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突然有了出国的冲动。因为国内有我太多的伤感,我想去到异域里让新的环境与文化冲洗我的记忆。有了这个想法后,我便给父母发信,在信里我阐述了出国的想法。
我所以选择写信,是不愿意听到父亲那种关切的声音。因为他用这种关切的声音,对很多年轻貌美的美眉说过什么的。至于母亲,我怕跟她通电话,她又会说很多道歉的话,让我感到心里不舒服。父亲的反馈很快来了,支持我去美国,并说让我多接触一下企管什么的,以后把他的企业接过去。我想,他永远都没有感到自己会老,他可能对睡在身边的美眉也说过,让她把企业接管过去。于是我当即给他写信,出国归出国,对企管没有兴趣。
母亲的回信来了后,像我想象的那样,她还是说了很多对不起我的话。后来,才说出去走走也好。我知道,她不可能再阻拦我了,因为自从那件事后,她感到失去了阻拦我的权力。
从此,我便买了很多英语教程,在宿舍里强化。事实上,我对英语还是很敏感的,我相信自己在这方面不会有问题。英语没有问题,在经济上没有问题,这对于我这位北大本科生来说,出国就很简单了。但是,我还是每天窝在家里躺在床上看,坐在地毯上看,倚在沙发上看,开着电视看,听着CD看看。我把手机关掉,把自己孤立起来。
一天早晨,我起得很晚。去到阳台上浇了浇花儿,看到那花我不由想起邹蒙。这是邹蒙给我买的,他知道我喜欢文竹,便在花卉市场给我买了这一盆。刚买来的时候,它还很纤弱,如今已经爬得很高了。我叹了口气,回到房里吃了些点心,突然想去中关村看看硬件报价,听说现在的内存涨了不少钱。我洗了脸,背上那款棕色的背包打开门,突然愣住了。我发现邹蒙蹲在我的门旁,双手抱着头。他听到开门声也没有抬头,就像一尊泥像。我马上把门闭住折回房里。心里在猜测着他来的目的。
我想,他的那位漂亮美眉离他而去,出国的希望也因此而泡汤,很可能想来重归旧好的。我顿时用鼻子冷笑了。在他与那位美眉花前月下,彩灯下摇摇摆摆,床上卖力的时候,他从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现在那些东西没有了,又想到了我,这也太小瞧我了。我毕竟接受过高等教育,并是著名学府的本科生,我是有思想的。我是不能够再同情他的,我只会蔑视他。随后,我躺在床上开始看书,但那些英文字符都变成了黑点儿,并没有在我的脑子里产生任何概念。因为我的脑子里老是浮现出邹蒙蹲在我门前的样子。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打开门,发现邹蒙还是以那种姿式蹲在那里。
我说:“哎,我不需要站岗的。”
邹蒙抬起挂满泪水的脸:“肖梅,对不起。”
我说:“你不出国,在这儿干什么?”
他说:“肖梅,真得对不起。”
我说:“你没有对不起谁,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嗵得一声跪倒在我的面前,把脸贴在地上。我牙根儿一阵痒,开始围着他转圈,边转边说:“邹蒙,你什么时候能够像个男人。瞧你这德性,永远都成不了大器,你这四年的大学算白念了。你说你能比得了谁,人家刘朋能笑对人生,人家兰亭敢于面对现实,人家希尔顿痴情,人家赵震龙把握住了商机,你什么都不是,你比狗屎都差得远,狗屎放进地里还能长出好庄稼。”
邹蒙突然哭起来,他的声音太大。对门住户的老太太走出来了,看到跪在地上哭的邹蒙便对我有意见了。她说:“姑娘,你怎么能让他跪在这里呢,男人膝下有黄金,快起来,两个人处对象也不能行此大礼呀。”说着用手去拉邹蒙,邹蒙拖在地上不肯起来,我不由怒了,我大声喊道:“邹蒙,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起来。”
邹蒙这才慢慢地站起来,我拉着他就进了房子,回头对老太太说:“对不起。”我把门闭住,坐在沙发上面对委琐的邹蒙,从我们相识一直说到现在,说得我的牙根都累得酸痒了。我去冰箱掏出一听饮料慢慢地喝着,还想说他,可是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邹蒙突然嗵得一声砸在地上,晕了过去。我过去用脚动动他,发现他没有反映,用手去摸他的鼻子,没有了呼吸。我想这下惨了,马上去掐他的人中,结果没有什么效用。我马上拔打电话,让医院过来接他。结果,我为他支付了一万多元的押金。原来,邹蒙是喝了药来到我这里的,想想他这么做,我心里感到气愤难当,他喝了药不去那位美眉那里自杀,却跑到我这里。看来,我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了。
后来,听说邹蒙醒了,却不吃不喝。班里的很多同学都来劝我去看看他。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去了。见到邹蒙后,我对他说:“邹蒙,你真不是个男人,瞧你干的这事。”
邹蒙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了,我不想活了。”
我问:“你怎么这么不成器,你这是给北大丢脸。”
邹蒙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出国,结果我的希望破灭了,我活着没有意思了,我不想活了。”
突然,我说:“你不就是缺钱吗,这样,我可以借你。听好了,是借,你拿着这些钱出国,我看你能在国外出息成什么样子。”说完我就感到后悔了,我怎么还是这么冲动,为什么要出钱让他出国。这些钱是我用来出国的。邹蒙从床上滑下来,给我跪下了,眼里蓄着泪水,把头往地上磕,结果头都磕破了,流了一脸的血。
回去后,我一直想着我答应给邹蒙钱的事,真是悔恨极了,我怎么张口就答应给他钱呢。现在话都说出去了,我别没有选择了。随后我轻慰自己,算啦!就是十万块钱,给他有什么呢。我不想看到他死在我的面前,我真得不想看到他死在我的面前,理由就这么简单。虽然简单,便说明了我肖梅做人的原则。这么想过以后,我马上提出现金,去到了医院。我把那些钱扔到他的床上,邹蒙用手去抱那些钱,脸上竟然有些惊喜。旁边那位病人看到这番举动后,大口地喘气,家人马上去叫医生了。我走出病房,听到那位家属跟医生急着赶来,那位家属还说,那女人不知道有什么病,充阔的,拿了很多钱来打到那大学生的床上,我先生就犯病了。
后来,邹蒙出国了。他临走的时候并没有给我打招呼,这让我心里很不平衡。没过多少天,他从美国给我发来了信,老厚的一沓。他在信里说了很多爱我的话,并说赚了钱便还我。还说他一定在美国拿到最好的成绩,干出业绩,到时候以一个真正的男人,成功的男人来到我面前,重新追求于我。这封信让我终于平衡起来,我用这些钱救了一只迷途羊,如果这只小羊因此能变成熊猫,这确实是值得的。我想,我是问心无愧了。
事情过后,兰亭气呼呼地找我,责问为什么要给邹蒙钱。我叹口气说,我不能看到他死在我的面前。
兰亭不停地冷笑,她突然说:“如果我用死作为跟你借款的条款,你肯借给我吗?”
我说:“兰亭,我会借给你的。不过你不是邹蒙,你比邹蒙优秀,邹蒙是一个最懦弱的人,他根本算不得男人。”
兰亭挂着一脸上冷笑离去,走几步回头说:“我看不起你,我就是看不起你,我现在就是想骂你。”
我哭笑不得,但心里不能不说,兰亭的说法是对的。兰亭走后不久,我又接到希尔顿的电话,他的说法与兰亭基本一样。那天,我怕还要接到这种电话,便把手机关了。我再一次拿出邹蒙的信,重新肯定了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我的心便坦然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