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漆成暗红色的铁栅院门旁,望着别墅飞檐处的一轮弯月。时间已经整整过了半个月,弯月渐满,给人的感觉很好。我又想起了南唐后主的那首《乌夜啼》。此刻,我的心情和词中所描绘的密切吻合着。浓郁的离愁别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默默咀嚼着那些词句,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
我想起上次宿醉醒来,和文栩站在院子里吟诵的情景,想起了他辗转的脚步和闪躲的眼睛。而如今,人已远离,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我只能站在他的门外,望着旧时景物叹息。别墅影影绰绰地在我的泪眼中晃动,变成了一座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夜凉如水,秋意已浓,短短半个月的分别对我来说已恍如隔世。我瘫软般扶住了那扇工艺精致繁复的铁栅门,将面孔贴在上面,冰凉迅速传遍全身。我开始在凌晨的冷风里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车灯的光亮刹那间笼罩了我。惊恐地回头时,灯光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这里是人烟稀少的郊外,如果来者居心不良,对我有所侵犯,连个救助的人也找不到。在那束灯光里,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将现原形、濒临毙命的狐仙。我恐惧地蒙住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车子很快在我面前停下来,车灯灭了。我把手从脸上移开,从车里出来的竟是文栩!他走到我面前,惊讶地望着我,眼中饱含着浓重的怜惜,激动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只是那么盯着我看了很久。
我也傻了似的望着他,蓄存了那么久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扶住我的肩膀,声音喑哑地说:“才半个月,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委屈地说:“我自己来了,你从美国回来不和我联系,我也自己找来了!”
“别那么说,我心里不好受。”
他掏出钥匙,开了大门。我站在美丽的庭院里,等着他把车子开进来。
他放好车子,领着我走进客厅,给我开了一瓶矿泉水,打开音乐。
一曲如怨如诉的英文歌飘了出来,磁性的男声悲叹着夭折的爱情。他似乎不该给我听那种曲子,而应该给我一杯酒,酒后的事情或许更令人向往。但是,他却任由一首接一首的哀怨歌曲不停地流淌。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
“前天。”
“为什么不开手机?”
“不太方便。”
“为什么网下的你和网上的不一样?”
他沉默地抽着烟,一语不发。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告诉我!我不想永远被迷雾遮住眼睛!”我悲哀地说。
他忽然大声说:“别逼我好吗?我快受不了了!”
他莫名其妙的失态把我的心刺得生痛。放下手中的那瓶水,我提起手袋,站起身说:“你误会了!我没逼你。”
他也猛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既然不愿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要解释。”我匆匆往门口冲去。
他快步追上来,狠狠抓住我的手臂,挡在了我的面前。他极力压制着激动,无奈地说:“对不起,我太难做了。”
“难做是什么?”
“如果对你做错半步,就会留下终生悔恨。”
“算了,别故弄玄虚了。我这不是要走了吗?”
“说话别伤人!”
“伤人?你伤我还是我伤你?”
他叹了一口气,模样显得很痛苦。
我终于说:“你早就有太太了,或者另有所爱,是吗?”
那句话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因为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一直不敢问出来。一说出来,我立即感到顺畅了许多。
“不!什么也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神秘莫测?”
过了一会儿,他痴望着我,颤抖地说:“请你告诉我,爱本身有错吗?”
我急躁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只需好好回答我,爱本身有错吗?”
“爱本身当然没错!”
他似乎从我的话里找到了一丝希望,眸子闪亮了许多。但不一会儿,亮光又被痛苦代替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这样,我爱上你也是没错的了?”
虽然他离我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但那一刻,他的话却显得遥远而陌生,似乎从没认识过我。他在网上给我的感觉,绝对不是停留在爱和不爱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到现实中,就开始倒退!
我几乎绝望了,再也没有兴趣追问。他似乎不可能顺理成章地对我付出感情。
“我太傻了,真不该来这一趟。”我说。
他离开我,走到客厅门口,站在那里,对着天上的月亮望了很久。我僵硬地站在客厅里,望着他的背影,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着。泪正在脸上风干,凝结了浓厚的脂粉,痒丝丝地嘲弄着。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温和地说:“不久,我会有几天假期。到时候想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会接受吗?”
“我提的那些问题,你还没给满意的答案。”
“可以缓一缓吗?”
“为难就干脆不再联系,不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我身边,郑重地说:“先接受我的礼物好吗?有时候,过于急躁只能让答案永远深埋。”
我疑惑地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无奈地屈服了。也许他说得对,人生本来就像一盘棋,输赢胜负只有在结局来临时才会水落石出。
虽然对他的猜测和怀疑并没有消失,但那个神秘礼物还是令我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