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26日晴
终于回到了乌鲁木齐!如同画了一个圆又回到了原来的所在。一个月前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对即将开始的长途跋涉多少还心存忐忑,而现在我们大家安然地整整齐齐地回来了。住的还是那家酒店,当打开熟悉的房门,心里瞬间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悲喜。真是百感交集啊!我倚着门框发了好一阵呆,身体格外地疲惫,腿是软的,连声音都懒了。
仔细地把每一件行李舒展开来,我们再也不须匆忙赶路了,我们可以放下自己的双脚,好好地在一个地方坐上一阵了。
我就那样坐在床边,长时间在屋里发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发过呆,9月27日的最后一场直播在期待和躁动当中到来。尽管我已经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结束,在直播前的一个多小时,心里竟抑制不住一阵狂跳,已经装进大脑的节目内容似乎也瞬间忘掉。多么可怕的状态,我赶紧调整自己,深呼吸,避开人群保持安静。我告诫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同时回想自己曾有的自如和镇定,情绪终于在直播前的十分钟平复下来,我又稳稳地站到了镜头前。用直播现场主管倪刚的话说:只要在直播的时候看见徐俐稳稳地站在那里,我就特别踏实,所有的人都知道,节目又成了。
过后,在向别人述说当时的心境时,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当时并没有泪,只是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那一刻,所有人都在静心等待,等得太久了。
“这一路上,我们走过,累过,挣扎过……终于安然地整整齐齐地回来了。”在节目的开头,在谈到我们回归的心境时,我说到了类似的句子。
一切又是如常地顺利。随着我最后的感慨和感谢,节目在许巍的《纯真》的歌声中落下。“祝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大喜,观众朋友,再见!”配合着歌词的画面,是我们一个多月来在各地走过的各色场景。“我不顾一切跋涉千里,只为再次见到你,你在我心里是永远的家……”
央视的副总编程宏、新疆自治区的宣传部长当时在场,当我从演播区走下来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俩的眼睛都红着。
鲜花,拥抱,合影留念,庆功晚宴,慢慢地,一切逐渐散去。
结束以后的几天,并没有期待中的高兴和解脱,反倒有些失魂落魄,惶惶然,仿佛身上的哪块被某个巨大的手掌抽走,完全不知所措。
2005年9月29日晴
一觉醒来,觉得好多了,心里不是那么的空落了。昨天,我像一个没魂的架子,空荡荡在宾馆的房间里挂了一天,神思恍惚,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总是心怀伤感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真的是把什么落在新疆、落在刚过去的旅途上了。
人要是失恋了,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
此时飞机正飞离新疆的上空,我似乎不情愿,不情愿在新疆的一切就这样结束。离家已经四十天,又结束了事先无从想象的全程一万六千公里的直播,按理得高兴才是,至少一环套一环紧箍咒似的日子终于解脱了。可是除了在庆功宴上不得已的笑脸,在心里我竟丝毫笑不起来:果真就结束了吗?
昨天的庆功晚宴设有维族歌舞,前次看维族歌舞还是在南疆的事,经过在北疆半个月的行走,几乎把它忘了。昨天一看,又仿佛勾起什么似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南疆的千里葡萄长廊,南疆普通的民居家庭,库车的克孜儿千佛洞等,在那里都看到了不少风情万种的维族歌舞。有人说,维族是一个重感官享乐的民族,所以维族歌舞有一种特别的媚惑力,它确实体现了维族人开放、快乐的特定生活形态,那生活我们曾是那样投入着力地观察过,表现过,作为一部分记忆已经存入生命的脑海。而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存储这些记忆就是我们纯粹和全部的生活。
也许再过些日子,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从昨天开始,我已经不必再写手记,因为一切已经结束,直播没有了,手记自然不用再写,已经形成的一个可爱规律也随之消失,于是,在别的伙计都上街买礼物期待回家的时候,我完全不知所措,完全无精打采,在宾馆的房间里晃着,直晃到在恍惚中睡去。
过后听孙平说,昨天下午他和颜占领就在宾馆的大堂里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坐了三四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己想干什么,就那样傻坐着。
此刻,我是在回家的飞机上,据说,飞机落下的时候,会有人举着横幅热烈地欢迎我们。欢迎回家就是一个句号,我们照例又会回到从前,回到无惊无险、不奇不淡的新闻岁月里,再过些日子,新疆的记忆也会渐渐淡去。无论此时我如何感慨,生活的规律大致如此,这就是人生吧。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我会再走新疆,再走,就断然要走得再细些,再个人化些。其实在感觉和认识里,美丽而撼人心魄的新疆无论如何走不完,不知在哪里,你就会被她迷住,进而失落在她迷一样的梦里。
9月29日晚八点半写于乌鲁木齐飞往北京途中
《直播新疆》广受好评。这次节目的成功似乎有许多天注定的因素,比如团队的组建。作为部门元老,我可以判断,仅就一个项目而言,这是我经历过的合作最投契的团队。主创人员大都学中文和历史出身,又从业电视多年,新疆深厚而多彩的历史文化积淀,给主创提供了兴趣一致的创作方向。我们总是在深更半夜还乐此不疲地梳理着手中的文稿,彼此的建议也常能得到有效的采纳,到节目的后阶段,我们彼此间讲话已经完全不拘形式了。
南开中文系毕业的直播内容主管颜占领,外型颇具才子气,在阿勒泰看过十五的月亮之后,开始心摇神荡,二十分钟的节目竟然整出了四十分钟的内容。我看过之后哭笑不得,直冲他野蛮地嚷:嘿嘿嘿,脑子进水了吧?这怎么回事儿?他果然也猛醒似的:是多了,会删的,会删的。语气特别温柔。他还说,你看,很多句子都是照着你的感觉写的,多美呀!那是千真万确,我们的投契最终走向心领神会,我们很能体会和表达彼此间的感受。他们的得意手笔,我是断然不会耽误的,他们不够充分的地方,我一定会进一步补充。难得的是我们感受的方向一致,谁也不会给谁带来败笔。而团队的其他工种,都是敬业和乐于合作的好同事,大家心思单纯、目标明确,即使在合作中略有磕碰,大家的处理方式也是一笑了之。
最庆幸的还是我,在出发前,原希望部门给我配一个助手,但实在因为经费紧张,又本着大车队尽量精简人员的原则而没有配备。而事实上,团队中负责节目宣传企划的姚岚实质性地承担起了助手的作用,我的手记每天由她打字记载,这在相当程度上促成了每日手记的完成,在节省精力的同时(我本人打字比较慢),姚岚在我身边的存在,也客观上敦促我不辞辛劳,按时完成每天并不须硬性完成的工作。如果没有手记的补充,我不认为自己这次任务的完成会有这样的圆满,而这些都是出发前不曾料到的。包括我的主持搭档巫新华博士,作为嘉宾,平生第一次参加电视直播,但他深厚的专业功底、良好的表达能力、敏慧的电视悟性、朴实帅气的外型特征,以及谦逊的合作态度,都使得节目能够散发出和谐美好的气息。还有最诡秘的天气,每到一处,我们碰到的一定都是当地最好的天气,一路的风调雨顺已经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还有新疆电视台的完美配合。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吗?还是我们虔诚的求胜之心真的感动了上帝呢?
总领队孙平事后诚恳地对我说,全程他最钦佩的人是我,因为我的敬业,也因为我的职业修养。他说在这样的全程中,只见我在现场恼过两次,两次都是因节目环节的设置问题,我只针对环节,从不针对人,而且丝毫不会影响到直播情绪。他说,这是修养。他亲眼看到我如何努力地调整自己(他用了挣扎这个词),使自己摆脱疲惫,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走到镜头前。他说我总是不断地给他惊喜,因为我每天都在节目中有他意想不到的也是恰倒好处的发挥。有不少次节目结束后,我从他脸上看到欣喜和满意的滋润表情。孙平是个内敛的人,那表情大约可以说明许多。人所共知,在这样的节目里,一定程度上主持人就是团队信心的保证。我也确实以自己做事的投入、人格的力量,在给团队以信心。
我突然意识到,在回顾职场生涯的时候,从做大型电视节目的角度,唯有写到直播新疆,我笔端的总结才充满了欢喜。直播新疆本身具有宝贵的开创性意义,作为中国电视史上第一个大型野外长距离移动电视直播节目,从操作层面具有相当的难度,不具体付诸实施,都难以想象这样的节目能够最终诞生在屏幕上。而就我个人而言,也许只有经历过前面的种种,才能够获得直播新疆时的自若与从容。所以从这个角度,直播新疆给我搭起了另一个业务起点,让我在这个起点再度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