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月份的一天,一个自称叫左青云的男人找到了范典典家。他大概六十多岁,说着一口怪里怪气的普通话,他站在门口一个劲地说抱歉,然后解释是小芸告诉他这个住址的,他想向范典典打听点事。
范典典请他进来再说。他问换不换鞋的。范典典说不用换。他往里面张了张,说还是换吧。范典典说真的不用换。可他坚持要把鞋换了再进来。
我叫左青云,对了,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从湖南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马力吗?听他说是从湖南来的,范典典立即想到了马力。
对,就是马力,其实他的真名叫陈力,都叫了二十几年了,马力是离开湖南后才改的,户口簿上还是叫陈力,什么,你说什么?嘿,你说你说。
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舅舅,我已经找了他们大半年了,跑了几千公里,问了几百个人,真是不容易啊,这小子真是害苦我了。你不知道,我已经五十六岁了,身体也不是太好,这中间还病了好几回,只能回去,等身体好一点了又出来,什么,你说什么,嘿,你说你说。
你想打听什么?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老人身体前倾,只有二分之一的屁股挨着椅子。
就在我后面那幢楼。
什么?就在这后面,几楼几室?
老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副只等范典典说出几零几室就要往楼下冲的架势。
他已经搬走了。范典典说。
什么,搬走了,搬到哪儿去了?什么时候搬的?
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只是正好看见他搬家,那还是过年之前的事。
老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手握着拳头,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范典典把茶杯往他面前挪了挪,说喝点水吧。老人没有理她,顾自摇着头说,又跑了一个空趟,又是一个空趟。他的头发花白,摇着摇着好象更白了。范典典安慰他,过一段时间,也许他自己就回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嘿,你说你说。
过一段时间,他也许自己就回去了。
他哪有脸回去呀,搞到现在这种地步,他哪有脸回去呀。我现在就想着能把我外甥女带回去,其它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你说什么,嘿,你说你说。
你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你外甥女?
对,是我的外甥女,也是他的妹妹。
2。
马力原名陈力,陈晨是他的亲妹妹,他们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小时侯他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帮助母亲分担家务,照顾妹妹。陈晨袒护妹妹在附近是出了名的。
从小到大,陈力身边都不缺喜欢他的女孩子,可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妹妹。成年以后他也谈过几个女朋友,但都是草草分手,谈恋爱对他来说是种负担。而与此同时,他又老缠着自己的妹妹,妹妹也到了恋爱的年龄,可每一个走近她的男人都被陈力不知用什么方法赶走了。他妹妹很痛苦,陈力很痛苦,他们的母亲更痛苦。
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去年秋天,陈力和他公司一个早就对他有好感的女模特结了婚,但不到一个月对方就因为陈力对自己亲妹妹过分的爱恋和对她的冷淡提出了离婚。离婚后他干脆不再掩饰对妹妹的感情,他说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要和妹妹厮守到老。
去年年底,陈晨和她们单位的一个小伙子相爱了,但小伙子很快就尝到了苦头,他被陈力约出去吃了一顿饭,吃饭当然只是个幌子,陈力要做的是警告他离陈晨远点。
小伙子是个倔脾气,当场就回绝了陈力的要求。那天小伙子最终被一辆110送到了急救中心,他的脑袋和身上多处开花。
旧历的新年,陈力是在看守所里度过的,出来以后他的家人咬咬牙把他送到了精神病医院,他们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反正陈力要是不进去,她们也早晚会被他弄疯的。
春天的时候,陈力从精神病医院偷跑了出来,从医院出来他就直奔陈晨的单位。那天陈晨像往常一样下班,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她一回头看见了飞奔过来的哥哥,她一下子愣住了,转而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跑动起来后就更不知道了。就在快要被哥哥追上的那一瞬间她撞上了一辆中巴。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双腿,她再也跑不起来了。
母亲在医院的大晒台上一串串地掉眼泪,陈力陪在她旁边安慰,你放心,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陈晨的身上,谁也没想到应该把陈力送回精神病医院。陈力每天给妹妹和母亲做饭,然后送到医院来。他长时间坐在病床边,看着把头转向另一边的妹妹。同病房的人都说他真是个好哥哥。
转眼到了出院的那一天,等母亲和舅舅结完帐来到病房,发现病床上只剩下一个空空还留有热气的被窝,老娘舅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