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既定方针，汪玉田和宋一平开始在云龙县推行自己的治县纲略，首先从廉政建设抓起，县纪委首先下发了《关于加强廉政建设的补充通知》：一，凡担任科级以上领导干部自当年起实行月薪制，取消各类明补暗贴，年底禁发各种名目的现金实物；二，机关部门私设小金库限三日内上缴县纪委，进行统一处理，凡突击私分者以党纪政纪从严论处。
第二天，云龙县政府网上便开始陆续出现上缴小金库的单位名单，以及所上缴的金额数目，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县公安局，但县公安局的大名却始终没有出现，倒是社会上开始流传，公安局内部正在突击私分罚没款。
第四天，县纪委再一次发出通知，要求尚未上缴小金库的单位以及未足额上缴的部门，认真进行复查并补缴。过期一经查实，将追究主要领导人责任。语气不容置疑。
第五天，县财税局县城建委县工商局县民政局的四位局长，一上班就带人到县纪委作了情况说明，补缴了遗漏的小金库款项，检讨自己没有吃透通知精神，具体经办人业务不熟悉等等。县公安局的大名依然没有出现。
第六天，县纪检委通过政府网上发布公告，县公安局长江苏明抵制文件精神，授意属下部门突击私分罚没款，顶风违纪，宣布免除职务。同时被免除职务的还有下属五个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以及县公安局内六个部门的科长、主任，突击私分的款项被全部追缴。
同日，县政法委书记毛汝林向县委递交了《辞职报告》。《辞职报告》同样刊登在政府网上。
一份有关加强廉政建设的例行通知，骤然间竟演绎成为一场廉政风暴，这让许多人始料不及，县公安局一下子十几个干部被撤职，犹如重磅炸弹在云龙县炸开了锅，平素很少有人点击的政府网一下子成了热门，民众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纷纷表示支持拥护，甚至有人发帖子欢呼，共产党回来了！云龙县有救了！
康书记同样关注着云龙县这场廉政风暴，《补充通知》的内容他是事先知道的，其他几个县区也发了类似的通知，每年临近年底都会有这样的通知下发，被视作为例行公事。但是，云龙县除了在干部大会上进行贯彻之外，同时要求在县政府网上予以公告。这种内容是否宜于在政府网上公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康书记有点拿不准，便询问刘市长，是弊大还是利大？刘市长不置可否，说自己除了看文件和报纸就是看电视，从来不上网，上网是年轻人的名堂。康书记就打电话征求杨子意见。杨子回答很干脆，建立政府网的目的就是要派这种用场，有些省市都已尝试电子文件和无纸化办公，凡可以公开和应该公开的政府文件都可以上网浏览，没事的。杨子这一句话让康书记放松了戒心，心想反正干部大会也开过了，内容也公开了，上网就上网吧，年轻人喜欢的名堂嘛，就表示同意。然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云龙县的这一纸廉政通知竟然成了一根导火线，并演绎成为一场持久不息的廉政风暴，而第一刀被砍出血来的恰恰又是主持廉政建设的县政法委和主管社会治安的县公安局！这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的，一下子牵涉十几个干部，这不是在大开杀戒吗？汪玉田和宋一平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嫌云龙县还乱得还不够？康书记愈想愈一肚子气。
王部长已搜集到一大堆有关材料，要向康书记汇报。康书记说不用汇报，已经知道了，让王部长直接谈看法。
王部长思忖一会说，看法主要有三点。第一，县公安局长江苏明是市管干部，职务任免有明确程序规定，云龙县委无权撤职。事先连招呼也不跟市组织部打，不符合相关干部管理条例，处理上太随意。第二，云龙县一共六个派出所，五个派出所所长和五个指导员都被免职，处分明显偏重，市公安局内部因此反响非常强烈，要求市委给一个说法。第三，云龙县政法委书记毛汝林同志是客人，是兄弟省派来的挂职锻炼干部，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期了，怎么可以把人家的干部在我们这里给卸职了？兄弟省会怎么看我们，我们又怎么去给人家说清楚？这简直是乱弹琴！
康书记猛然记起这个毛汝林。作为培养干部苗子，内陆省份每年都会安排一些年轻干部到南方省市挂职锻炼。毛汝林已被内定县委书记人选，回去后就要走马上任，现在竟然也受到牵连，还递交了《辞职报告》。就因为查办了公安局小金库？就因为他分管政法委书记？就要让他负连带责任？也要背一口黑锅回老家？康书记愈想愈气，觉得汪玉田和宋一平完全是在瞎胡闹！就对王部长说，你马上通知汪玉田，把毛汝林同志的《辞职报告》从政府网上撤下来，立即就撤！告诉他，我现在就在电脑前看着。再转告毛汝林同志，我下午就去云龙县看望他，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他表示道歉。康书记火冒三丈地说，真是瞎胡闹，我都成他们两个擦屁股的了！
王部长严肃地说，这屁股该擦还得擦，今天不擦，明天也许西北省的组织部门就要派人来了，毛汝林同志有多少只嘴都会说不清，吴州市委也会因此丢尽脸面。
十分钟之后，毛汝林同志的《辞职报告》就被删除掉了。
又过了十分钟，康书记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同时响起，是汪玉田和毛汝林分别打来的，康书记让汪玉田先等一下，先接听毛汝林的电话。康书记用非常诚恳的口气向毛汝林表示歉意，真太对不起了，不知道会闹到这个地步，竟然把你也牵涉进来，我下午要过来向你当面赔礼道歉。
毛汝林说，是我主动要求辞职的，不关汪玉田和宋一平的事。康书记千万不必为这件事来，我跟汪玉田说好了，还是由我来向康书记汇报情况，我下午过来。
康书记顺手拿起另一部电话，对汪玉田说，你听到毛汝林同志和我说话了吗？下午你陪他一起过来，我和王部长在办公室等你们。
放下电话，康书记对王部长说，这又是一个政治教训，以后类似处理人的红头文件都不能在政府网上公布，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负面影响太大。
下午一点正，汪玉田和毛汝林一起来到康书记的办公室。汪玉田十分熟悉办公室的摆放，反客为主为康书记、王部长和毛汝林沏茶，还给康书记点上香烟。康书记本来窝着一肚子气，让汪玉田这一殷勤，气就消了一大半，问，你知错了？
汪玉田赔笑说，知错了，不应该把毛汝林同志的《辞职报告》贴在网上，影响很不好。
康书记说，岂止不好，而是很坏！毛汝林同志是来挂职锻炼的，我们没有让人家学到什么好东西，一年里倒是看着倒下了两副县领导班子，这已很对不起人家了，你们竟然还要把自家的脏水往人家身上泼，这不是害人吗？
毛汝林连忙解释说，这不关汪玉田和宋一平的事，确实是我自己要求这么做的，我作为分管公检法的县政法委书记，应该对县公安局抗命私分罚没款的错误承担领导责任，我不能因为是挂职干部而推卸责任。
汪玉田说，毛汝林同志贯彻县常委会议精神是及时的，在文件下发的当天就召开了公检法司部门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会议，要求政法部门的单位带个好头，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江苏明同志却充而不闻，回去后又单独召开了公安系统的中层干部会，公开说公安局从没设过小金库，也没有其他账号账本，保险箱里的钱都是办案经费，让大家回去好自为之。
毛汝林说，在江苏明同志的暗示下，公安系统当天就处理了全部积余下的小金库。我在得知消息后，连夜找江苏明同志谈话。他矢口否认自己授意私分小金库和罚没款，一再坚持己见，说公安局系统从来就没有小金库，他本人也没有分到一分钱。
汪玉田说，县公安局也有非常不错的同志，汜水镇派出所所长李志士同志和指导员潘水林同志就不折不扣执行文件精神，第二天就把八万五千元现金和小金库的账本一并交到公安局纪委。局纪委的同志也顶住压力，坚持要把上缴的钱和自己分得的那部分，一并上交县纪委，江苏明同志却硬是将钱截留了下来。
毛汝林补充说，江苏明还把李志士同志和局纪委的同志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们不识抬举，是给他唱倒板，想用别人的血来染自己的红顶子。李志士同志回答得好，他说，我是共产党员，我从不给共产党唱倒板，我愿意用自己的血来染共产党的红顶子！
汪玉田说，因为有江苏明同志的撑腰，五个突击私分了小金库的派出所和县公安局属下的几个部门都坚持自己没有私设和私分小金库。毛汝林同志是在反复做工作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才向县委打报告，才要求给予江苏明同志处分的，这同样也是县常委的集体决定。
王部长问，那毛汝林同志的《辞职报告》又怎么挂上网的？没有你同意能挂上去吗？
毛汝林抢着说，是我坚持要这么做，县公安局出了这么大纰漏，影响那么坏，我作为政法委书记其咎难辞。
汪玉田说，县常委专门就毛汝林同志的《辞职报告》开了会，认为毛汝林同志在这件事上能坚持组织原则，有功无过，不同意辞职。如果不是康书记要求立即撤下，我们正准备把有关内容整理一下也在网上公布，为毛汝林同志正名。毛汝林同志说得好，云龙县抓党风政纪首先得从政法委抓起，政法委首先要倡廉！抓社会治安首先要从公安局抓起，公安局首先要治安！只有内肃才能外廉，毛汝林同志为我们带了一个好头。
康书记坐在那儿听，始终没有插一句嘴。现在他已经听明白，这场廉政风暴的急先锋是毛汝林，是毛汝林顶着枪头向江苏明和县公安局开了杀戒，汪玉田和宋一平则是顺手出牌而已。康书记以前对毛汝林没有什么印象，见面也不过是几句礼节性问候，现在看来这个毛汝林不但出招狠，而且极有章法。如果他在处理这件事上对人不对己，那就会落下刑不上大夫骂名；如果对己不对人，把责任往自己头上一揽，清查小金库就会走过场，最终不了了之。作为县政法委书记，毛汝林的每一颗子弹都打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有理有节，无可非议。可作为一名客籍挂职干部，这权限也有点用过了头！他这一撒手就回老家了，留下的是是非非全不用再管，可这屁股还得别人给他去擦。康书记本来觉得挺对不起毛汝林，打算留他晚上一起吃顿晚饭，安抚安抚，现在全没了这念头。
康书记对江苏明的了解就比较多了。云龙县去年在规划新县城时，江苏明就表现得非常霸气，每天亲自坐阵督促拆迁户搬家，动不动就对人威吓辱骂，说这家是钉子户，那家是拦路石，三天两头给人带高帽子，恫吓不搬家就是破坏改革开放，破坏新云龙县城建设。因暴力拆迁而导致自杀的人中，三个人中有两个就被他臭骂过。在前任县主要领导犯事之后，有人就建议一并追究江苏明的责任，撤他的职。当时考虑到处分面太大招眼，不利于政府形象，就暂时没动他，市公安局内部则在考虑适当时候对他作降职调动。可江苏明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这么专横跋扈，我行我素，不可一世，更不把毛汝林放在眼里。偏偏毛汝林不是个吃素的，还是个快刀斩乱麻的高手，借清理小金库追查罚没款之名，手持尚方宝剑，三招两式就将江苏明制服了。虽说手段辣了点，但还算顺理成章。
康书记在听完三人汇报后，表明自己态度。市委尊重云龙县委的处理结果，江苏明敢跟组织决定公开对着干是他咎由自取。但你们有些个提法必须要注意，什么叫抓党风政纪首先从政法委抓起，抓社会治安首先从公安局抓起，有这么一种提法吗？我们在工作上是应该从严要求自己，应该这么去做，但提法上不宜这么说，否则容易使群众造成错觉。作为一名党的干部，在任何时候都要顾及和维护党和政府的形象，不能群众怎么讲，我们也跟着怎么说；社会上有了什么新鲜说法，我们也跟着去附和。这样就很容易被现象牵着鼻子走，忽视了对本质的认识，甚至混淆现象与本质的区别！群众这么说，我们可以谅解，因为他们是群众；一般党员干部这么说，我们也可以谅解，因为他们只是一般党员干部；而我们是党的领导干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一级组织的声音和态度。舆论导向非常重要，行之误则离，言之误则谬，这都要十分注意的！领导干部要做群众的带头人，而不是追随者；要去主导舆论，而不是被舆论所主导，更不能做非主流舆论的应声虫和传播者。
汪玉田和毛汝林一言不发，静听康书记说话。
康书记看一眼毛汝林，继续说，我们有些领导同志自身素质不错，但眼睛有问题，看人看事物带有曲光，这样就很容易把本质的东西看偏看斜了。视觉上的判断错误会影响思辨上的同样错误，就容易把现象和本质混淆，就容易犯以偏概全的毛病，就需要矫正视力。当然，我这只是一个比喻，是泛指，不具体指某件事，目的是给你们提个醒，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方方面面，要留有余地，要权衡利弊得失，要把握住一个度，特别是处理人，更要慎之又慎。当然，你们处理江苏明同志是对的，也是及时的，是符合通知精神的。但程序上还有欠缺，该补办的手续还得补办。还有，人处理了，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做，由谁来接替，你们都考虑了没有？马上就要过年了，那五个派出所总不能搞停业整顿吧？
汪玉田说，我们已经在考虑了，准备在全县公安系统进行一次民主推荐，不搞提名制，也不搞论资排辈，不拘一格选人才，谁优秀就任用谁。
康书记摇摇头说，选拔任用干部有据可依，有章可循，公安系统的干部从来就是经组织任命的，没听说过有民主选举产生的。党管干部的原则不能丢，你们不要再别出心裁了。民主推荐、组织考评可以放到年底评选优秀公安干警的活动中去，到那时候搞得轰轰烈烈，树几个标兵，肯定比现在效果更好。
康书记否定得这么断然，汪玉田和毛汝林也就不想再作进一步解释，就说，知道了，回去后就照康书记的意见办。汪玉田和毛汝林见康书记没再说什么，王部长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两人就告辞了。
毛汝林是客籍干部，是来挂职锻炼的，又是上两届班子的主要成员，汪玉田和宋一平与他多少有一点距离。平时除了公务和开会，私底下交流不多，就是在会议上，毛汝林也总是听多说少。这次县常委开会，决定从清查机关小金库着手抓云龙县党风廉政建设，毛汝林是最后一个表态的。他俩开始还担心毛汝林会不积极，会将此流于形式走过场，但这种担心很快就消失了。毛汝林在第一时间就召开了全县政法系统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当场宣布三个必须：各单位必须认真清查自己的小金库，必须在规定时间如数上缴小金库，公检法司各主要领导必须负政治责任，违者必究。江苏明等人置若罔闻，公然私分罚没款后，毛汝林第一个提出对这些人免职处分，以正视听。在讨论如何产生新的公安局长和派出所所长人选时，也是毛汝林第一个提议在全县公安系统进行民主推荐和组织考评，他俩的想法几乎不谋而合。刚才，毛汝林在向康书记汇报工作时的不卑不亢，敢于主动承担责任的态度也让汪玉田很有好感。汪玉田甚至有点内疚，三个人同住一幢招待所，自己经常与宋一平彻夜长谈，却从没有想到邀毛汝林一起参加，回过头来看至少有欠礼数。毛汝林显然是聪明人，一定从细微之处体味到了这一点，却无表露，可见是一个胸襟宽广之人！这次清查机关小金库，如果没有毛汝林的支持和果断，江苏明顶风违纪一案就不会处理得这么利索。如果让市公安局插上一手，很可能就陷入旷日持久，甚至会像过去一样流于形式。不显山露水的毛汝林，竟然跟他俩的思想不谋而合，汪玉田万万没有想到。
在回云龙县的路上，汪玉田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反光镜中可以看到坐在后排的毛汝林正悠闲自得地欣赏窗外风景，全然没有刚才的一脸认真严肃。汪玉田让司机停车，下车坐到后排，他得跟毛汝林好好说几句。
汪玉田问，你到吴州快一年了，春夏秋冬也算过了一个轮回，对吴州印象怎么样？
毛汝林笑笑说，好哇！吴州好山好水好风景，好得不能再好了，中国人如都能生活在这样的土地上，何愁小康不至。
汪玉田说，是啊，江南自古繁华，物产丰裕，得天时地利人和，比起内陆省份确实要优越许多。你老家固州怎么样？
毛汝林笑着说，固州比吴州？哦，那就差远了！我老家固州人口与吴州差不多，地盘比吴州要大两倍，生产总值却要小四倍。吴州十年前就普及了九年义务制教育，固州到现在还在努力建设希望小学。吴州与固州南北三千里，不可同日而语啊！
汪玉田心里有点沉重，宽慰说，基础低也有基础低的好处，后来居上，发展速度也许会更快一点。
毛汝林说，但愿如此。可自然条件是明摆着的，自然条件也可以算是硬道理，吴州人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有竹木，水里有鱼虾，老天爷一年四季还负责下一千四五百毫米雨水。固州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老天爷能遂人心愿给个三四百毫米就算是风调雨顺了。你没有到过固州，这个季节在江南还可见满目葱茏潺潺流水，在我们固州除了风冷地硬外，能见到的就只剩一种颜色——黄色。黄土高原什么时候能变得跟吴州一样郁郁葱葱，固州老百姓也就能和江南人家一样过上花前月下的幸福生活了。
汪玉田笑笑说，吴州老百姓过的是花前月下的生活？还不至于吧，家境困难的也还有不少呢！就是在云龙县内，缴不起学费看不起病的还有不少呢！
毛汝林说，比起固州来，绝对数不知要少多少了。如果政府调控机制能到位，贫富差距能缩小，云龙县五十万老百姓不敢说全能脱贫致富，至少缴不起学费看不起病是不存在了。如果政府调控机制继续滞后，或始终到不了位，云龙县的经济指标就是再翻上一番，照样会有人缴不起学费看不起病。
毛汝林的话像一股热流，汪玉田分明感受到毛汝林的心脏在和自己一起跳动。他紧握住毛汝林手说，你说在点子上了，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我们在经济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贫富差距也同样连闯红灯。我们需要百万富翁千万富翁，更需要公平和公正，更需要消灭贫困。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或者意识到了却抓而不紧，那么，我们以后所要付出的改革成本就会更大，甚至还可能是血的代价，这一课已到了非补不可的时候了！
毛汝林点点头说，云龙县前两任主要领导都被腐败拉下了水，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已经降到极点。你和宋一平一上任就敢抓住要害，提出建立黄金律社会体系，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我深受教育。云龙县有你和宋一平主政，老百姓对政府的信心很快就能恢复。
两人一路说着回到了云龙县。宋一平已等候多时，见面就问，被表扬了，还是批评了？康书记有没有问及小金库数目？同不同意通过民主推荐产生派出所所长？
汪玉田笑道，康书记既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没有问追缴了多少钱，也不同意搞民主推荐，康书记给我们上了一堂政治课。
宋一平惊讶地说，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受教育不应该落下我的，我是最应该受教育的。
汪玉田说，不用瞒你，你可以问毛汝林。先吃饭，吃过饭商量一下县公安局配备干部的事。康书记不同意民主推荐，那就得穿老鞋趟老路，总不能让派出所搞停业整顿嘛！
宋一平猜测说，这话一定是康书记说的，这就是他的批评！康书记不是说尊重县委意见吗？我还是坚持己见，通过民主推荐产生派出所所长没什么不妥。依我看，范围还可以扩大，扩大到辖区的居民代表，有百利而无一弊，再说，还有组织考评在殿后把关嘛。
汪玉田劝慰说，风物长宜放眼量，我看这事仍辛苦毛汝林同志负责，不搞选举投票，但必须充分体现民主，要把像李志士这样的同志放到一线上，教育每个公安干警，共产党的派出所不是旧社会的乡公所，只有治安为民的责任，没有个人私利的地盘。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县“两会”了，不能再起什么波澜。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稳定压倒一切嘛！
宋一平笑着说，你是怕我县长落选难堪？
汪玉田摇摇头说，不是难堪，而是一定要当选，既为云龙县老百姓，也为了你的理想抱负。
毛汝林点头说，汪玉田说得对，在这节骨眼上是得讲究点策略，张驰有度嘛！我保证把县公安局的后事解决好，在我离开之前，一定把班子配备齐全后交给你们。
汪玉田提醒说，不应该那么晚吧，你还有一个多月呢！
毛汝林解释说，固州市委接连打来电话，说老县委书记另有任用，要我尽量提前回去主持工作，我想这边的工作有一个星期基本可以交手了。
汪玉田惋惜地说，我们的合作刚刚开始，真是舍不得你走。我和宋一平还得向你表示歉意，我们对你有点误解和距离，你却一点都不见怪，还是那么支持我们的工作，并且主动挑担子，真是太感谢你了。
毛汝林爽朗地说，我也应该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来云龙县主持工作，还是前任领导班子在主政，或者说你们就是来了，还是老汤老药老方子，也许我就要带着迷茫和心病离开云龙县。我甚至会怀疑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会怀疑党的领导在市场经济下是否还有生命力。现在，我更加坚定了信念，因为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人生抱负和事业追求。我会非常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也会想念你们，想念云龙县的山山水水。
这一晚，汪玉田宋一平和毛汝林彻夜长谈，纵横天下，深感相见恨晚。
一星期之后，毛汝林就回固州了。临上车时，他告诉汪玉田，自己留了两张照片在宿舍，让他去拿一下。
汪玉田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为毛汝林饯行，讲定云龙县和西固县今后结为姊妹县，互派干部进行工作交流，送了一张三十万元转账支票，以示对西固县的支持。毛汝林死活都不肯收，说云龙县已元气大伤，不能要。汪玉田坚持让毛汝林收下，说云龙县再难也要比西固县强许多，三十万元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毛汝林无奈只好收下。现在却说什么照片留在宿舍里，十有八九是把支票留下了。汪玉田和宋一平赶紧来到宿舍一看，果然支票和照片都放在同一张信封里，还有几句简单留言：
云龙县的风暴远没有过去，更大的风暴在等待着你们。如果你们执意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新一代共产党人应该像雄鹰搏击长空，像箭鱼中流击水。我们这一代人如果只在经济领域而没在政治体制上有所突破建树，那么，个人即使再有成就也不过是庸庸碌碌人生……
汪玉田宋一平许久没做声，内心深处却汹涌澎湃。毛汝林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又何曾不在这么拷问自己人生！
毛汝林的房间里还留着一只大纸箱，用报纸盖着。打开一看，全是发的各种会议纪念品和衣裤鞋袜之类，一动都没有动过。
汪玉田哽咽地对宋一平说，这哪是纸箱，分明是一面镜子啊！西固县有毛汝林这样的县委书记，黄土高原何愁不会郁郁葱葱！
宋一平生气道，这个毛汝林也真是的，到云龙县工作了一年，怎么空着一双手回去了？咱云龙县再难也比西固县要好百倍，我们的困难是自己作的！我马上就让人把钱汇去，我要告诉毛汝林，他如果再推三推四，我就派人直接送去了，我看他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