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官印二十-大红官印

康书记从北京回来的当天就听说了云龙县开干部大会的事,康夫人说,宋一平在干部大会上慷慨陈词,痛击前两任县委领导班子腐败现象,要求全县干部深刻反省自己的过去,有错认错,有罪认罪,并把几个不知趣给他送见面礼的当场点了名,表明自己当县长的决心,要求大家都来监督他。康书记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宋一平火气大一点罢了。康夫人又说,宋一平还在大会上散发了《自白书》,让与会干部对他进行信任投票,说不超过半数就不上任。康书记觉得宋一平此举太过分,共产党干部怎么可以这样胡来呢,组织纪律性到哪里去了!立即就打电话向汪玉田询问。

汪玉田一番轻描淡写,说没什么大事,宋一平在市开发区有不少工作要交待,到云龙县报到就晚了十来天,干部大会因此迟迟没开,云龙县就有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误解宋一平,说他不愿意到云龙县来,来了也不会安心。宋一平为正视听才弄了一张纸给大家,一是表示自己决心,二是用这种方式认识一下大家。康书记对汪玉田的信任远比其他人多一点,就说,你是班长,要把好政治关,云龙县经不起再折腾了。市委对你们寄予很大的希望,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要把经济工作搞上去,把全县所有干部都拧成一股绳,把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尽快扭转前两任县委领导班子留下的消极影响。干工作没有一点朝气不行,但不要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堂。

我明天还要到省里去开两天会,市里也有许多工作等着处理,过一阵才能去云龙县看大家。你们好好合作,尽快在云龙县开创新局面,有什么事随时电话联系。

第二天,康书记就上省城开会去了。在省城开会期间,康书记又陆续听到对云龙县的情况反映,并不像汪玉田说的那样,有人甚至将宋一平的《自白书》比喻成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宣言书。康书记心神不定,会议一结束就急着赶回吴州,直接去了自己办公室,组织部王部长正等候着向他汇报情况。

王部长向康书记递交了宋一平的《自白书》,说,有人通过传真机发过来的,市委市政府不少办公室都收到了,引起不少议论。

康书记虽已知道这份《自白书》,但并没有看到原件,这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宋一平在《自白书》中不但要求大家监督自己,自己也接受监督之类的话,还特别强调说,当县长如果只凭红头文件而得不到老百姓的信任,就好比鱼儿离开水,与老百姓就不是鱼水关系,而是油水关系,就不可能是个好县长,一个好县长必须得到绝大多数老百姓的拥护信任。这几句话的汪玉田并没有向他说过。

康书记问王部长,你对这份《自白书》有什么看法?

王部长说,宋一平说话做事一向出格,这一次就更出格!把组织任命和老百姓信任分成两张皮,这很不应该。如果只是小范围说说也就罢了,可他竟写在纸上大量散发,这显然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错误!说轻了是自由主义,说重了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言论。

康书记又问,市委其他部门又有什么说法?

王部长说,纪委、宣传部门的同志普遍反映都不好,说宋一平有违组织原则,不应该在干部大会上作这样的发言,更不应该搞什么民意测验。这种事很敏感,组织上也会很被动。如果真依他所言,得票结果没超过半数,他这县长是当还是不当?如果他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那组织任命不成了个儿戏?

康书记说,汪玉田说这件事在云龙县并没有什么大反应,还算平静。也许是市委部门的同志比较敏感吧。你再向收到传真件的其他部门了解一下,听听还有什么反映,综合一下。明天你我就去一趟云龙县。宋一平这么做肯定是错的,他虽然是针对自己说的,但内容和形式都是错误的,是在错误地表现自己,是自由主义的表现!汪玉田没有及时制止也有责任,事后在认识上也模糊,同样应该批评。但这件事也不要过分张扬,他们刚去云龙县,都还年轻,少不更事嘛!

第二天一早,康书记和王部长就赶去了云龙县。

汪玉田对康书记的突然来访很感意外,就问,康书记怎么事先不打个电话?宋一平刚刚带人出去,去和一家港商洽谈一个合资项目,要不要把他叫回来?

康书记摇头说,不必了,就让他专心谈项目,谈完后再见面也不迟。他是不是在谈一个做休闲鞋的项目?

汪玉田点头说,是的,康书记怎么知道了?

康书记提醒说,在北京时听杨市长说起过,那个港商有点精明过头,如果条件实在苟刻,也就不要太勉强。

汪玉田笑笑说,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那个港商已放弃额外要求,按规定享受三免二减半的待遇,还有意增资二百万美元,宋一平上午就是去出席签约仪式的。

康书记感到奇怪,问,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开了口子?

汪玉田说,没有。宋一平在吴州时就已经跟他谈死了条件,说在云龙县地盘上只能享受这个条件,这个条件对所有投资者都一视同仁,云龙县能接受一家科技含量不高的制鞋厂,算是给予优惠了。宋一平同时保证,维护外商的投资利益在云龙县将列入县长责任制,如果投资之外另有不当支出,就直接找县长,由县长负责处理。

康书记还是不相信地问,港商这样就答应了?还追加了二百万美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早在吴州就应该签约了,怎么还跑到云龙县来?

汪玉田解释说,我也是这么问的,港商说自己就想和宋一平交个朋友,说他结识过许多地方的干部,只要谈及引进外资,就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提出来都可以协商,协商后总能够妥协。可宋一平不一样,他在这个项目上连一点协商余地都没有,却主动帮忙联系能给予更加优惠政策的地方。那个港商就觉得宋一平跟别人不一样,说宋一平大气,值得信任,就决定把项目投在云龙县了。还说良禽择木而栖,舍小利成大业等话。

康书记笑着对王部长说,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生意人,你给他再多优惠政策,他也会觉得不踏实,怕以后遭回马枪;你索性一点也不多给,他反而踏实了,还说你大气,生意反而是谈成了。这应该归类到哪一点上?

王部长斟酌着说,应该是逆反心理在起作用。

康书记摆手说,错了,逆反心理是赌气行为,不会在重大投资决策上起作用。那个港商是真想跟宋一平交朋友,是相信在云龙县投资不会遭暗算,所以又追加二百万美元。个人魅力有时候确实能起到很大作用。平心而论,宋一平这人做事确实比较大气,跟外商谈项目也有章法,英语也说得棒,如果不是云龙县缺人,市经济开发区是离不开他的。

汪玉田笑道,康书记是怕宋一平来云龙县会搅了吴州的生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嘛!云龙县的经济也就是吴州的经济,云龙县现在是吴州四县二区中最弱的,我还希望康书记能多给几个宋一平呢!

康书记大笑着对王部长说,你看看,他才来了几天,就把吴州市跟云龙县分得这么清楚,有一个宋一平还不够,还想要,亏你说得出口!拳头打出外,胳膊往里弯,看来本位主义真是一万年也消灭不了。

几个人说笑一阵后言归正传,汪玉田问康书记为什么事而来。

王部长就拿出了那张《自白书》,上面有许多用红笔划出的粗杠杠,告诉汪玉田,市委、市府许多传真机都收到了这东西,都是从云龙县发过来的,也许还有往省里头发的。

康书记微微皱着眉头说,你说这事不值得上纲上线,我和王部长也不想上纲上线,可有人就是要把它上纲上线,到处发传真,唯恐天下不乱,就算做不了大文章,至少也给你们扎上几根小辫子,你觉得不是吗?

汪玉田气愤地说,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这么好事呢?宋一平在会对自己提了那么多要求,怎么就不说,偏偏要拣这几句话做文章?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抓住一点不计其余这一套!

王部长严肃地说,宋一平这些话光说说是一回事,白纸黑字又是一回事。说已经是错了,在大会上散发更是错上加错!不少人都在质问,宋一平这么做跟搞民选县长还有什么区别?你们不是自己扎了小辫子让人揪?

汪玉田一脸无辜地说,怎么又说成民选县长了?怎么可以这么上纲上线呢?干部大会上坐的都是共产党员,宋一平在党内征求意见,只是不同于以往形式罢了,并没有其他因素在里面,不应该夸大负面影响嘛!

王部长说,不是市委要夸大负面影响,也不是康书记和我要抓住不放,而是有人要借题发挥,要替你们扩大负面影响。康书记和我是来给你们敲警钟的,希望你们有所认识。

康书记斟酌着说,我来之前先想好了,要和你们县委班子开个会,就这件事表明一下态度。这样做严肃是严肃了,可对宋一平和你也就形成了批评,你也许还能接受,宋一平的脾气就不见得能接受。如果是这样,对你们今后开展工作反而不利。我和王部长一路上商量,考虑再三,觉得还是以退为进好,先和你说,由你再找宋一平说,告诉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有下次了。我下午和班子成员见面也不谈这件事,可你作为县委书记、班长,必须和宋一平严肃地谈一次,指出这种做法的错误性,是有违党的原则和组织纪律的,是自由主义表现,让他今后千万要注意。

汪玉田点头说,知道了,我一定找宋一平认真谈谈。

康书记停了停又问,那份《自白书》的征求结果是什么?

汪玉田说,都在宋一平那里,大多数人还是持肯定态度的吧。

王部长扭头对康书记说,你看这个宋一平,也真是的,何必多此一举!

康书记宽厚地说,有大多数干部欢迎就好,这也说明云龙县的干部大多数还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在政治上还是有方向的,是和市委、县委保持一致的。康书记语重心长地对汪玉田说,你和宋一平都还年轻,没有经过多少政治风浪,有些事难免不知轻重。我和王部长是过来人,头脑里始终有根弦紧绷着。今天这么着急赶过来,不是庸人自忧,也不是为自己,而是真心爱护你们,不希望你们在政治上犯糊涂,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好了,这件事就说到此为止,不再说了。上次我到云龙县正好下大雨,想去看看市容也没看成,上午还有时间,咱们就坐车慢慢兜上一圈。

汪玉田陪康书记去市区兜了一大圈。云龙县县城不大,半个小时就跑遍了。汪玉田建议说,要不要再去新县城遗址看看,时间也够。

康书记问,那儿现在都怎么样了?

汪玉田说,还是老样子,全部工程都已停止,建设单位也撤光了,只留下防贼偷的保安看守着,看来也是防不胜防。

康书记心情有些沉重地问,有什么新想法没有?

汪玉田叹息说,暂时没有,只能先僵着,慢慢再想办法。

康书记好半天没吭声,长叹一口气说,那还是不要去了,看了心里不好受,两任县委领导班子都倒在新城区建设项目上,都翻不过那道钱眼,我这个市委书记也是其咎难辞啊!你和宋一平千万要好自为之,千万要把握住自己。你俩是市委给云龙县出的最后一张牌,我是用党性人格给你们打包票的,你们如果再有个闪失,我只能陪着你们一起下台谢罪了。

汪玉田跟随康书记不少年头,康书记从来就是强人形象,给人以主心骨力量,这样沮丧的话还从来没听到过。汪玉田也动了感情,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组织失望,也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和宋一平都在干部大会作了宣誓,我们绝不做云龙县的第三任腐败官员的代表人物!宋一平还表示要把家也搬来,我想如果有必要,我也会这么做的。

康书记哈哈一笑,对王部长说,你听听,从你组织部走出来的干部素质就是不一样。好哇,有你们这样的决心,云龙县就不愁搞不好。不过搬家就不必了,现在交通便捷,来去也还是方便的,你和宋一平在招待所可以安顿个住处,老婆孩子就不要跟着折腾了。

王部长语重心长地说,康书记不是怕你们在经济上犯错误,你和宋一平是反反复复挑选过的,全体常委也是一致认可你们的。康书记是担心你们年轻,在政治上还不成熟,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政治上的无畏牺牲品。如果这样,对康书记的打击太大了,你跟随康书记多年了,康书记这些年里不容易,你都清楚的,你应该明白康书记的良苦用心。

汪玉田感动地说,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康书记失望的。

王部长赞许地说,你还算是有原则的,这次如果不是你拦着,宋一平头脑发热,还会把那张纸扔到会场外散发。你想想,那又会是什么结果,那简直就糟透了!

康书记点点头说,所以要引以为戒,你一定要跟宋一平谈透,不能三言两语了事,要让他从心底里觉醒。一个县长不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党和政府的立场观点,丝毫不能由着性子来。当然,谈话方式也要注意,不要让他有什么压力,觉得市委对他有了看法,这样也不好。宋一平是云龙县人,他到云龙县当县长恐怕没有人比他能更快地进入工作角色了。等过上一段时间,让这件事淡化了,我再出面跟他谈一次,和风细雨地谈,那时候他的接受程度就会跟现在不一样。思想政治工作是一门艺术,尤其是做领导干部的思想政治工作,更要考虑到本人的自尊心。说一句不该说的老话,我和王部长也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事要在以前哪,你们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进五七干校去吧。

下午,康书记和王部长与云龙县县委、县政府、人大、政协的主要领导见了面,会上只字未提那份《自白书》。宋一平一直到吃过饭才接到汪玉田电话,问他能不能晚一点到会,因为已经说好下午要送送港商。汪玉田说行,让他送走港商马上过来。宋一平送走港商赶紧来到会场,还是迟到了,会议已近结束,只听到康书记的讲话尾声。康书记瞥了他一眼说,市委这次是下了决心的,给云龙县配备了最年富力强的党政主要领导,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云龙县能振作起来,尽快从阴影中摆脱出来,使云龙县的各项工作都有一个新起色,尤其是希望云龙县的经济工作尽快出现转机,赶上和争取超过其他兄弟县区。只要把经济搞上去,也只有把经济工作搞上去了,云龙县的五十万老百姓才会对你们的工作表示认可,才会投给你们满意的一票!

宋一平瞟了汪玉田一眼,汪玉田还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康书记最后说,市委市政府以及我本人,对云龙县的前途是充满信心的,汪玉田和宋一平同样充满信心,在座的各位也都要有信心。只要大家都有了信心,拧成一股绳,抱成一个团,云龙县的工作就不愁搞不上去。

会议结束之后,康书记王部长就回吴州了。汪玉田和宋一平送康书记上车,一路无语,直至小车开出很远,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宋一平不解地问,康书记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来了,是不是为了我的《自白书》?

汪玉田解释说,有人利用传真机在帮你做宣传,替你的《自白书》扬名。康书记没在会上直接说,事先找我说了一下,要我们注意负面影响。康书记在原则问题上从来不讲情面,你我算是开先河了。

宋一平颇不服气地说,我倒是很希望和康书记对对话,认真地讨论一下,不是说大是大非不辩不明吗?如果康书记能说服我,我自然认错。如果我说服了他,康书记会不会也和你一样支持我?

汪玉田惊讶道,什么,你要说服康书记?你做梦吧!他是真要我跟你谈,要你从心底里反省自己。

宋一平一笑说,真要和我谈,谈什么?你不是承认已被我说服?已和我站在同一战壕里?怎么康书记一来就要变卦了,看来还真是恩重如山呢!

汪玉田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如果你能少一点张扬,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声响。康书记也是苦口婆心,是为了你我好。云龙县当务之急是要把经济搞上去,只有扭转经济下滑势头,老百姓才会给我们投赞成票。经济搞不上去,你就是再正人君子也是白痴一个。

宋一平同样没好气地说,我之所以这么做,之所以要拿自己先开刀,目的也正是为了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并且要健康地搞上去。前两任县长不是也在天天高唱经济建设吗?还唱得震天响!结果呢,用坏了一批人,用光了县财政,把云龙县经济搞得元气大伤,还欠了个一屁股二疙瘩!他们倒是进班房了,落了个眼不见为净。让你我来替他们擦屁股,替他们垫底背黑锅!如果我们还是沿袭传统官选制的干部任免不放,还把它视作金科玉律,碰不得,改不得,新面孔坐老交椅,云龙县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希望了!康书记如果找我谈,我一定这么说,绝不会隐瞒自己观点。我无所谓当官,随时准备下台,哪怕明天就被撤职,我今天仍要跨出这一步,就算跨不出去,我也要喊一声!

汪玉田听得感动不已,不由紧紧拽住他的手。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被宋一平所感动。他俩同睡一间房,经常彻夜长谈,谈政治谈经济谈改革谈发展谈个人抱负,谈社会上林林总总现象问题,谈得最多的还是云龙县的经济现状和干部队伍素质。两人基本形成共识,云龙县锈烂掉的不只是一套县领导班子,而是从上到下整个干部链都已严重锈烂!如果云龙县的经济仍由这条干部链牵引,那么,云龙县的经济就算是搞上去,搞得再好,也不过是多几个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而已,老百姓不但分享不到改革成果,甚至连做人的尊严都会丧失殆尽!这不但有违改革开放的初衷,也和党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可汪玉田心里很明白,康书记将他调任云龙县是不想云龙县再出乱子,特别是在一些敏感问题上出乱子,稳定要压倒一切,其次才是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康书记所奉行的是,只有整肃稳定的政治环境才能有良好的经济建设。而宋一平所要的不但是整肃稳定,还要有开放和淘汰的干部用人机制,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良好健康的经济秩序。两者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大不同,但在用人机制上却有着根本的相背之处。前者是走培养考察选拔锻炼的官选制干部路线,走的是内循环。而后者则要打破清规戒律放权于民,让老百姓直接参与到干部任用的权限中来,使之既有发言权又有表决权,宋一平要推行的是外循环。从心里讲,汪玉田赞成宋一平的做法。他在市委大院和组织部的工作中,看到听到接触到了太多的跑官要官买官,甚至是赤裸裸的权钱交易。他清楚地看到干部队伍内循环机制的选人弊端。他除了要求自己洁身自好之外,根本无力去应对和改变这种现状。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渺小,无济于事。他甚至承认,自己本身也是内循环机制的受益者,如果不是官选制,自己也就是大街上许许多多常人中的一个罢了。在得知由他到云龙县担任县委书记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康书记给自己提的名。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康书记所赏识,尽管他对内循环的用人机制深感忧虑,觉得已经落伍,已经跟不上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亟待进行改革与完善,可他内心对康书记仍充满感激。平心而论,这些年康书记就像父辈一样对自己关怀有加。尽管他不善于溜须拍马,也从不参与钱权交易,但康书记却对他欣赏有加,就连自己的婚事也是由康书记和夫人牵红线。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不在康书记身边工作,如果不是康书记的提携,即便工作再努力,也不可能当县委书记。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能干的人太多太多,可有机遇得到升迁的又太少太少。而他却成了幸运儿!他到云龙县的第一天就为自己写下“慎独”两字,压在办公桌台板底下,勉励自己做一个好官清官。可宋一平的到来尤如一阵旋风,打破了他只求做一个好官清官的想法,深埋于潜意识中的改革念头,或是说那份激情被突然激发出来。他万万想不到宋一平居然如此亢奋,甚至上任第一天就要把自己祭出来,开宗明义宣告,要做不只是红头文件任命的县长,更要全县百姓都来对他评头论足,要把县长的功过是非以及去留交给百姓定夺!如果不是担心宋一平走得太急太快,他几乎会同样站出来表白。不但自己,还要求全县干部都勇敢地站出来表白,接受老百姓的选择。可他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他太了解康书记了,在没有红头文件的允许下,康书记会像门神一样守护住那条红线,绝不会松动一丝一毫,哪怕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也绝不允许这么胡作非为。但他已和宋一平形成基本共识,云龙县工作千头万绪,首先要抓好的是干部队伍,不是整顿,而是重建,要从根本制度上去重建,宋一平将其称之为治县纲略。但这份纲略一旦推出,到底能走多远,会遇到多大阻力,汪玉田心里没有底。他甚至担心,在一个月后的县人代会上,宋一平能否顺利地当选县长呢?尽管代理县长只须等额选举就能摘帽,也没有人会跟宋一平竞争,但唱票的结果却是一个未知数,并且是一个并不乐观的未知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