上看已经不再像香烟,但是它的功能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一点点啊,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是的,正是如此,我的电视连续剧,梁祝的故事也因此开始了。
现在,我在十年之后的这个早晨,在写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停下笔来,望一眼窗外。
在堆放着垃圾的墙角处,是一堆作废的文稿。一些信件和一堆我认识不认识女孩的照片。我当年写的一些东西,还有后来女孩思波写的文稿,都在其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它们,和我残酷的青春,黑色的回忆一起埋葬,还是再一次揭开已经结了痴的伤口,让鲜血再一次流出来,让泪水再度模糊我的眼睛。
我站起身,走到窗外,在一堆堆的废弃文稿中翻拣,最后找到了一个乳白色的大信封,厚厚的,我打开来,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出现在眼前。一个遥远的故事穿越干年的时空,开始向我们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