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千恕真的爱上我了,但他那种男人绝对承载不了我的爱情。
千恕的死使我变得忧郁,也使我变得宽和了许多。这些天,我一直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思考着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同时,我也痛切地认识到,活着的人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善待缘分和真情。
一周后的一个午夜,文栩终于出现在《红豆故园》里。看见他的那一瞬,我心里顿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动荡。
他很快发话道:“在美国一直忙,才得空上来。你在等我吗?”
“是的,一直等。”
沉默了一阵,他又说:“我爱得很苦,你知道吗?”
那句话像针一样,给了我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顿时想起了见面时他的理智。也许一见面,温柔的话就讲不出口了?
“现实和网上,到底哪个你更真实?”我疑惑地问。
“你更中意现实中的还是网上的?”
“你先回答我!”
他也毫不相让:“只有你先回答,谈话才能继续下去!”
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奇怪,现实中他似乎不会这么容易激动。
“我不会轻易爱上男人了。”
“你是理智的。”
“你希望我一直理智下去吗?”我有些失望。
“我的意思是说,我对你的感情,早已失去了理智!”
在网络里,他竟有如此强大的魅力,使我无法阻挡。现实中的他固然也是优秀的,可我却更喜欢发掘网上的感觉。
“你是在两者之间徘徊?”他问。
“不。”
“想把两者糅合成一体?”
“这么说更准确点吧……”
他不再说话,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沉默三分钟。面对着花花绿绿、繁杂混乱的屏幕,焦虑等待的三分钟显得十分漫长。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我急切地问。
“这边的网路不太通畅。”
“见面使你失望了吗?”
“不要问这么幼稚的话。”
他的话未免太冷漠了,似乎不像被感情征服的人。
“你今天说话很奇怪。”我感到委屈。
“对不起。可能这几天工作太紧张了。”
我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相信我,爱你!”
我心里犹如一缕春风吹过,轻松而惬意。女人再老,在憧憬爱情的时候都像孩子般单纯。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不敢在电话中求证的问题,也许可以拿到网上求证?在网上,彼此看不到,听不到,不会那么尴尬。
“你哪来那么多理智?能让我原封不动地在你家睡了一夜?”我终于问了出来。
他没有立即回话,可能网路又出了问题,我耐心地等着。但是,足足十分钟过去了,仍没有任何动静。
我急躁地复制着同一句话:“你怎么了……”
“这里临时有点事情,我必须马上下。”
“半夜三更会有什么事?”
“这时美国是白天。”
他连一声再见也没说,就消失了。
我对着顿然寂寞下来的屏幕,呆呆地坐着,无所适从。他的神秘越来越重了,或者说他的隐衷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境地。总有一天,我会受不了的。我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我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三十二岁的妻子和母亲,一到深夜就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他似乎连安定感也给不了我,更何况爱情的归宿呢?
那夜,我关机时发下毒誓:再也不开电脑,不和他在网上见面了!我要等他回来,电话联系或者见面。我再也不想在虚幻的世界里猜测和怀疑了,我要用耳朵、眼睛与他交往!
只需再熬过几天,他就会回来。
那几天,百合在外度假,我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朋友,困兽般在家里一秒一秒地苦熬着。加上千恕的死,我变得茶饭不思,只能靠安定片进入睡眠。
终于熬到了文栩该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天。夜里,我坐在镜前,看见自己眼窝深陷、脸色枯黄,形容简直惨不忍睹。我几乎被马不停蹄的忧伤和刺激耗干了。
直到零时,文栩也没有打响我的手机。我终于坐不住了,忘记了几天前发下的毒誓,又扑向电脑。但信箱里没有任何人发给我一字半句。我又怀着最后的希望登录了《红豆故园》,但他却令我彻底绝望了。
我悲哀地意识到,已经在文栩面前输得一塌糊涂了。
我只觉得眼睛酸痛、头重脚轻、浑身乏力,赶忙躺在床上,稳定情绪。床头那只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走着,不紧不慢,时间从它的脚步里一寸一寸地滑过、消失,永远不可逆转。也许文栩还身在美国?也许正在云彩里飞行?也许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打通我的电话……
电子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他仍没有任何消息。我忐忑着拨下那个手机号码,听到的仍是关机提示。
我轻飘飘地走向梳妆台,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往那张不忍卒看的面孔上涂脂抹粉。那张脸让我想起了一句俗话:“笑一笑脸上能掉半斤粉。”此刻,那个半老徐娘就是我。盯着那张面孔,一丝苦笑僵在嘴角。
坐在出租车里,司机一路上一直警惕着我,不知是我的形容恐怖,还是神态失常。
车子在那栋古色古香的别墅前停了下来。但是,令我极度失望的是,别墅里没有一丝灯光!也许他还没有从美国回来。但我还是下了车,想在门口伫立上一段时间。不为什么,只是想伫立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