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衬衫的衣领竖起来,贴紧脸颊,试图在上面闻到淡淡的烟味,但是没有,衣服上只有洗涤剂留下的细微芬芳。我内心最深处涌出一丝甜蜜,并试图用那丝甜蜜印证自己对他的感情。
一想起昨夜,我又感到懊悔不已。他把衣服递给我的时候,不知是否看见我的身体。如果看见了,那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已经三十二岁,身体呈现出不堪的老相。
我叹了口气,下了床。我得赶快换上衣服回家去。
浴室镜子中的那张脸,清晰地显示出宿醉后的浮肿和倦怠。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以那样的脸示人简直是甘心自毁。我匆匆洗了把脸,从手袋里拿出化妆包,涂了面霜,又扑了一层粉,涂了口红,才敢走出来。
他拿着车钥匙在客厅等我。
站在他面前,我窘迫地说:“对不起,我想这就回家。”
他迟疑了片刻,对我伸出手说:“也好,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相聚。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把手伸给他,他有些无趣,把伸出的那只手缩了回去。
“不用麻烦你了,我坐出租车。”我说。
“我送你。”他坚持。
他似乎不会再说什么热络话了,也没有说下次的意思。我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犹疑了片刻,我还是鼓足勇气说:“以后电话联系吧。”
他的神情有些犹疑,我的心凉了。他是个不善于流露感情的人,我后悔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我忙说:“我是在一厢情愿吗?”
他立即制止:“不是!”
他不再言语。
我绝望地说:“好了,随你吧。”
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模样显得痛苦而无奈,终于说:“好,我答应你,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话有点像是敷衍,我心里积聚的乌云越来越重。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不赶快走开,乌云会在瞬间酿成狂风暴雨。
我快步走出了客厅,没想到玻璃门外竟是一个美丽的庭院!庭院里种着竹子和杜鹃,门廊上养着鹦鹉和金鱼。我欣然四顾,才发现他的家是一栋古色古香、小巧玲珑的两层别墅!红砖、绿瓦、飞檐、游廊、透着幽黄灯光的花窗,还有天上的一轮如钩弯月……有些像南唐后主那首《乌夜啼》里的“西楼”。
我的情绪一下子淡化了很多,被别墅纯粹的古雅和美丽折服了。
拥有这样一栋带着庭院的别墅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厌恶摩天大厦、石头森林。但是,舒鸣对我的梦从来不感兴趣。他说如果花同样的钱他更愿意投资股票赚上一笔。他已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拼杀上瘾,需要不断在成为胜者的经验里寻找活着的乐趣。他非常清楚什么是浪漫和风情,却鄙视它们。
“这栋别墅真是太美了!”我由衷地感慨道。
“它是这个郊外惟一的一间,并不属于某个别墅群。”他颇为自豪。
“是你设计的吗?”
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低声说:“不,是我一个最好的兄弟的创意。”
“和你一起去美国留学的同学吗?”
“是的,到现在我们还在一起打拼。”
我沉吟了片刻,又望着飞檐之上那轮弯月说:“你那位朋友设计时,有没有受到南唐后主的《乌夜啼》的启发?”
他敏感地看着我,幽默地一笑说:“你已经神往我那位朋友了吗?”
我诧异地望着他,以为听错了。
他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又变得严肃了,接着说:“不要!我很害怕那样的结果,真的很害怕!”
“你说哪儿去了!我只是喜欢古诗词罢了。”
“看来俗语说得对,物以类聚。或者,你和他才是最般配的。”
“你在说什么?”
他很勉强笑了笑,掩饰地说:“哦,吟诵一下李后主的《乌夜啼》吧?”
我看了看他,又转头望向天上月亮,轻声吟诵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和文栩站在古典浪漫的庭院里,长久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月亮。
“你这么年轻,家已经这么漂亮了!”我感慨地说。
“如果喜欢,可以住进来。”他笑了笑。
听了他的话,笑意很快洋溢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的笑是甜蜜的,是一种纯粹得没有任何瑕疵的甜蜜。