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天明问:“我们的菜上齐了吗?”
小姐说:“还差一个蛋黄蟹。”
古天明说:“你们的蟹做起来总是这么费劲吗?”
小姐乖巧地说:“那我去催一下。”
“有一个问题,是别人问我的,一种人在喝酒前是形而上的,喝完是形而下的,另一种人喝不喝都是形而下的,第三种人喝不喝都是形而上的,也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种?”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在今天这种场合听起来很无聊的话题,说点该说的吧,不要兜圈子了。”
“好吧,好吧,有时候我觉得这更像是个意外,但正如我在信上说的那样,这种意外发生在我这样的人身上,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的。我这样解释,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你自己对你的解释满意吗?”
古天明也不满意自己的解释,但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去描述那过去半年的生活和当初的离家,他抚摩着自己的光脑袋,不无苦恼地看着马昕。
马昕也在看着他,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每当这时候,古天明知道每当他表现出无能为力的时候,马昕就会从她的角度帮助古天明对他的行为做出一个让他发蒙的结论。
“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
“哪个女人?没有女人。我说了没有女人,不是因为女人。”
“那是为了什么?”
“反正不是为了女人。”
古天明又喝了一杯。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总不能一点理由也没有就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半年,一点音信也没有,再出现就成了这副模样。”马昕的嗓门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除非你的脑子有病。”
端着盘子进来的小姐很是尴尬,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古天明说:“你出去吧,我们自己来。”
古天明端起了他的第五杯酒。他希望酒能让他清醒一些,想问题更有条理一些,最终能说出马昕想听的能接受的理由。
“一开始好像是因为写作不顺利,我们老是吵,我想去外面冷静几天,谁知那天鬼使神差走进了美容院,被那个医生三说两说地就躺到了手术床上,事情也因此发生了变化。刚做完手术的那一阵,我的眼睛和鼻子肿得不像样,根本没法见人。”
古天明停下来看了马昕一眼,却发现她嘴角一牵一牵的,在冷笑。
“说呀,往下说呀。”
“你这个样子我没法说。”
“我怎么啦,我笑一笑你就没法说了,你就这么在乎我的反应?”
古天明喝下了第六杯酒。
他觉得自己也许就不应该约马昕出来见面,他们还各过各的生活,她上她的班谈她的情,只要她愿意还可以和她喜欢的男人上上床,而他写他的东西,偶尔站在路边看看她又买了什么新衣服,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她确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死去的人那样扔在记忆的角落里。她又结了婚,还有了孩子,傍晚的时候,一家三口闲适地出来散步,这时候,他从远处走过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她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擦肩而过,走过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她的丈夫问她是不是看见熟人了,她很肯定地回答:不,只是像她的一个熟人而已。晚上,把孩子哄睡以后,躺在床上的她又一次想到了傍晚的那个人,刚要顺着往下想,她丈夫的手伸了过来,她说她今天有点累,不想做,但是她丈夫的身体已经压了上来,她想把他推开,可是谈何容易,在意外的对峙中,他们都体会到了意外的快乐。
“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帮你说吧,是美容院的那个女人吧。”
“什么,什么女人?”
“你想勾引那个女人所以做了手术,或者那个女人想勾引你,想办法让你同意做了手术。我猜得没错吧?换了别人也许不会,但是你会的,哪怕做完之后后悔,你也会在当时顺着你的感觉把那手术做了。我了解你,你就是那样一种人。”
“哪种人?”
“不计后果,跟着感觉走,容易冲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一个和我没有关系的人。”
古天明哭笑不得地看着马昕。
“怎么,你不承认,我甚至可以说你当初和我结婚也是凭着一时的冲动,过着过着你就没有感觉了,然后你就后悔了,你是一个活在你自己感觉里的人,根本不管不顾别人的感觉,自己觉得怎么痛快就怎么来。婚姻生活早就让你感到厌倦了,是吧,你想摆脱这种生活,但又一时摆脱不了,所以你的心情不好,所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