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昕的信当晚就回了过来,很简单,只有八个字:给我打电话,见面谈。
对着这八个字,古天明发了足有二十分钟的呆,他试图从这八个字的后面找出马昕当时看他的邮件时的反应和内心活动。当然看不出来。
下午六点不到,古天明就来到了华府,就是两天前和他的老上司来的那家饭店。
华府离马昕的单位和古天明的住所都挺远的,马昕曾在电话里建议在她单位或家的附近找个地方,但古天明坚持就在这儿。他已经预订了位子,而且就是那个小包间。
和马昕约的是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古天明就坐在两天前坐的那个位子上,点了一根烟,然后抽出一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滚搓着。他的老上司就是这样,这样,然后他们就那样,那样。他不是不能拒绝,而是不想拒绝。
他恶心自己作践自己,他就是要让自己难受,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
马昕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进来后她又退了出去。古天明站起来,冲她笑了笑。马昕诧异地站在门口。她分明已经认出了古天明,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天明说:“你好!”
马昕走进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绊了一下,前冲的身体撞到了桌上,碰翻了桌上的碗碟和汤勺。古天明想起了一个成语:慌不择路。
坐是坐下了,马昕还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她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变成这样了。”
古天明说:“先点菜,一边吃一边说吧。”
马昕说:“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什么、吃不吃都无所谓。”
古天明拿着
菜谱,回忆着那天和他的老上司都吃了些什么。他看菜谱的时候,马昕看他。
翻了半天,古天明只想起了一个蛋黄蟹和皇朝干红。点完他又征询马昕的意见,她还是那句:吃什么、吃不吃都无所谓。
服务小姐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说很抱歉,皇朝干红没有了,能不能换一种酒。古天明十分较劲地说:“不行。你们这儿没有,去外面买嘛。”
“古天明,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哪样?”
“你会很爽快地换一种。”
“我有这么随和?”
“对外人,尤其是对年轻的姑娘,你一般是那样的。”
古天明摇了摇头,不想再对此做什么解释。马昕却有点不依不饶地追着问:“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吗?”她的身体往前探着,脸露焦急之色,让古天明觉得自己要是不承认,她会扑过来掐他的脖子。他颓然地点着头说:“没错,没错,我就是那样一个人。”
马昕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她调整了下坐姿,换了一种要心平气和一些的口气说:“我今天来,是想听听你的解释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其中实在有些复杂。”
“把一件复杂的事讲清楚应该是你的强项。”
“那是你高估我了。”
“这半年你都去哪儿了?”
“不管怎样,马昕,我希望我们今天不要吵。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听到什么我听到什么,我们都不要吵,好吗?至少今天不要吵。”
马昕说:“说吧,说吧。”
这时候,服务生拎着一个桶进来,里面有两只蟹,正在吃力地爬着,但是又能爬到哪儿去呢?
服务生问:“这两只可以吗?”
古天明看着这两个死到临头还一无所知的家伙,问:“是一对吗?”
服务生没有听懂,眨巴着眼看看古天明,看看站在一旁的服务小姐。
“是一雌一雄吗?”
服务生弯下腰去辨认,服务小姐也凑过来帮着看。古天明说:“行了行了,就它们了。”
他们的菜上来了。他们要的酒也买来了。小姐替他们倒上。
古天明拿起酒杯,示意马昕也拿起来。他凑过去碰了一下,然后先干了。马昕皱着眉似乎很不情愿地也喝干净了。小姐又替他们倒上。
古天明说:“这次我干了,你随意。”
马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古天明,说:“我记得你不爱喝红酒的。”
古天明说:“我喝干净了,你怎么也得喝一点意思意思。”
马昕看了古天明一眼,也干了。
古天明说:“吃点菜吧。”
小姐过来再次替他们倒上酒。
古天明说:“我是不爱喝红酒,其实什么酒我都不爱喝,所以喝什么酒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马昕仍然用那种充满戒备和疑问的眼光看着古天明,仿佛她已经认定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古天明有问题,只是她暂时还没找到足以证明她猜测的证据。
古天明端起酒杯,一仰头,又往喉咙里灌了一杯,然后一咬牙,站了起来。
“你也别怀疑了,我还是我,外壳是变了,心子还是老的,如假包换。”他扭头对小姐说,“你先出去一下。”
古天明走到马昕跟前,开始解开皮带,一边解一边看着马昕的表情。
马昕吃惊地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古天明把裤腰往下拉了拉,掀开衣服,露出小腹右侧的一道伤疤。那是他一年半前得了盲肠炎动手术时留下的,马昕给了那道伤口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它迅速地愈合了。后来他们每次做爱,马昕都习惯从抚摩那条刀疤开始。
古天明问:“看见了没有?”
马昕的脸都红了,说:“快拉上吧,被人看见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