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依然绿着,山巅上的岚气似乎更浓,猛不丁地会使人产生错觉,以为那是云。天气凉爽,那些酷热的日子简直令人不堪回首。
邹河这几天神情怪异。一会儿现出类似老年性痴呆的样子,一会儿又如年轻人般兴高彩烈。汤米暗中观察着他,知道这情形对老年人来说不太适合。
又过了两天,老先生带回一个女孩儿来。女孩子长得又高又大,动作有些笨拙,但说话却是娇滴滴的,很媚人。邹河给李家又介绍了个房客。
女孩子叫冬至。一定是冬至那天生的。一听也大半知道她生在农村里。现如今农村女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化,他们不但受到了教育,还有机会走出来闯荡一番。
冬至这里瞅瞅,那里看看,还打开飘飘房门看。飘飘那时正穿着很少的衣服,躺在床上看书。
冬至盯着飘飘。飘飘在吃惊的同时感觉到她的目光好像充满了敌意。
"你叫飘飘,是吗?"冬至把半个身子夹在门里,生硬地问。
雪飘飘不知哪儿跑来的这么个高个子姑娘,竟有些紧张。
"我是飘飘,你是找我吗?"
冬至早已把屋里一切都看够了,才不情愿地盯住飘飘。
"我不是找你的,不过是随便问问。"
冬至说完闪电似地把门关上,走下那三级台阶。
邹河正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冬至,脚边是几个大包,还有锅碗瓢盆等杂物。
"冬至,快住屋里搬东西吧?"邹河的口气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既宠爱又关切。
冬至嘟着艳红的小嘴,几步就迈到了邹河近前。
"她的屋子怎么那么香?人也长得像个狐狸精似的。"
邹河很慌张,小声道:"冬至,你别这么说飘飘,她是个好姑娘。"
"我看不像。"冬至气呼呼地往汤米隔壁的房间搬东西。那卖菜的宁老板搬走了,他在西北旺买了一座小院。
汤米见老先生也提了大包往屋里走,很吃力的样子,他就想出去帮忙,可他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呆呆地没有动。
雪飘飘穿一身白色休闲服,大方又自然地提起一个大包。
"放下!"冬至气哼哼地喊。
邹河忍不住说:"冬至,你看人家飘飘本是帮你,你却是这个态度。"
冬至上下看飘飘,脸气得很红。
"穿得这么干净分明是出来显摆的,还说是帮我干活儿!"
雪飘飘并没放下包,而是把包拎进了屋。她没有生气,只是因出了力,呼吸有点急促,脸上涌起一抹潮红。
"我如果穿了脏衣服,就会把你东西弄脏。"
冬至更生气,把已拎起的包掼在地上。包里发出丁丁当当的声响。
邹河很难堪,求救似地看着雪飘飘。
飘飘的心在下沉。她太熟悉这种神态了。她接触过各个年龄段的男人,最令她不忍和害怕的就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他们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就很难自拔,结局往往很惨痛。恋爱对老年人来说是至命的。邹老先生已经面临了这样的处境。她很尊敬他。他一辈子没儿女,有谁真正疼他,关心他呢?她想为他做些什么,以便分散他的注意力。
"老先生,文化公司的标牌做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做,我帮你找人。"
邹河舒出口气,感激地看了看她,又慈爱地瞥了眼冬至。
"本来小红毛答应给做,现在他不在,正好冬至有老乡是搞装璜的,我托了她。"
雪飘飘淡淡地笑了一下,极力拢回飘走的神思。
"您又多了帮手,公司一定能办好。"
邹河哈哈笑,"但愿吧。不过,有汤米和你们,我心里的确踏实了不少。"
冬至突然走到雪飘飘面前,声音极低地问:"你得告诉我,这院子里的小伙子是不是都跟你好?"
雪飘飘被这种不及防的问话弄愣了,眼前是张白净的脸,鼻子和嘴十分秀气,只是很野性。
"不告诉拉倒,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脸又移开了。
邹河没能听见她们说了什么,很茫然。雪飘飘不看他,以免他尴尬。她只冲冬至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帮你布置房间,我会很高兴帮你。"
冬至噘着嘴想了想,"好吧,就布置成你那样的。"
邹河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吧,两个漂亮的姑娘,不是仇敌便是朋友。"
周生从外面回来,见到冬至的背影,吃惊得险些叫出声来,他撒腿就跑。天哪!偌大个北京,她怎么当真就找来了。
2
汤米越来越觉空虚,他呆在北京就像是个盲流一样,老想捞世界又总是摸不到门路。他快成游手好闲的人了。
雪飘飘说:"我觉着作家不该流浪。作家的本分就是写作品,在大城市或在草房里都能写。"
汤米无言以对。他知道雪飘飘在为他返乡做铺垫,让他在心理上对回去后可能遇到的难堪有个准备。
飘飘靠在枣树上又陷入了恍惚状态,那模样让任何人也不忍惊动她。
她在逃脱。她在逃离现实。她在逃离自己。
落下来一片枣树叶子,很轻,没有声音,可雪飘飘却惊得睁大了眼,脸色起初很白,后来渐渐地变得粉面如桃花了。
"飘飘,你能不能为我找份工作?邹老先生的公司我看也用不了多少人,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好。"
雪飘飘令汤米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也皱了皱。她觉得让他出去做工实在是太残酷。
汤米怕街坊听到,声音很低,"除了高科技我搞不了,其它的,我都可以试着做,就是站柜台也行。"
雪飘飘的话声极慢,每个字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在老家你不是有工作?"
汤米勃然大怒。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气愤,他简直发疯了,攥着两个拳头,咆哮,"我是被解聘的,我是个废物!"
院子里在家的人都在偷听。邹河没在家,冬至陪他到工商局去了。
周生没在家住。
"我滚回老家,人家会怎么说我?就连我那瞎了眼的二姨也会嘲笑我,会说我走时还穿着囫囵的裤子,回来时却露了屁股。"
雪飘飘平静得简直没有一点道理。她等他说完了,才说:"我是要走的。北京不是对每个人都合适。"
汤米从来没想过飘飘会离开北京,她在这里几乎有了个非常舒适的家,喜欢她的男人又那么多,她随时都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掉。他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泄去了。
"下雪的时候,雪片如槐花,那时我就该走了。"她想往地眯着眼睛,仿佛已有雪落在了她的长长的睫毛上。
汤米心里滚过一股凉意,不敢看她,好像她已是个死了的人似的。他想把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雪飘飘说:"其实,阳世的人都是死人,只有在阴间人才是活着的。"
汤米再次感到了她的怪异。没人知她在想些什么。阳光如诗般流泻下来,万物都是它的韵脚。他想改变自己惊慌的心态,便再一次说:"我真想让你帮我找个工作。"
雪飘飘看了看他。他觉得她看他好像也没看他。
"好吧,你是想现在就去上班,还是等明天?"
汤米激动起来,能有份工作是很不错的。
"你想让我去哪儿上班?"
"香春桑拿浴你知道吧?就是那座粉红的大楼,两边的配楼是淡灰色的。"
汤米的脸色涨红了,觉得她在嘲弄他。
她的眼光又游离开去,话声也是十分模糊的,但却有一种内在的力量,抓住了汤米的心。
"释伽牟尼是吃了女子的奶水才成佛的,这是你跟我说的。你去那里就是去管理那三十多名按摩女。"
汤米心里很不自在,"还有别的工作吗?"
"别的吗?都不太适合你。在那里你会看到你一辈子都休想看到的东西。"
"我可不敢去那种地方。"
"你不用害怕,你的工作关系不会落到那里的。档案上不会写上这一笔。"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唧鸟的叫声突然入了耳。汤米烦躁地推门进了屋。他抓起那面平时理妆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他真怕见到的是一副老鸨的嘴脸。他还是他,虽然黑瘦了些,可还是东北的硬汉子,他对自己的形像还很满意。
3
马原换了岗,往住处走。雪从微黑的天空飘下来,带着各种色彩和气味,红的、绿的、黄的、香甜的……似梦似幻地落在头上身上。
警车的鸣叫偶尔从渐强的风中传过来。
过了西苑,再过北大燕北园,不远就到肖家河了。
往回走的路上,马原一直在想,无论再苦也要坚持下去,自己在北京当保安为家里争了多少面子呀。他是想用这办法征服父母的心,最终同意他跟王玲结婚。可这样下去啥时是个头呢?
要是能使父母心软就好了,那样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夫妻。看到院外停的大红摩托上一层厚厚的雪,他便知道,小张又在隔壁的沈香的房里睡下了,她已经把小汪赶走了。
沈香和他们的房间都没吊房顶,上面是通的。租房子时房东就已说好,如果要吊房顶也可以,那要每月多加三十元钱。考虑到经济上的困难,也只好做罢。
小张是卖熟食的,摆了两个小摊。一个他老婆经营,另一个他雇了沈香。
沈香讹去了马原的三轮车和卖猪头肉的货摊。她自己支撑了不多日子,就遇到了小张。小张出于职业的缘故专门对卖熟食的感兴趣,特别是卖猪头肉的,因为他自己就是由卖猪头肉起家的。
沈香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惹人,加上她会说奉承话,买她货的人还真不少。
小张观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目光发散,情态轻佻,便知这是个有机可乘的女人。
"喂。"小张把摩托停在小摊前。
沈香心里颤了颤。她觉得她好像遇到了她一直想遇到的人。在她狂热的心空之中情雨突然下个不停,让她迷离,使她感到无限绝望,她缓慢地抬起了脸。
"我看你每天都站在这里风吹日晒的,白瞎了你的好面孔。"
沈香对这在别的女子听来是轻浮的话很满意,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寻找什么真正的感情了,那玩意是人一生中真正的灾难。
面前这个男人姿态优美,很难想像她与这人之间能发生什么淫狠的事情。所以她似乎有些失望。
他双腿仍跨在摩托车上,抽动着鼻子。
"你的汤里保证有大烟。"
沈香着实吓了一跳,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摊前并无顾客。
"你胡说些什么?要是不买就走开,别挡我生意。"
她不能让任何人阻挡她的生意。她豁出了老脸,才争得了这个摊位,这是让她最终在北京立足的阶梯。
"那好吧,我走了。"
他走了,她却失魂落魂的。
她等了他好几天,每分每秒都像利刀在削她做生意的热情,而另种东西却在心里膨胀。到那时她才知道她从没经历过爱情,以前的一切都是她自身所产生的幻像,是低级趣味。小张对她的漠视对她产生强大的吸引。她在这种诱惑面前变得非常贪婪和盲目。当一天下午,他在秋风之中走过来时,她差点朝他奔了过去。
后来,小张就给沈香交房钱。李山对同院的人说,小张这人不正经,换了不知有多少女人了。他先前就认识他,沈香已是他换的第三个女人。你说这女子图什么呢?
小张有老婆,也有孩子,又没多少钱,要说长像,也很一般。可总有女孩子缠着他。
王玲不记仇,倒是为沈香担心,她几次都想问问沈香,她知不知道小张情况,小张骗没骗她。可看到他们俩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她始终也没问出口。
每天小张都和沈香在房里叽叽咕咕地折腾到后半夜,小张骑摩托回自己家。
沈香刚来北京那会儿,在一家叫蓝梦的发廊里帮忙。总有很多顾客找很多借口到她们发廊来坐。开始时,来了还理理发,吹吹风什么的。到了后来,混得熟了,来了眉来眼去的瞅她,也不再花一分钱,尤其到了晚上,不到非走不可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走的。
老板娘对沈香有了想法,也不说,总发邪火,从各个方面找她毛病。沈香知道原因,也没办法,只是更努力地干活儿。
老板娘又雇了个年岁大的帮工,沈香便没事可做了。
转眼过了这年的春节。正月里不理发不整头是中国人的风俗,北京本地的人虽然不怎么讲这些,可生意总归是差了许多。
老板娘就把沈香辞了。临走老板娘送她一句话:你天生就该做妓女。
沈香又跟电脑学校的一个小伙子同居了,她学会了打字。什么都不是她想干的,她只求找个有钱的男人,要么自己有个买卖。
那时,小张的帮工是冬至。小张因泡上了沈香,便不在冬至身上那么用心,去冬至处过夜的次数也就少了许多,往往是从沈香那里出来就是后半夜了,也只能骑了摩托车直奔家去。家里老婆虽知他雇的帮工冬至是他的情人,跟他同居有些日子了,可他不多在她身上花钱,又顾家,也就不说什么。
冬至知小张不像开始那么爱她,也觉没必要在他身上那么用情,细想想,倒不如跟了杨浩。要没小张的出现,冬至是不会离开杨浩的。
冬至找周生找得好苦,她越找越放不了手,越找越艰难。她并不是多么爱周生,他俩只见过一面,是她性格中的倔犟使她这么做的,她就要找到他当面羞辱他,不然,她活着就像没活。她缕着细若游丝的线索,遇到了杨浩。
冬至说来说去还是个好人家的孩子。杨浩在肖家河地区给她物色了一套房子,要给她买下来,可她死活就是不同意。他多给她钱,她也不要。杨浩相中的就是冬至这一点。他跟她在一起也是为了气气雪飘飘。
杨浩就是想引起雪飘飘嫉妒,让她把心思用到自己身上。
杨浩配了一个呼机给她。想飘飘了,他就到香春包间房,然后就给冬至打传呼。
冬至每次都是骑着她从旧货市场买的自行车去赴杨浩的约会。也不坐电梯,呼哧带喘地上了楼就去敲杨浩房间的门。
冬至自从认识了小张;已连着三次没去赴杨浩的约会了。杨浩也不在意。
冬至已知周生的下落,她又怕见他。那时她又遇到了小张。小张说,你给我当帮工吧,她就给他当了帮工。她也不要他什么钱,每天小张给她买饭吃,再就什么也不管了。
冬至早起就到店里,有送货的来,该上什么货,她替小张上了,记上一笔帐。开始是小张进货,小张管帐,一来二去的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可小张每晚清帐点货的时候从来也没差过一分钱。小张便有些过意不去。两个店面,虽然都是他的,可实际上他什么心也不用操,他就更用心在两个女人身上。小张家回得晚,陪了冬至又要回家陪自己的老婆,所以起得就迟,每天都是到了店里就和冬至一起吃午饭。
年底了,小张非要多分给冬至一些钱。冬至便有些伤心,自此冬至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而小张说完也就说完了,并没真给她钱。
店里的事有冬至支撑着,小张有时间就往沈香那里跑,一来二去的,就又喜欢上了沈香。冬至知道后,就更伤心了,就下了决心又赴了几次杨浩的约会。
邹河认识冬至后,就对她很关心。如果有一天看不见她,他就难受。
小张时常想,自己这不成了玩弄女性的恶棍了吗?便下决心不再这样对不起和自己好的女孩子。
小张发誓要背着自己的老婆攒一大笔钱。
"你想不想自己开一个发廊?"春节后的这天晚上小张对沈香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冬至那过夜了。他还不知冬至再也不会来他这里当帮工了。
"如果是我自己的,我就想开。"
"当然是你自己的。"
沈香想起小张就如同在农村的家里想起北京和深圳一样,在她的想像里这两座城市一直是放射光芒的。
"我要是有冬至的福气,就烧高香了。"
听到冬至的名字,小张窘迫得满脸通红。心里恨着,不希望沈香说下去。可她偏不。
"冬至真不知足,这下把你坑苦了吧。卷走了你多少钱财?"
小张愣呵呵的。
街上半明半暗的。
冬至确实是搬走了,小张不知道她也报沈香这院子来了。
傻冬至,她怎么一声不吱就走了?
傻冬至,人们这样说你你不觉得亏吗?
小张失魂一样站在街上。沈香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大枣树的暗影里。那一刻,沈香就真正地爱上了这个痴心的小张,下决心对他好,不像冬至那样。
沈香就代替了冬至。
马原大门没有推开,却听见哪个屋里好像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说话声,他便不再继续推门。正不知如何是好,大门在黑暗中无声地开了。
马原还没转过身,一只细软的手已搭在他的胳膊上。
"快进来吧。飘飘和汤米好上了,他俩还不知要唠到什么时候。"马原看到王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闪亮,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一动没动。
"你别出声。呆会飘飘还要去上班。"
马原还是一动没动,他心里很害怕,怕王玲再次离开他。
马原在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又下了一次决心,一定要好好在北京混,为王玲真真正正地争口气。然后回到家乡,起座大房子,再让王玲给他生出个胖娃来。
4
于世红现在更不惧李山了,她跟李老太太成了战友,一起抵抗李山。李山蔫了,不太爱管闲事了。
于世红搬个小板凳坐在正房探出的雨搭下摘芹菜。
"你说,小张长得好看吗?"
"他呀,多难看呀,大嘴叉子,又黑,走路一撇一撇的,一看就是大老爷们儿。"王玲对着窗上的玻璃梳着头,不屑地说。
"我看他挺好看。好不好看不能光凭长相,还要看他有没有风度。我看小张身上就有一种成熟的魅力。"于世红说着,心里直发慌,这是怎么了,小张好不好看与自己有何干系?她想开了,她跟李出没缘,也就算了。
"也是。"王玲听出于大姐对小张的好感,便不戗着她。她跟小马没正式结婚,只能算是同居,她不想惹恼房东。
"赶情你说小张,找什么样的女的找不着,图什么呢,那冬至,这沈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张怎么能看上她们呢?"于世红往对面沈香的房间呶呶嘴,"骚狐狸。"
王玲心想,于大姐八成是爱上了小张,不然又吃醋又嫉妒的为什么?
"小香,小香。"小张轻轻地敲着街门。
于世红三步两步冲了出来,脸粉红粉红的。
"小张,你真早呀。你是叫谁给你开门呀,我的小名也叫小香。"
"我怎么敢叫您小香呢,于大姐,这么早,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赶明个儿,您和大哥有时间,我请你们下馆子。"
"满院子就您会来事儿,招人喜欢。"于世红眼波流动,一瞟一瞟地瞅小张。
小张是惯于风情的,一看就明白了当中的玄妙,忍着激动,在推门时把手按在了于大姐手上。
于世红对小张的举动惊喜万分,并没把手移开。两个人似乎怀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了。
于世红用身体挡着小张,也挡着王玲的视线。
"大姐,沈香是不是还没起?她这两天太累了,我就不进去了。您就告诉她,这两天我要出远门儿,这边她就多费神吧。大姐,有您在这儿,我出门心里也踏实。"小张轻一下,重一下地捏于世红的手。
"小张,别着急走呀。"于世红拽了小张的衣服。
"我走了,您别出来了,外面风大,小心别吹着您。"小张又温柔地瞅一眼她,把街门慢慢合上。
李老太太本来是站在大缸前沉思默想的,一听小张的摩托她就醒过神儿来。
"要出事了。"
于世红厌烦地问:"出什么事?好模好样地说这些,说得我脑袋疼。"人老了就成精了,她也许不该帮她长威风,还是让李山压着她好。不过想想老太太也怪可怜的,念她也是李出的妈,她就好生孝顺她吧。
李老太太默默地伸出拐棍,似乎想把大缸撬起来。
于世红回头看看王玲。王玲正把梳拢的头用皮套扎上,并没注意她和小张。可于世红的心还是怦怦跳,她真伯掩盖不住自己的慌乱神色,让王玲看出什么,便推开街门,走了出去。
李山听见门响,从房里走出来,懒懒的,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见了梳洗完的王玲,心里一振。
"王玲,这阵子忙什么呢?"他的声音又小又暖昧。"我知道你除了忙男人也忙不了什么,我心里还不清楚。"
"还是在麦当劳当招待,晚上我跟飘飘还要上夜大。"王玲知道他不相信,可也只能这样应付。
一过两天,我外面的房子收拾好了,开个食杂店,你也别出去打工了,帮我的忙得了。"他挨过来,挺着脸皮。
"于大姐每天上班来回骑自行车要两三个小时,挣得又少,让她看店不正好吗?"王玲开了门,想进屋去,可李山却跟着她。于大姐就在街门外,王玲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才好。
"她呀,"他更压低了声音,"没文化,连帐都不会算,跟本不行,哪像你,长得又好,又有知识。"他伸手要摸她的胸脯。
"飘飘,你怎么还不起床呀,都几点了?"
王玲喊了一声,把李山的手吓缩回去。
5
沈香说:"冬至看上去挺傻的,傻人心眼儿更多。"
小张心里明镜似的知她想着法破坏他和冬至的交情,直想乐。她八成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要不然怎么总想独占自己的感情。
小张拽过沈香的手,"你要有飘飘那么苗条好看就好了。"不禁在她脸蛋上亲了亲。
沈香心里格噔一下。
可她还是尽着力去讨好他,把眼媚了再媚,声音娇滴滴的。小张起初心里还挣扎着,可一个回合还没下来就败下阵来。他把沈香放倒,贴过身去。
"当当当",屋外李山敲着王玲房门。
李山在门口喊:"快开门。"
小张怨道:"你总也不把门闩好。总是这样扫兴。"
沈香闩了门,把自来水放开,"哗哗"的,就是趴在门上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于世红中午下班回来了。
李山掩饰着慌乱:"能省几个钱,以后中午就在外面吃得了。跑来跑去的也不嫌累?"
于世红得意非凡,她现在才算活出点滋味儿。男人也知道疼她了,别的男人也对她好。
王玲从屋里出来:"李大哥,您敲我门有事吗?"
李山慌得什么似的:"大中午头的,门闩那么严,有男人在里面怎么的?"
"您一上午不都在我门口转来转去的,有没有男人,您还不知道?我们小马上班也没回来呀。"
小张和沈香到了关键时刻。
沈香说:"咱俩个结婚吧。"
小张说:"你看你,真扫兴。"
沈香又说:"咱俩个就结婚吧,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小张没法儿,只得应付她说:"我搬过来住不就得了。"
沈香就在小张身上用了心。不一会儿他就瘫软了。
于世从兴奋中反过神来,怎么看李山怎么觉得不自在,也是,你敲人家门干什么?她就盯着他看。
听到于世红收拾锅碗的声音,王玲也觉出饿来。
"这两天我把咱外面的房子收拾收拾得了,先开个食杂店试试。"
"也是,省得我跑来跑去的,又挣不了几个钱。"
"你得了吧。我这不正想和王玲商量商量这事。"
王玲就又从屋里出来:"李大哥,您就别在我身上想法子了,我在麦当劳干得挺好,再说晚上我还要去念夜大,没时间,飘飘也跟我去。"
她总提飘飘是想增强可信度。
李山还想说什么,可没说出口。
沈香从屋里出来便张罗,"我跟小张要结婚了。"
小张站在沈香身后:"你胡说什么,疯了吗?"
枣树的影子罩住了整个院子。蝉鸣一直也没间歇。王玲抬头瞅了瞅,并没看见蝉的闪亮翅膀。
6
只有个把月时间,四合院里的青年男女便都起了某种变化。要说乱了套,也并没有。
小张也不再回自己原来的家。
小张出门回来,看到沈香的第一眼便决定再也不离开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变得黑瘦黑瘦的,让小张心疼又难受。这女的,怎能让人再对不起她。
王玲说:"小张你可要给沈香好好补补,她一个星期竟吃馒头喝凉水了,可是却把你的铺子经营得那么红火。"
于世红穿了一件新近买的减价裙子,媚着眼说:"沈香老家不是定了婆家?"
小张只是乐,不时还夸于世红两句,"于大姐长得就是年轻,从后面瞅,大学生似的。"
沈香也不生气,抿了嘴,笑呵呵地拽小张进屋。
雪飘飘晚上又开始去麦当劳和夜大上学。但她并没约王玲,杨浩总在暗中护送她。谁也不知冬至在外面忙什么,她做了文化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天天出去公关,谁也见不着她。
周生还是没敢回来。
飘飘来到香春。
杨领班说:"飘飘,又榜上谁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露面?"
雪飘飘说:"能傍上谁?在这儿认识的人谁能跟你真心?"
杨领班说:"你不是和一个作家好上了?你打算跟他一辈子呀?听说他可是个穷鬼?"
雪飘飘便什么也没说。
杨领班说:"他是不知你挣的什么钱?要知你在这儿工作,他还能要你?"
"飘飘,不过也没什么,前几天咱经理和管这片的片警疏通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麻烦,只要你不把他带来,保管他一辈子也不会知你做的是什么工作。前几日冬至和杨浩来咱这儿开房,那杨浩可真大方,还给服务员小费呢,跟外国人似的。你跟他熟不熟?不熟我给你介绍介绍。"
小红毛气汹汹地进来。
"飘飘,快跟我回去,我就知你要来这儿,快回去。"
领班不屑地看着穿戴奇特的小红毛。
雪飘飘却猫似地也不争辩,脸红红的,告别的话也没有跟领班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